河水冰凉,这么一激,药性都退了不少,一路游过来消耗了大量体力,邵云朗爬上岸就瘫着不动了。
    一双手伸过来,半拖半抱的将他扶起来,狗天乾不愧是狗天乾,还有力气扶着邵云朗往干燥的草地上移动,邵云朗啪啪拍了两下顾远筝修长的爪子,没拍开,也就由着他去了。
    两人一身狼狈的仰躺在空地上,邵云朗拂开额前散乱的头发,对着寥落的群星长出了一口气。
    持剑进来的人是禁军统领姜沛的次子,姜沛是我三哥的人邵云朗皱眉,这件事,幕后之人是我三哥吗?唉?你扯我衣服干什么?
    顾远筝自袖中摸出一瓶药,递到邵云朗眼前,殿下,你肩上还有伤,又沾了水,还是尽早上药
    你还好意思说?!邵云朗缓缓眯起眼睛,装地坤好玩吗?我把你当朵娇花,怕生怕你被风吹雨淋了,好家伙,一眨眼,娇花变铁树了。
    顾娇花:
    他叹了口气,垂眸低声道:就是担心殿下会有这样的反应,才一直没敢说啊。
    他眼睫上滑落一滴水,看着像哭了似的,邵云朗一瞬间心软,又想起包厢里这人一只手按住自己就咬的那个凶悍劲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他娘的他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扔过去,只好揪了几根草,行,先不说这个事,你刚才咬我干什么?!
    顾远筝也茫然了一瞬,片刻后才目光古怪的看着邵云朗,殿下,你身上有地坤信引的味道,是酒香,但现在
    他皱眉细细感应,摇头道:没有了。
    扯淡。邵云朗翻了个白眼,你好歹编个像样的说辞,小地坤都是花花草草的味道,哪有酒味的地坤?酒坛子里腌入味了?
    他站起身,看了看周围,你装地坤这事回头再说,先找个地方落脚,一会儿他们顺着河道找下来就麻烦了。
    踏青的公子小姐们这么多,会做生意的人早就在紫竹林一侧建了几处可供休憩的客栈。
    只是那些身娇肉贵的娇客一般不会留在这边过夜,故而夜里生意并不好,邵云朗和顾远筝踏进大堂时,只有一个小二在哈欠连天的拎着布巾擦桌子,见来了客人,连忙热情招呼,呦!贵客来了呃,两位小爷,这是半夜野游去了?这个好雅兴啊!
    夸不出来就别硬编了。邵云朗站在柜台前,摸出一块碎银,两间上房,一会儿送两份热水上去,再找间成衣铺,买两身衣服送上来,剩余的钱全当跑腿费了。
    小二笑呵呵的作揖,爷,这热水好说,就是衣服这个时辰怕是没有铺子还开着门,您看
    他伺候过的贵人多了,生怕眼前这眉目张扬明艳的少年也是个骄纵的主,故而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心里却已经苦哈哈的在盘算着还有没有开门的铺子
    那就明天早上送。邵云朗摆手,热水快着点。
    他回头看顾远筝,我先洗个澡,回头去找你?
    顾远筝皱眉,殿下肩上的伤
    嘶邵云朗一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还提那个牙印,信不信小爷现在就咬回去啊
    两人磕磕绊绊的走上楼梯,顾远筝无奈道:让你咬就是了,别生气了。
    邵云朗:哼。
    顾远筝随身带着的药瓶正是邵云朗在青州送出去的那个,密封性绝佳,没有进水,倒出来还能用。
    这东西辗转又回到他手上,气的邵云朗直接笑出声。
    他赤着上身,侧对着铜镜给那个青紫的牙印上药,天乾易感期时凸出的犬齿还咬破了一点皮肉,沾了水有点发白。
    他总算知道那狗天乾为什么没瞄着脖子咬了,肩膀处还有衣服隔着,直接咬脖子怕是要留两个小洞。
    据说地坤与天乾结契刺破腺体时,会因为信引交换而感到放松和愉悦,契合度越高这感觉就越舒服,相比起来疼痛就很容易被忽视。
    但泽兑后颈没有腺体,被天乾咬和被狗子咬都是一样的痛。
    邵云朗叹气。
    他和顾远筝交好,自然是因为性情相投,这点倒是不会因为顾远筝是天乾还是地坤而有所改变。
    只是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当初就分化成天乾了,这多可惜。
    邵云朗拎起中衣披在肩上,相较于外衫,中衣更轻薄,被风吹的已经半干了,但邵云朗总觉得不太干净,索性把带子系的松松垮垮,尽可能的让布料和皮肤保持距离。
    他刚擦了一遍头发,顾远筝便来敲门了。
    没锁,进来。
    邵云朗放下布巾,转身坐到桌边,小口的喝着店家送上来的姜汤,见人在自己对面落了座,才皱着眉说:先不说青州那件事到底是不是我三哥谋划的,就说今天姜二冲进来的这个时机,很有意思啊。
    顾远筝目光落在他肩上,闻言点头,若今日和殿下出来的当真是个地坤,怎么看都像是殿下要对那个地坤图谋不轨,毕竟深夜邀约地坤去风月场所,不像是要做好事
    咳咳咳邵云朗被姜汤呛到,抬眸瞪他,你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说我不正经吗?
    顾远筝笑了笑,接着说:那掐着时间闯进来的姜二公子,原本的打算应该是英雄救美吧。
    狗熊吧。邵云朗冷哼,他这么做,既能让被救的小地坤心生感激信赖,又能让你和我心生嫌隙,当然,你得真的是个地坤。
    我若真是,也不会与殿下离心。顾远筝眨眼笑道。
    邵云朗:哼。
    每次五殿下一发出这种短促的气音,顾远筝都很想笑,他觉得有点可爱。
    他低头拎起茶壶倒茶,轻咳一声,或者更进一步,情期的地坤本能的渴望天乾的信引,如果姜二公子英雄救美后能和这个地坤结契,就能通过结契辖制这个地坤,让他只说能说的话
    邵云朗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后仍是疑惑,我从青州回来后,分明没关注过这事,他们是怎么盯上我的?还特意把那八个人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引我上钩
    如果顾远筝真是个地坤,今夜可就凶险了,他自然不能让别人碰顾远筝,但他又没办法和顾远筝结契,那条船上有多少天乾会被信引勾过来?
    这些酒囊饭袋平时倒是不足为惧,一旦被地坤信引勾的发狂就麻烦了,那种情况邵云朗下手很难把握分寸,打伤谁都够御史台参他一本了。
    还突然有点庆幸,幸好这人是个狗天乾。
    就是肩膀真他娘的疼。
    殿下,如果是郢王,他可会对殿下不利?顾远筝低声问。
    邵云朗发现顾远筝提起他三哥时的神态有些奇怪,仔细一琢磨才发觉是因为没有多少敬意,和提起太学同窗时的语气差不多,都是淡淡的。
    还没有叫他殿下时来的情真意切。
    这微妙的差别对待让邵云朗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应该不至于,我更倾向于他在警告我,这件事
    这件事暂时不能查了。顾远筝叹息。
    他说的是暂时。
    邵云朗自嘲的笑了笑,确实。
    他因为身怀异邦血统,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这一点从诸位皇子的名字上就能看出端倪,太子邵云霆、旭王邵云霖、郢王邵云霄,皆取云雨之意,连身为地坤的八皇子因为母妃得宠也被赐了霜字。
    而邵云朗的名字是和亲王世子们一样的。
    他父皇,自他出生,就用这个名字告诫了他:不要争。
    不争倒也没什么,那位子坐着也未必真的舒服,但他至少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邵云朗揉了揉眉心,这些还要从长计议。
    殿下累了,早点歇下吧。顾远筝起身,为他关上了窗,此时再给宫中传消息怕是来不及了,端妃娘娘那边?
    没事。邵云朗摆手,我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倒是你,不和家里递个消息吗?
    常有的事?顾远筝挑眉,墨色瞳仁掠过幽深的光,他低笑了一声,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生硬,我一个天乾,家里没什么好忧心的,无妨,也就是回去跪祠堂。
    邵云朗一惊,你爹管的这么严?
    顾远筝垂眸,目光又落在他肩上,我爹要是知道我把别人给咬了,还会请家法。
    那你别说啊,你不说我不说不对!邵云朗翻白眼,一手点在他肩上,你活该!下次再敢对小爷呲牙,就买个止咬的面罩给你戴上!
    邵云朗说的面罩,是没有结契对象的天乾在易感期情绪躁动严重时专门佩戴的一种金属面具,只罩住下半张脸,用机扣固定住。
    民间大多粗制滥造,一根棍子两端拴上绳子也能对付着用,有地位的天乾都有两三个侍妾,自然也用不到。
    所以一般是有权势的地坤,买给自己结契的天乾,防止他们易感期出去偷吃,钥匙放在地坤手里。
    邵云朗在黑市的拍卖场里见过一套银制的面罩,其上用于呼吸的镂空花纹雕成了孔雀,堪称巧夺天工,尾羽上还点坠着青绿宝石和金色流苏,华美又冰冷。
    那玩意儿要是带在顾远筝脸上
    邵云朗:
    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多数天乾听见这话大概都会觉得冒犯,顾远筝却只是微微一笑,精致的眉眼仍是懒洋洋的,他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邵云朗,低笑道:若钥匙放在殿下手里,那自然是可以的。
    11.第 11 章
    你说一个天乾,愿意把钥匙放在你手里,是什么意思?
    什么钥匙啊?庄竟思趴在栏杆上,伸手去逗弄太学鹤园里圈养的鹤,天气太热,他像是要化成一滩水一样,听了邵云朗的话,脑子也懒得转一转。
    啧。邵云朗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低头蹬上靴子,天太热,这地方凉快,我叫顾远筝也过来坐会儿,天天在屋里种蘑菇呢
    啊!庄竟思突然坐直了,双眼放光,扑过来一把抱住邵云朗的大腿,哥!你说的钥匙不会是那个钥匙吧?
    他抱着邵云朗的腿挤眉弄眼,让邵云朗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这茬。
    你听错了。他拔腿,没拔动。
    啊!哥哥,什么情况,你说给我听听嘛,我给你参谋一下!庄竟思眨巴着大眼睛,哼哼唧唧的撒娇,哪个胆大包天的天乾,还敢和你说这样的话?他竟敢肖想你,雍京小霸王给他生孩子,你别说还挺刺啊!哥!
    邵云朗用一记金刚指弹在他脑壳上,面无表情的打断施法,庄竟思眼泪汪汪的一抬头,正对上他哥青绿交加的一张脸。
    生、孩、子?邵云朗咬着牙根迸出这几个字,生个屁!
    噗庄竟思捂嘴笑,所以,到底是谁啊?哥
    没有的事。邵云朗坐回石凳上。
    唉?哥你不是要去找顾公子吗?怎么又不去了。
    呵呵。邵云朗冷笑,他又不是地坤,哪就那么娇弱了,热不死。
    心里还要补一句:狗天乾!
    庄竟思!女孩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身流云瑞鹤襦裙的小姑娘一路跑过来,急的都来不及擦一把额上的汗,转过假山看见亭子里的邵云朗,她微微一怔,匆匆福身道:见过五殿下。
    邵云朗整好衣摆,轻笑道:韩小姐不必拘束。
    嗨呀,这里哪有五殿下啦。庄竟思笑着摆手,沐沐,怎么啦?过来吃西瓜!
    你哪里来的西瓜?韩沐眼睛一亮,随即又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抓着庄竟思的袖子往外拖,啊呀!沈锐和玄级乙班的丁鹭洋打起来了!
    庄竟思一边穿靴子,一边嚷嚷:他和谁打架关我什么事嘛!他是被打死了你叫我看热闹吗?
    他是因为你才和丁鹭洋打起来的!韩沐急道:丁鹭洋说了你的坏话,被他听到了,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邵云朗是知道沈锐的心思的,闻言挑眉问:丁鹭洋说什么了?
    丁鹭洋说庄竟思是个人皆可夫的下贱货色,一个地坤给那么多天乾送荷包有什么用,到时候能上他的还不是只有一个,送那么多,也不怕被操死。
    这种话他当然不敢在庄竟思面前说,长公主生下庄竟思后身体受损,再也不能有孕,便将这唯一的孩子当做眼珠子疼,周岁就给请了郡王的爵位,就算是丁鹭洋的老爹在外面见了庄竟思,也要行礼叫一声小郡王。
    他只是和自己玩的好的那几个人嘴贱了两句,他们这几个人有个统一之处都没收到过庄竟思的荷包,也就是说,都长得不怎么样。
    巧的是,他们这里面有个人和沈锐也还算说得上话,他自觉沈锐也是没收到荷包的人,那么也算半个自己人,就笑嘻嘻的转述了这番话,结果被沈锐一顿好打,又问了说这话的原主,于是又和丁鹭洋打了起来。
    邵云朗和庄竟思过去的时候,两人正在花园里翻滚,压倒了一堆花花草草,沈锐的爆发的信引死死压制住了周围一圈身为泽兑的杂役,没人敢上去拉开他们两个。
    庄竟思和韩沐被熏的腿软,邵云朗皱眉看了一眼,沈锐应该是占了上风。
    但丁鹭洋那狗东西实在是缺德,他被沈锐几个大耳刮子打的头晕脑胀,一伸手指着围观的那几个同伴,怒骂道:你们几个!都他娘的看什么呢?给我打他!
    那几个天乾少年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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