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道:“我的呢?”
    恪儿很乖,指指自己的小木匣,意思是他跟居云岫的生辰礼都在里面。
    战长林示意居云岫。
    居云岫把事先放在案底下的锦盒拿上来,跟那俩呆呆的木匣一比,这锦盒简直身价倍增。
    战长林按捺住激动之情,端坐着,双手把自己的木匣向前一推,道:“恭贺长乐郡主生辰再至,愿郡主康乐宜年,百岁无忧。”
    恪儿再次有样学样:“恭贺阿娘生辰再至,祝愿阿娘福慧绵绵。”
    居云岫垂眸微笑着,缓缓把自己的礼物推到战长林面前:“愿郎君平安顺遂,人寿年丰。”
    战长林迫不及待,拿过来拆开,恪儿也激动,探头探脑:“是什么?”
    然后“哇”一声,盯着战长林耳垂:“比你现在的好看!”
    战长林盯着锦盒里一对价值不菲的琉璃耳珰,掀眼,眼底光芒灼人。
    居云岫有意避开,伸手打开战长林推来的木匣,匣里装着的是一块木雕,雕的是一只大尾巴狼,狼怀里抱着一只长耳朵兔,兔怀里又抱着一只小狗。
    居云岫知道它的寓意,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何送这个?”
    战长林看她的眼神里还有感动在,可也没撒谎:“不用花钱。”
    “……”
    第88章 .  承诺   “答应我,不要再骗我。”……
    这一日的确是只属于一家三口的节日。
    交换礼物的环节结束后, 战长林领着恪儿到舱外钓鱼,居云岫坐在案前,抚摸那只“不用花钱”的木雕。
    从小时候起, 战长林就会时不时雕一些小玩意哄她开心, 有时是天上的飞鸟, 有时是水里的游鱼, 有时也是只能在大漠才能一睹风采的雪豹、岩羊、金雕,又或是女儿家闺中专用的面簪、耳环、梳篦……
    居云岫不知道战长林这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总之她喜欢什么,他就能雕什么,她想看到什么,他就能送什么,每一样都栩栩如生,摸在手里,温暖又诚恳。
    这次的这“一家三口”也是一样。
    长耳兔是居云岫, 小狗是恪儿,至于那条大尾巴狼, 不用想也知道是战长林。他把他们一家三口融合在这木雕里, 是她喜欢的, 是她想看到的,是她嘴上不肯承认,可是内心憧憬过、期盼过的。
    他仍然是懂她的。
    日头升高,湖上画舫渐多,热闹的人声、乐声飘在云天下, 舱外传来恪儿的欢呼声,一定是战长林钓上大鱼来了。
    居云岫戴上帷帽,走出船舱, 看到他父子二人并肩坐在船头,齐心协力把挣扎在钩下的大鱼捉进鱼篓。
    居云岫没上前打扰,倚门而立。
    七夕最热闹的是入夜后的花灯,可是今年花灯他们没法看了。
    戌时,最后一片云霞从山外消失,夜幕笼罩下来,银河耿耿,画舫煌煌,湖面泛动着斑斓波光。
    恪儿今日在船上撒欢一整天,已疲惫地进入梦乡,船舱外,战长林搂着居云岫坐在船头,凝望着湖水上的人间烟火。
    对面那艘画舫里不知是哪家的郎君在求娶自己的心上人,亲朋好友的起哄声一波又一波,女郎被闺友们从船舱里簇拥出来,又娇羞地躲回去,亲朋好友便把郎君也推进了船舱里。
    熟悉的情景令人回忆起昔日,战长林问身边人:“那时候你怎么不躲?”
    居云岫靠在他肩上,反问:“我为何要躲?”
    那天的七夕人声鼎沸,围着河水而建的楼宇上站着一排排身着甲胄、放声呐喊的苍龙军,画舫四周的大船上全是雷雷战鼓声,战长林在面前说什么,她根本没听见,他便硬是贴到她耳朵边来说:
    “嫁给我。”
    到那地步,她还能怎么躲?
    战长林也想到了这个情景,挑唇笑着,笑到最后,眼睛里的暖意慢慢消失。
    那时候,他们身边有那样多的人,那样宏伟的声音,那样盛大的风景,可是现在,这天地间就他二人相伴,人寥寥,声凄凄。
    “居昊跟他大哥反目的时候快到了,你那边是怎样安排的?”
    湖上的哄笑声蓦然间有些刺耳,战长林只能以复仇的正事来纾解心里的愧疚和悲痛。
    居云岫理解他:“赵霁愿意用三万神策军兵权交换心月,如果后续进展顺利,入冬以前,我会遵照哥哥的指示安排宫变。”
    后面的计划战长林大概知晓:“送恪儿到长安后,我会尽快回来,神策军是禁军的重中之重,赵霁多半不会那样痛快。”
    居云岫道:“无妨,他的孩子还在长安。”
    就算心月回来,他们也仍然有威胁赵霁的最后一个人质,当然,前提是心月要愿意配合。
    战长林明白,可是返回洛阳的主意并不改变:“我知道,但宫变的时候,我必须在你身边。”
    历朝历代,宫变都必然伴随着流血牺牲,就算有三万神策军襄助,也不可能保证事变的万无一失。
    “这不是不信任。”战长林强调,“我们说过,这一次,要同生死,共进退的。”
    一艘艘画舫漂泊水上,灯火幢幢里,人头攒动,“同生死,共进退”的誓言落入耳中,跟当年的七夕一样坚定、郑重。
    居云岫目光凝着夜里斑驳的光影,微微一笑:“放心,哥哥不会允许你再抛下我,回去以后,你听他指令便是了。”
    战长林搂着她,不知为何,这一刻,弥漫在胸口里的是无端的惶恐。
    对面那艘画舫还在闹,是众人起哄着叫郎君给女郎送定情礼了,战长林收回遐思,掐住那些莫名的忧虑,附和道:“嗯,该送定情礼了。”
    他说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这回不再是木匣,而是个掌心大小,丝绒缎面的锦盒,漆金锁扣上雕刻着一家银楼字号。
    居云岫认出这家银楼,一怔。
    “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锦盒开启,一对金镶玉指环映入眼底,工艺精湛,光泽清莹,乃是数一数二的极品。
    也正是那日居云岫相中的、被人抢先以一万两天价定走的新品。
    居云岫心神震动。
    他没有办法再光明正大给她最令人瞩目的七夕盛会,便以这种方式,送她这城池里最名贵、最闪耀的定情礼。
    他还是要告诉她,他会送给她这世上最珍贵、最浪漫的一切。
    哪怕没有人围观,没有人喝彩,哪怕这只是他们的秘密。
    居云岫眼圈一红,睫羽终于被泪水洇湿。
    战长林目光专注,拿起居云岫的手,将一枚指环戴入她指间。
    “一万两。”居云岫提醒他。
    这次轮到战长林意外,接着唇一挑,拿起另一只指环交到她手上。
    “一人一半,分到你那儿,是五千两。”他伸手给居云岫,让她给自己戴指环,“我自己还有五千两。”
    居云岫望着他节骨分明的长指,想到早上问他为何送木雕做生辰礼物时他的回答,啼笑皆非,悬于眼眶的泪水跌落。
    他为这一万两,只怕是差点把自己都卖掉了。
    战长林催她:“快给我戴。”
    居云岫忍住泪意,如他所愿,将指环戴入他指间。
    战长林顺势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两枚指环抵在一起,莹白的羊脂玉在夜里泛着润泽流光,战长林沉默一会儿后,忽然严肃地道:“答应我,不要再骗我。”
    胸口是窒息一般的绵密刺痛,居云岫眼睫垂着,上面还洇着泪:“要是还骗呢?”
    战长林没有犹豫:“那我就不追你了。”
    船外人声潮涌,居云岫听到战长林清楚地说:“这镜子,我就不铸了。”
    灯会里,人潮熙攘,猜谜声此起彼伏,乔簌簌伸手摘下一盏玉兔花灯,又垫脚摘下一盏花篮灯,再仰着下巴央求扶风把自己够不着的两盏纱灯取下来,取完后,掉头便朝兑奖的地方挤。
    扶风忙替她拨开人潮,护送她挤到目的地。
    “掌柜的,猜灯谜!”
    乔簌簌先把左手里的玉兔灯放上柜台,再放右手里的花篮灯,放完,转身把扶风手里的那两盏纱灯取来,一股脑堆在柜面上。
    掌柜眼花缭乱,捡着最前面那盏玉兔灯先捧起来,念出灯罩上的谜语:“青枝绿叶一树红,小姐看见喜心中。双手摘下上绣楼,细线捆绑到天明。请姑娘给谜底。”
    “凤仙花!”
    乔簌簌朗声,胸有成竹,掌柜面露一笑,开始念下一盏灯的谜语:“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年。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
    “栀子花!”
    “青瑶丛里出花枝,雪貌冰心显清丽……”
    “水仙花!”
    “木石盟任教海枯石烂,白头约直到地老天荒……”
    “梅花!”
    “恭喜姑娘,四盏花灯的灯谜全部猜中!”掌柜笑着朝店里的伙计招呼,“阿福,快把七夕厚礼给这位姑娘送来!”
    乔簌簌道:“不用厚礼,掌柜可以把这四盏灯送给我吗?”
    掌柜一怔,道:“姑娘,这四盏灯可没有敝店精心准备的七夕礼值钱呀。”
    乔簌簌笑说无妨,因掌柜同意,便拿上花灯满足地走了。
    离开拥挤人潮,二人走火烛银花的长街上,身上流溢着斑驳光影,扶风道:“为何不要七夕礼?”
    乔簌簌欣赏着手里的灯:“我又没有有情郎,要七夕礼做什么?”
    扶风眼眸微垂:“那,要这么多花灯做什么?”
    “送人呀,”乔簌簌不假思索,指着扶风手里的两盏纱灯,“这两盏正巧是一对,梅花送给郡主,水仙花送给长林大哥。”
    再一举自己左手拿着的玉兔灯:“这是凤仙花,送给我大哥。”
    最后举起右手拿着的花篮灯:“这是栀子花,留给……”
    乔簌簌本想说“留给我”,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居然忘了面前的扶风,一时又是惭愧,又是尴尬。
    扶风望着她。
    乔簌簌把灯向他一送:“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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