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清觉得他这个太子在祁筠面前当的当真憋屈,真是想想就觉得憋闷的慌。
    祁筠见惯了景清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答话。
    景清意料之中的吃了瘪,心里竟然格外的顺坦,因着本也没想着能从祁筠这里套到什么话,轻松地让扇子行云流水般在手中转了几下,轻哼一声,不甘心地道,“不说便不说,我总有法子知晓的。”
    景清又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到祁筠手指上还留有淡淡印记,目光凛了几分,手指无意摩挲着折扇的扇柄,“上次那个人,已经按你说的处理了。
    另外几个,过两日估计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不过你那不成器的弟弟,确定不需要我找人收拾一下?”
    “不需要。”祁筠答得极快,丝毫没有考虑,目光幽深,“他们只能我亲自来,不过到那时,便不是揍一顿这么简单了还需殿下你日后不要阻我才好。”
    景清扬唇泛起一抹不至眼底的哂笑,耸耸肩扬眉挑衅,“那可就不好说了,万一那时,我非要护着定北侯一家呢?祁大公子当如何?今日便同我反目,站边景沥一派?”
    祁筠向来乐意陪景清玩这种万一、倘若的文字游戏。他有什么好怕的,索性不过一条命,站边谁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最后达到他想要的结果,过程如何他都不在乎,遂也微勾唇角恶劣的笑了一下,“殿下可以试试?”
    景清的笑容凝在了唇边,再一次被祁筠这种笑容晃得心惊。
    他这种好似亡命之徒般不要命的气势不论多少次,自己都会胆战心惊,让景清觉得自己不过只是一只渺小的蝼蚁,只要他祁筠乐意,随时可以另择贤主,与自己针锋相对。
    气恼的摆摆手,孩子气地嘴硬耍赖,“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这样,无趣至极,无聊至极!”
    见两人聊了这么久都还没说到正题,息烽在一旁都替他们着急。
    一边为平时颇有气势的主子竟然这么孩子气而感到汗颜,一边还是要负责把两人扯到正题上,低声咳了咳,谄笑,“那个,主子,祁公子,要不两位聊聊那事?”
    提到这事,景清方才的轻松模样瞬间不复存在,正襟危坐,眼神微暗,终于展露出了一些太子的气势来。
    祁筠的表情倒没有太过凝重,只是正经了许多。
    “景沥那小子最近动作大得很,刚拉拢了那个亲王还不够。中州那边一传来闹饥荒,他就巴巴的请旨去安抚人心了,看来还真是想要落一个好名声,得个人人爱戴的名头。”
    景清明显对景沥不齿的紧,说的时候牙齿都在吱吱作响,哂笑冷漠。
    “三皇子这趟只怕是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祁筠淡淡地提醒,眼神中露出一抹意味不明,咧嘴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阴森森的,“中州这次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景清提了兴趣,折扇在案几上敲了敲,百思不得其解,“先生何出此言?中州地处西部,山岭起伏,南北绵延,降雨也向来比起其他县城只多不少,是个收成好的地方,甚至有水城的美誉。
    此次突遭横祸,若不是因为自一年前降雨量便开始减少,百姓种下的庄稼没有收成,怎么会沦落至此?”
    祁筠垂眸,伸手给景清斟了一杯茶,神情冷淡,“公子别急。不知您可曾想过,中州为何会突然降雨减少?”
    景清噤声,有些迟疑,“降雨少,除却
    天灾,还能有何缘由?”
    祁筠轻笑,“公子,正如您所说,中州可是个贵地,不会莫名其妙的遭什么天灾,所谓天灾,十有八九都是人为。
    中州近几年繁荣至极、势头太猛,引去了太多商贾权贵,上面的人也想趁机分得一碗羹。
    不管不顾大肆砍伐树木、开采山脉置办产业、圣上听信钦天监那几个老家伙的谗言派人大肆挖掘运河,武力镇压征集百姓做工,连种庄稼的人都快没了。
    再好的地方,经此摧残,也不会再是个风水宝地了。
    事态严重后,国库里拨出的黄金万两更是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
    这一层层的从上到下,真说起来,没有人脱得了关系。别
    说三皇子不知这是人祸,就算是他知道”祁筠话音一顿,轻轻吹了茶水上淡淡的轻烟,递给景清,压低嗓音,带着蛊惑,“您说,他有胆子查吗?”
    景清很少听祁筠说这么一大通长篇大论,况且还是他完全陌生的东西,目光呆滞,怔怔地接过茶盏,用了很久眼神才终于恢复清明,“你为何能如此确定?”
    祁筠没有答话,只是将眼神投向了窗外,淡然悠远,外头一片明亮,光景好得很,跟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真的是相差甚远。
    他怎么会知道?如果每个人都呆过峄城,那个肮脏如臭沟渠的地方,知道这些又有什么难呢?
    想到这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祁筠恶劣的勾起唇角,眸中闪过一丝不知是算计还是期许的光芒,“公子,饱读经书固然重要,可若永远走不出这京城,固步自封,那么您永远只会纸上谈兵。
    如果您愿意出去走走,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您就会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了。”
    祁筠或许只是随口一提,可景清却是真的听进了心里,甚至有一股背起行囊即刻出发的冲动。
    只是这豪情万丈只存在一刹那就被祁筠接下来的话扼死在脑海里,“近日您还是别想了,三皇子注定无功而返,这正是您在朝中运作泼他脏水的好时候,这么一个好机会,可别白白浪费了。
    还有,驻边大将军不日便会返回京城,他手握重权,重要性不用我说您也知道,相信三皇子一派的人早就对他虎视眈眈,您可不能把这块肥肉拱手让人。”
    “戚天复”景清一想起他整个人就头疼,按了按眉心,低声咒骂,“他这么一个整天就知道喊打喊杀的鲁莽的武夫,愚忠的紧,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受父皇的器重。
    只是恐怕他眼里只知晓效忠父皇,没人能说得动,景沥那个混小子更做不到。”
    祁筠听景清好似是与戚天复十分熟悉的样子,眼皮微掀,“在公子眼中,戚将军很愚忠?”
    “难道不是?”景清反问,一脸信誓旦旦,生怕祁筠不相信自己,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他也就比我大了两岁,儿时我们也算是熟稔,他若不是愚忠,怎么会年纪轻轻的自己请命去驻守边塞?
    当时朝中的哪个武官不比他有资历有义务,他倒好,非要自己担了去,这一去还就是四年。”
    祁筠不语,一时不知道自己辅佐这东宫太子到底是明智还是愚蠢,心底叹了叹气,面上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他这福样子让景清看得心里直打鼓,紧张的都有些结巴,“难,难道不是吗?”
    祁筠今天实在是说了太多话了,实在懒得再跟景清解释一通戚天复所作所为的缘由,转移话题,“您既然如此想,那便当就是如此吧。
    只是公子,您必须将戚将军收到我们这边,否则,对我们十分不利。”
    这语气便不是商量而是告知了,景清心里犹疑,但碍于自认识祁筠以来,他总是料事如神、算无遗策,也只好把心里的话憋在心里,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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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筠赠镯
    翌日,姜欢喜到书院时,祁筠正在自己的位子上假寐。
    姜欢喜见状,将手里捏着的一个大红模样旁边嵌着鎏金的折子往袖笼里收了收,放缓步子,呼吸都轻了几分。
    只是她不知道从她进来那刻起,祁筠就已经在暗中窥视着她了。
    一坐下,姜欢喜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个很是精致的玉盖盒。她
    轻轻拿起,往四周张望了下,一时捉摸不定是谁放在这儿的,内心犹疑,但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打开看了看。
    只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姜欢喜都是顶顶爱美的。
    她也不是那种美而不自知的女人,相反,她知道自己是极美的,所以向来都热衷于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谢巧安更是时时给她置办首饰、胭脂水粉和各种各样的衣裳。就连姜宏艺从圣上那里偶尔讨来的赏赐也都是些姑娘家需要的物什。
    所以姜欢喜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除了皇宫里的妃子公主们怕是再没有人比她的首饰更多了。
    但饶是如此,姜欢喜还是从未见过如此灵巧的玉镯。
    虽然她不懂,但也看得出这玉镯的成色极好,晶莹剔透、灵气飘飘。
    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把玩,姜欢喜只觉得更更喜欢了,再也忍不住的套在了自己的小手上,心想只带一下便放回去,不妨事的。
    可是姜欢喜马上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她发现带上后,自己更舍不得摘下来了。
    这玉镯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称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滑腻。
    祁筠在后面悄悄地观察着姜欢喜的神情,看到她欣喜到近似发光的眼眸,低声笑了笑,手肘撑在案几上,低压嗓音,“喜欢?”
    姜欢喜被祁筠突如而来的声音着实给吓了一跳,身子猛缩了一下,心脏更是暴跳如雷,怔怔的回过头,对上祁筠含笑的眼眸,轻轻抬起手腕,柔声问,“这是祁筠哥哥送的?”
    祁筠落到她白到发光的手腕上,心情好极了,点点头,喉咙中溢出一声嗯。
    姜欢喜却是瞪着眸子有些错愕,急匆匆地便想把镯子给脱下来,只是祁筠察觉到她这个动作,一把摁住了她的动作,蹙眉不悦,“不是喜欢?”
    “是喜欢。”姜欢喜乖乖作答,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毅然决然的道,“但是祁筠哥哥你更需要它。
    你平日里总是遭受虐待,拿着这个换些银钱,应该能支撑你过上好一阵子了。”
    似乎是没想到姜欢喜竟然是为自己考虑,祁筠哑然失笑,心想他在小姑娘眼里究竟是有多穷啊?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地弹了一下,“送给你你便收着,我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姜欢喜一滞,心想自己真是傻到家了。
    按照前世的时间,祁筠这会儿应该已经和东宫太子搭上线了,指不定背地里都吃香的喝辣的,只不过这羸弱的身子骨一时半会儿还没养健全。
    心里暗笑自己前阵子的自作多情,祁筠说不定在心里一直偷笑她呢。
    若是祁筠知道姜欢喜内心所想,真的是要连连喊冤了。
    他与太子大多是书信往来,面都很少见一次,哪儿来的吃香喝辣。
    想到祁筠未来的权势滔天,料想这么一个玉镯于他来讲估摸真的算不得什么,姜欢喜便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然后,秉着礼尚往来的好品性,将自己袖笼里藏了许久的折子拿了出来递到祁筠手上,“祁筠哥哥,过几日,便是我祖母的寿辰了。
    这几日府里都会可热闹了,我已经同母亲商议过,从明日起到祖母寿辰结束,我便先不来书院了。
    这个是寿辰那日的拜帖,欢欢特意从母亲那儿讨来的,送给你。”
    祁筠方才还愉悦的心情瞬间灰暗,一张脸拉了下来,拧着眉毛,语气带着点儿阴阳怪气,“不来了?”
    姜欢喜还正沉浸在高兴中,哪里还注意得到祁筠的不虞。
    她记得可清楚,祖母寿辰时,她吃到了好多平日里没吃过的美味佳肴,快活的紧,兀自点头,“是啊是啊。”
    或许是真的太高兴,姜欢喜双手握上祁筠的手臂,撒娇似地晃了晃,一对小梨涡浮出来,弯着唇,“祁筠哥哥,你一定要来啊,欢欢会带你吃好多好吃的。”
    祁筠被姜欢喜的娇俏惹得一颗心都软的稀巴烂,哪里还发得出脾气,只能将这股子不爽压到心里,咽进肚里。
    不然又能如何,他又不能真的对小姑娘发脾气。
    姜欢喜本想着昨日自己同祁盛已经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了,祁筠更是直接对他动手了,以祁盛好面子的程度,该是讨厌死自己、再也不想同自己说一句话了。
    可她没想到,祁盛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三妹妹。”祁盛站在姜欢喜的案几前,眉目清朗,眼角带笑,“昨日都是我的不对,我实在是失礼了,回府以后我便后悔不已。
    我知晓你向来爱吃点心,这些都是我请府上最好的师傅做的,都是我满满的诚意。
    希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我一般见识,原谅我。”
    姜欢喜瞪着那双圆杏眼看着面前数不胜数的点心,各个儿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却是心想祁盛这会儿是在搞什么把戏,玩变脸吗?
    听不到姜欢喜的答话,祁盛笑的脸都快要僵掉了。
    尤其这会儿祁筠还在后面睨着一双意味不明的眸子盯着自己,仿佛在嘲笑、讥诮,让他多呆一刻都觉得面上无光。
    可想到昨日孙如凝的话,祁盛攥攥拳,没有法子,只能一个劲儿地赔笑。
    姜欢喜张了张唇,刚想说点儿什么,祁盛却是好似猜到了她想说什么,眼疾手快的地朝她行了一礼,抢在她前头说话,硬生生的把她想说的给憋了回去,“三妹妹,我晓得你定不会肯轻易原谅我的。
    可这些点心都是无辜的,你且收着吧,闻夫子也该到了,我便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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