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是有意不想两人再有任何瓜葛,那么他一昧的寻找,恐怕也只会让她心中恐慌。
    景沥刚说完,带着帷幔的景浅推门走了进来,“皇兄”
    景沥目光放柔,给侍从支了个眼神让他先退下,“浅浅,快来坐。”
    景浅踌躇着坐到景沥身边,摘下帏帽,一向美的比较招摇的她此刻竟然毫无生气,脸色苍白,“皇兄,母妃她真的真的?”
    下面的话景浅真的说不出来,她自小便骄纵,可一夕之间,父皇退位,母妃去世,自己唯一的亲皇兄又即刻要踏上前往去云南的路程,偌大个京城,竟似乎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
    “浅浅。”景沥温柔的为景浅拭去眼角的泪,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妹,他自然是疼爱的,不舍得她伤心的。
    虽然她任性妄为、冲动易怒,但他们二人毕竟是一母同胞,自小一同长大,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只是一时走错了,她不是个坏人的。
    “浅浅,你该长大了,知道吗?京城豺狼虎豹数不胜数,以后你在京城没有了依仗,一定要学会收敛脾性,圣上虽然与你我兄妹二人一直不和,但我们毕竟为一父所出,他绝不会不由分说的六亲不认,只要你好好的不要招惹是非,公主的体面他还是会给你的。以后,你对他要像对我一样,把他当做亲兄长,明白吗?”
    景浅泪流了一脸,不住的摇头,哭得泣不成声,无助地抓着景沥的手指,“皇兄,我不想一个人待在京城,让我和你一起去云南吧,好吗?我去求圣上,让他准许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景浅知道自己错了,她现在对祁筠是一份心思也不敢再有了,她甚至在想,母妃会不会是为了自己才铤而走险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执意想要嫁给祁筠,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她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景沥将景浅拥到怀里,无声安抚她的情绪,他的心何尝不揪得紧呢,他何尝不想将妹妹留在自己身边,可父皇退位之前圣旨已发,直言在京城为景浅建造公主府。
    他是故意,要让他们兄妹两人,一人在云南,一人留京城。就算是景清想放人,可他刚登基没几天,怎么能随便篡改父皇的旨意?
    景浅抽噎着,心里也知晓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实现,轻声问,“皇兄,你几时走?”
    景沥阖上眼,残忍的说出现实,“两个时辰后。”
    “这么快?”
    “是,云南那边还等着我去主持大局。”
    离开醉春楼时,掌柜的亲自去送景沥,看他走远了,一个店小二问掌柜的,“掌柜的,您说,沥亲王这几日找的那姑娘究竟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这一天天的住店的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个人的脸。”
    店小二不禁咂舌,“您说这沥亲王也是,自己喝醉了酒后什么都给忘了也能行?竟然能把人家姑娘的样子和名字忘得一干二净。”
    “是啊。”掌柜的不由附和,随即反应过来,拿着麻布往小二身上打,“还不快去干活!”
    “是是是,您轻点!”
    景沥走时,去了不少的人送他,就连景清也拽着刚刚走马上任的祁筠来到城门口相送。
    景浅在他们二人身旁乖巧的站着,眼睛还肿着,一看就是哭了好几场。
    景沥下马,看了景浅一眼,突然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在景清面前。
    景清挑眉,将他扶起,“亲王这是何意?”
    “皇兄。”景沥这声皇兄喊得异常郑重,从小到大他一直在喊景清皇兄,可自二人懂事后,这声称呼便一直少了几分真心。
    但这次,他是真心的。
    景清意识到他态度的转变,没有吭声。
    “皇兄。”景沥又喊,“皇弟就要走了,浅浅她您也知道她任性了些,希望皇兄可以多担待些。”
    景清睨了一眼又掩着唇想要哭出来的景浅,心想景清现在这副模样看着到倒还像个好姑娘,可若她是就好几天又开始作威作福,甚至还继续不长眼地招惹祁筠,那么他也不可能饶了她。
    这么想着,景清就也瞟了一眼祁筠。
    可景沥马上又来到祁筠的跟前,对他行了一礼,“祁首辅,以前的事是浅浅不懂事,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祁筠眯眼,景沥现下这姿态,真的放的有够低的。
    “沥亲王说笑了。”祁筠幽幽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既缥缈又深沉,“只要公主以后不再肖想什么不属于她的,臣自然与公主相安无事。”
    这话听着着实狂妄,但景沥知道祁筠这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保证了,只要景浅不再妄想嫁给他,那么过往的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多谢首辅。”
    景沥又看看景浅,道,“浅浅,以后乖点。”
    景浅再也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景沥走得已经有一段距离,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时,景浅还是站在原地,执意着不肯离开。她身边的丫头们都在劝她,说外面风大,让她快回去。景浅转身正欲走时,一个女子突然拽住了她,着急的问,“沥亲王人呢?”
    景浅看着女子的侧脸,觉得并不不认识她,而对方也一直望着远处,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拽着的人是谁。
    但景浅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已经走了。”
    女子失落地松开景浅,一脸失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喃喃道,“已经走了啊。”
    景浅看她状态不太对,想问她些什么,女子却已经转身走了。
    这女子,赫然就是谢湘然。
    :  景沥和谢湘然的故事可能会比较狗血哈哈哈
    ☆、杀鸡儆猴
    次日, 祁筠第一次上朝, 新官上任, 他的这把火又烧的太过猛烈, 引得堂上众官员纷纷侧目。
    祁筠穿着剪裁合适的朝服,目视前方,手执笏板,不疾不徐的走到最前列,无需多言,身上自带一股闲人勿扰的气势。
    只是他这幅威严的模样还没有保持多久,众大臣就发现这位不苟言笑, 浑身冷冰冰的首辅在看到一个官员时表情突然变得温和了许多,甚至还微微行了个礼。
    众大臣翘首去看,就发现与祁筠谈话的是姜尚书姜宏艺,心下瞬间了然,当初祁筠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竟然还能入得姜宏艺的眼,娶到姜府千金姜欢喜,这件事在京城还热闹了还一阵子呢。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戏谑, 果然甭管你是谁, 甭管官儿多大,见到岳丈还是得乖乖地行礼。
    何旭和赵凤来以及周时生也都被加了官职, 但三人都是中规中矩的,没有祁筠这么逆天,远远看到祁筠, 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祁颂在另一列看着另一侧的祁筠,心中不免有些黯然,他曾经最看不上眼的儿子现如今官衔比自己还要大上一整个品级,真是世事无常啊。
    景清因为刚刚登基,还不好太放肆,故而每日上早朝还都算是准时,今日却是来的早上了许多,一进金銮殿,他那双桃花眼就精准得定位上了祁筠,第一次和祁筠一起上朝,这感觉还真是新鲜。
    安公公守在一侧,清清嗓子,大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景清还是看着祁筠,却见祁筠竟是一动不动。
    倒是张太师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臣有本要奏。”
    “哦?”景清提起了兴趣,这张太师在朝中一直是个中立派,人迂腐又保守,很少上奏,“太师有何事?”
    “陛下,您登基已有几日,但后宫仍然空缺,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臣认为,您应该早日充盈后宫,册立皇后,这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景清眸底的兴趣瞬间浇灭,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一下,没有想到张太师竟然一开口就是要他选妃子立皇后。
    这不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嘛!
    许是这件事引起了众大臣的兴趣,安静的臣子们竟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了起来。张太师之所以会突然有此提议,还不是因为他府中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千金。
    自古大臣都喜欢将府中的千金送入宫中,以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和声望。
    所有人都没料到,向来保守的张太师竟然突然开窍了?!
    景清压压嘴角,微嗤。
    众大臣忙噤声,虽然景清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平易近人,但他们可不会天真地觉得这位主儿真的那么好说话,就凭他如此这么年轻就能登上帝位,他怎么也不会是个善类。
    只见景清坐在龙椅上,身子稍稍向前倾,表情喑哑,蓦的轻笑了一声,唇瓣开开合合,“张太师,这件事就先不劳您费心了,朕自有打算。”
    张太师有些急,脸蹭的涨红,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陛下,臣”
    “张太师。”景清倏地提高声音,暗含警告,天子之威尽显无疑,他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打量着众大臣,恹恹开口,“还有其他要上奏的吗,没的话”
    “陛下,臣有本要奏。”
    大殿上瞬间安静一片,然后偷偷观察着景清的官员就发现,景清一听到声音眸光猛的一亮,盯着说话的人,兴致昂扬,“首辅,你有何事,说来听听。”
    大臣们心里翻着白眼,心想陛下这熟稔又有些随意的态度,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和祁筠关系好啊。
    祁筠向前一步,整个人淡漠如水,眉宇间总是萦绕着沉静,不卑不亢地开口,“陛下,朕要弹劾都督俭事、太仆寺卿、盐运司同知、上林院监正等人互相勾结,中饱私囊,打压下级同僚,无端收受贿赂”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三把火,这会儿所有人心中都蹦出这么一句话,本以为祁筠顶着这么大个官衔和才不配位的骂名,该是压力倍增的,首先要做的就应当是拉拢人心,团结同僚,却不想他这上朝第一日的第一奏竟然就敢指名道姓的弹劾官员!
    听听他这提到的都是谁啊,都督俭事、太仆寺卿、盐运司同知这一个个一位位可都是二三四品的大臣啊,祁筠他他怎么敢?!
    朝中官员结党私营、暗中勾结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这几位一直都是这么个做派,朝中主人都心照不宣,就连景浖以前也未尝不知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现下,祁筠将这些竟然全都摆到明面上,这这是为了树立官威、杀鸡儆猴吗?!
    众大臣觉得心里一阵恶寒,浑身长起了鸡皮疙瘩。
    被点到名的大臣心中惊慌,可面上装的镇定,均矢口否认。
    景清眼中的光芒更加热烈,看向依旧沉稳的祁筠,“首辅,几位爱卿不承认呢,说是你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祁筠从到到尾甚至没有看他弹劾的那几位大臣一眼,仿佛,丝毫不将他们看在眼里一般,他神情不变,双手拿上走着,“回陛下,臣有。”
    几位大臣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奏折。
    景清朝安公公扬了扬下巴,安公公会意,朝祁筠走来,就在他的手即将接走祁筠手中的奏折时,都督俭事突然跪倒在地,“陛下,臣有罪!”
    他一开了头,方才祁筠点到名的几人也纷纷跟着跪下,接连认错。
    安公公闻言手一顿,祁筠随即将奏折收了回去。安公公看他这举动一愣,眼中流露出淡淡询问之意,祁筠微笑,安公公张唇了然,点点头又回到了景清的身侧。
    回去的时候步子还有些飘,这祁首辅,胆子确实是忒大了些。
    都督俭事等人也看到这一幕,见祁筠浅笑着扫过他们,心中知道自己中计了。
    可已经晚了。
    景清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来吧,都督俭事,就您先说说,您犯了什么罪?”
    都督俭事垂头叹气。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栽到了一个刚上任的毛头小子身上。
    众人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其实比起那些更加肮脏的交易,他们做的真的也就还好,但现下祁筠都已经提出来了,景清作为一个护短的皇上,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他的首辅的,快速地治了罪,几个四品和五品官员革职,二品和三品官员则暂时听候发落。
    散朝后,景清还邀功似地冲祁筠挑了挑眉,可祁筠就当没看见似的,转头就走。
    景清撇嘴,小声嘀咕,“嘁,真是冷漠,自己公报私仇还有理了!”
    安公公陪着景清往养心殿走,路上见景清心情颇好的样子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踌躇着问出口,“皇上,咱么首辅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空手套白狼,勇气可嘉啊。”
    景清步子一顿,斜眼看着安公公,冷哼,“你真的以为祁筠那奏折里什么都没有?”
    安公公再次凌乱,又结巴了,“难难道不是吗?”
    景清嘁笑了一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你还是不了解他哦。”
    安公公看着景清的背影,冷风吹到他的脸上,让他脑子瞬间清明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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