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革除谢灵运队主一职?还要禁足!?”
    北府大营一天内第二次因为谢灵运而轰动,但这一次,几乎所有的北府将士都惊怒不已,只要是心存热血,很难不怒,那是一个刚刚斩杀魔将、痛击魔军,立下了大功的人!
    不因为他是康乐公的孙子,也不因为他早已名动天下,只因为他入北府以来的种种表现,只因为这一场胜仗!
    近十年以来,还有谁打过比这一仗更大的仗吗?魔将诜冥和八千妖魔的首级,算来那军功,足以谢灵运晋升为将军,也只有这样做才对,结果现在却要重重责罚?
    将士们,不服气!
    谢灵运是英雄!不是罪犯。该重重嘉奖,不是责罚,革职?禁足?零军功?狗屁!!
    兵变!?狗屁!!
    也不看看王恭是谁?入北府之后可有半点军功?安安稳稳的当了这么多年将军,到头来要杀敌了,却要撤退……
    刘都督这个决定,太糊涂了!
    而王恭军将士们听到这个结果后,无一不是震怒,纷纷要去给谢将军请愿求情,在他们心中,他们的将军已经就是谢灵运!就连一众重伤士兵也挣扎着站起来,在别人搀扶之下,一起前去。如果坐视谢将军遭受着这种不公待遇而不管,他们叫什么北府兵!
    北府兵是铁军,却也分得清是非黑白,更可以为了英雄而肝脑涂地,而性命生死,最是看轻!
    “走走走!俺们可不能辜负了谢队主!”熊力怒须冲起,呼喊着一众兄弟们奔在前头,直往帅营而去。
    途经一个个军营,将士们见到王恭军这支队伍,听闻他们的主意后,都纷纷加入,队伍也变得越来越浩荡,三千人、五千人……一万人!当他们来到帅营外围,已是人山人海,他们的血气汇成的光柱可比日月,虽然他们都没有拿武器,却有着无敌的气势。
    因为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什么名利,而是心头所认同的仁义!
    “你们围堵帅营,意欲何为?”守营门的卫兵们十分惊讶,堵营士兵的人数太多了,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兵变?卫兵队长喊道:“弟兄们不要白白招罪,可速速回营去!”
    “不还谢队主一个公道,俺们就不会回营!”熊力充满怒气的粗声响起,随即周围有一片片认同的叫好,虽然没有将军,其中却不乏幢主、队主等军官的身影,这不只是普通士兵的逼营,是军心所在!
    “谢队主无罪!他只有功劳,他才应该是将军!”
    “没错,谢队主才是真正的北府男儿!”
    “北府男儿可以战死,不可以受辱!请刘都督收回成命!”
    很快,将士们纷乱的话声都喊成了一片:“请刘都督收回成命!”震天撼地!惊得将军江掀起了一股股巨浪!传入了北域,远远传去——
    帅营的都督营账内,刘牢之负手度了几步,脸上阴晴不定,外边的喊声一阵阵地传入耳朵,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还真的没想到这个裁决会引得将士们如此抵触,谢灵运犯下的罪过足以斩首,现在的责罚已经非常仁慈。
    难道一点惩罚都没有吗?军威何在,军纪何在!
    可是现在群情汹涌,他也不能把所有将士都抓去禁足……他想了一会,还是叫来卫兵,下令道:“传令各营将军,让他们迅速过来。”
    外边的声响越发大了,而且渐渐不只是西边,连东南北三面也都是这样,换言之,帅营的四面八方都被求情的将士围住了,等于整个北府兵变!还在不断地喊着谢灵运无罪,请都督收回成命……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牢之也是怒了,如此又当他这个都督是什么!?
    王恭是毫无军功,可他当年作为康乐公手下的先锋将军,率五千精兵大破魔军,斩杀万余妖魔,使百万魔军士气大跌,致有后来的全线崩溃。他带兵打仗数十年,不比谢灵运一个毛头小子强?他作一个决定,竟无人信服!
    这时候,一众大将陆续进了营账,他们都满头大汗,又惊又气,若说兵变,现在外面真的在兵变了,他们这些将军的驱散命令,根本得不到响应。
    王恭没有来,他大概正在自己的将营中烧香拜佛,若他来了,也许激动的将士们会把他撕成碎片。
    瞪着众将,刘牢之怒道:“你们都是怎么治军的!还有没有军纪了!谅他们出于情义,我便给个机会,你们马上把各自的士卒带回营去,否则全部论罪。”
    “都督……”将军们非常为难,他们刚才已经叫过了,没有人听使唤……而且他们自己都觉得,谢灵运没什么罪过……
    “还不快去?”刘牢之的怒色重了几分。
    “外面的情况,都督还是亲自出营去看看为好。”、“是啊,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一众将军为之苦笑,刘裕沉着脸容,劝道:“都督,谢灵运的功,士兵们认同;谢灵运的功,士兵们却不以为然,实质是因为王将军不能服众……”
    刘牢之望了望营账门口那边,如果他出去亲自疏散,却还是改变不了局面,都督的威严往哪里放?
    他又看看众将,问道:“你们认为我的决定错了?”
    “末将觉得谢灵运一定要罚,但未必要那么重……”、“禁足三个月值得商榷。”将军们说着自己的意见,倒没有什么畏惧,而刘裕也道:“谢灵运刚刚带着大胜仗而归,立刻就这么严惩他,卑职觉得时机有点不妥……”
    刘牢之沉默地度步,思虑了几番,还是沉声的道:“帅令已下,不能因为士卒不满就改变。你们立即去疏导兵变将士,半个时辰后不得解决,一并论罪。”
    “是。”话已至此,将士们只能无奈地领命而去。刘裕离去之时,无声地叹息,都督此举必然大失军心,实属不智。
    当将军们走出都督营帐,四周的架势已经不同了样子,真的整个北府都聚在周围了,不只是人声,还有着战兽的咆哮鸣叫,飒飒的幡旗仿佛也在诉说着什么……
    见到众将出来,一片片寂静蔓延开去,将士们都屏着气息、定着眼睛,等待哪位将军说出那个好消息,然后欢呼沸腾。
    “兄弟们,我高素知道你们的心情,但谢灵运确实犯下了大罪,刘都督不会改变决定,军令如山!大家还是散了吧……”
    “本将相信谢灵运也愿见到你们这样,回去吧。”
    “我高长庆军的袍泽,全部立即回营,不要再错下去了。”
    将士们面面相觑,都看到大家脸上流动的怒火,军营忽然前所未有那么压抑,犹如大风暴之前的闷热,突然一声暴起的“奶奶个熊”打破沉静,熊力等五百军士睁目欲裂!他们不认得什么刘都督,只认得谢队主!
    “走个鸟!!不放谢队主,俺们就不走!”
    “把我们都抓起来吧,能与谢将军一起关在军牢之中,也是一种光荣!”
    “北府兵保家卫国,难道我们的英雄受到不公,我们就不保卫么?那算个鸟毛灰的北府兵!”
    “斩杀八千妖魔,却要革除禁足,天下有谁会支持?请刘都督收回成命!!”
    一通纷纷扰扰之后,四周将士们的喊声又成一统,继续震动着天地,震动着那都督营账!这可愁坏了将军们,莫说半个时辰了,就算给他们十个百个时辰,以现在的情势,都不可能把这些将士劝走,也没什么强制手段,此事难矣……
    与此同时,北府大营西北边的军牢营,这里建有可以容纳上万人的牢房,敌军俘虏和犯了军纪的将士,都关在这里,谢灵运此时正是在其中一处牢房。
    整个牢房里并没有多少人,谢灵运的牢房靠近着大牢门口,他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一阵阵喊声,他能猜测到发生着什么事,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着急。
    如此闹得太大了!最终伤害的是北府,非但内部出现矛盾,也会惹来世人的非议,乃至皇帝的责罚。
    “怎么办?”他走来走去,看看满是草料的地面,又看看那铁牢栅栏,其实就这些并不能困着他,但他是个军人,自然不能随意出去,一旦那么做,康乐公也会逐他出北府。
    “喂,有人吗!?有人吗?!”他只好一顿大喊大叫,终于叫来了几个狱卒。
    没成想这些狱卒也是热血沸腾之中,“谢将军,你可是想出去?我们这就给你打开牢门!”、“我们一起过去帅营那边,讨个公道!”
    “不。”谢灵运不由摇头而笑,认真地道:“诸位兄弟手足,你们的情,我谢灵运心领了,但我确是有罪之身,理当受罚。”
    几位狱卒闻言愕然,急了:“谢将军你别这么说,你并没有过错。”、“是啊,你带兵大败魔军,何罪之有!?”
    “我并不是将军,我先前只是王将军属下的一名队主。”谢灵运十分严肃,道:“这正是小弟请求几位大哥替我过去带给大家的话,情急之际,我发动兵变,乃出于我的考虑,王将军主张撤退,是出于他的考虑。现在我们虽是胜利凯旋,但不论结果,另一个事实就是我夺权了,所以刘都督的处决,我没有不满。”
    “谢将军,你人太好了。”狱卒们纷纷感慨,他们明白了,谢将军不愿意大家为了他而受罪,就把一切往自己肩上扛。
    谢灵运看着他们会意的样子,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叹道:“这个处罚,谢某心服口服!请几位大哥快去把我的心意告知大家,让他们回营吧,别让瞧不起北府的人看了笑话。”
    “好。”、“我们这就去。”几位狱卒郑重地点头,敬佩地望了他一眼,才转身走去。
    “把我的原话转告大家就好了,并不是有其它的意思!”谢灵运大喊道,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就此结束这个乱局。
    时间在渐渐过去,将士们的一阵阵呐喊却没有停歇,又过得小半天,终于消停了一小会,却很快又爆起铺天盖地的声响!
    “谢将军仁义,我们更要为他讨得公道!”
    “正是,谢将军为了我们,不惜忍气吞声,蒙受莫须有的冤屈!我们岂能辜负他的好意?”
    “奶奶个腿,把俺老熊拉去斩首,俺老熊也要力挺谢队主!”
    “刘都督不肯收回成命,我们就静坐下去,让事情传到康乐公那边,康乐公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没错,谁散了回营,谁就是王八蛋!”
    听着这些风声中隐隐约约的喊声,谢灵运大叹一声,事情越来越不可开交了,他不甚了解刘牢之的性情,但刚才没有闹得这么大,刘牢之都不为所动,想来闹得越大,他反而越不可能改变。那么继续这样下去,如何收场……
    也许康乐公过来,才真的是唯一办法了。
    半个时辰已然过去,帅营的状况不但没有改变,而是越来越拥挤,声浪不断地变大,然后又变大。
    “反了,反了……”都督营帐中,刘牢之怒形于色,怒火却无处发泄,那些将领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还是说也加入到那些士兵当中去了?
    不知何故,他感到非常心寒,谢灵运入北府才多久时间,就让士兵们发了疯一般,再过几年,这北府……
    此时在营账之外,却有一个众人颇为意想不到的意外情况,王恭竟然昂首挺胸地来了!
    这老家伙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袍,满脸严肃的样子,走在将士们让开的小道之中,并没有什么惧意,也真是有几根硬骨头。
    不是没有士兵想要冲上去打他,却都被军官和旁人拉扯和喝住,如果他们动了手,那真是陷谢将军于不义了。
    没有动手,但有很多嘲讽和谈论:“有人见妖魔就腿发抖,不知为何会来从军。”、“是来给战场的亡魂打斋超度的吧,真是个高僧!”、“谁要超度了,战死沙场,英灵永存!”……
    当王恭走出人群,他站定下来,望着众人,挺着老眉,喊道:“王恭军的将士,速速回营!”
    “我呸!”、“我们的将军是谢公义!”、“我受够了,几年不肯去打食,你当个屁将军!”、“回去京城当你的宰相吧,北府没你站的地儿!”
    二千七百的将士们这一次不再沉默,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愤怒难平,穆奇和施元恺这两位幢主也在怒目,一众队主、副队主都在大喊王恭滚蛋,他也配当将军?他不配!
    “你们就是一群目无法纪的野兵!”王恭斥道,却没什么怒气,双目里满是不屑,仿佛面前的都是不可理喻的野蛮人。他又道:“非我治军不善,实是你们野性难驯,只懂得打杀,从来不懂得救化,可知为什么北域这么多年都难以太平?”
    他现在才有了几分气愤,他主张在这里修建佛寺佛塔,让佛法的光芒照耀到北域,救化魔国,然而却被谢康乐屡屡驳回,不得实行。
    当然了,如果魔国百姓不再残暴成性,就没有战争,也就没有北府存在的必要,谢氏没了北府,便成了一只无牙老虎,谢玄又怎么会肯?
    “就是因为你们好杀!”王恭扫视着将士们,继续斥道:“种下恶因,得收恶果,恶恶相报,永不得解脱!”
    “那鸟人说够屁话了没有!”那边熊力很不服气,众人亦是如此,敢情天下不得太平,都是他们的罪过喽?什么狗屁道理!熊力怒道:“俺爹告诉过俺,那些妖魔都是吃人的,要不是有北府,这天下哪来的安稳!也没有你这个鸟人在这里放屁的机会!”
    王恭瞥了瞥那个魁梧粗汉,摇了摇头,颇有对牛弹琴的意味,道:“你们不想认我为将军,我也不愿用你们为部下,不过你们兵变的罪过,我必会禀明皇上,皆要论罪。”
    “论你个鸟毛灰!”、“你这个临阵退缩的逃兵,又有什么罪!?”众人顿时又是骂开了。
    这个时候,帅营那边突然有一道人影脚步缓缓地走了出来,让众人的声响都为之停滞了下来,刘牢之!
    四周的目光都纷纷望了过去,闹了大半天,直到这黄昏时分,刘大都督终于肯出来了!不少人心里都有着几分期盼,是不是刘都督改变主意了呢?把这个王恭捉起来治罪吧?
    那边一众将军、参军等人,都走了过去。
    刘牢之冷眼望了望他们,没有言语地继续前行,直走到源头的熊力等人的前方,离王恭只得几步,才寒声说道:“来人,把这些率先闹事的小兵全部抓起来!把这个辱骂将军的家伙,斩首示众!”
    说的却正是熊力!
    这一下,又是一片轰然的惊呼,几乎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以及不可抑制的震怒!刘都督还是没有改意主意,而且变本加厉!
    “俺!?斩首?”熊力指了指自己,满脸惊怒。
    “来人!!”刘牢之又是一声大喊,目光发寒,“是不是要本都督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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