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虽得了吩咐,要严防死守整座秋风渡,但却因秋月白的突发状况,有所疏忽。
    唐佳人往被窝里塞了枕头,便偷偷摸摸出了屋子。她躲开护院,藏到树后,待公羊刁刁出来时,扔出石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另一边,自己则是飞快地跳到软轿上,钻进了公羊刁刁的被窝里。
    那份胆大心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公羊刁刁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慢慢放缓了呼吸。只是,控制不住心跳,一声声,好似要冲破胸口,跃然于衣襟之上。如此胆大心细的女子,突然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单是这么一想,公羊刁刁就无法淡定。
    所幸,他身为大夫,素来能拿稳。无论遇见怎样的生死大事,都能以平常心处之。他面不改色控管起自己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公羊刁刁的随从觉得手中的软轿一沉,虽没多重,却显然不太对劲。他们看向公羊刁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想知道是否有人对他不利。
    公羊刁刁打个哈欠,往杯子里缩了缩,闭上眼,嘀咕道:“还还还……不走?等甜粥呢?!”
    四名随从心领神会,抬稳轿子,继续前行。
    负责送公羊刁刁的望东微微皱眉,对其他随从道:“加派人手,好生搜索一下,不许放一只苍蝇飞进来,也不许放一个人出去!”
    四名随从齐声应道:“诺!”
    望东快走两步,追上公羊刁刁的软轿,欲将其送出秋风渡。
    走着走着,他发觉公羊刁刁的被子似乎隆起一些,便多看了一眼,借口询问道:“公子可是不适?”
    公羊刁刁眼也不争地怼道:“给你家城主看病累的,身体能舒服才怪。”
    望东觉得公羊刁刁这说话,一会儿嗑吧一会儿顺溜,有些怪异,却也没往心里去。料想那被子下,也不可能藏起一个大活人,便作罢。
    望东将人送到大门口后,道了声“辛苦”,这才转身离开。
    软轿一路前行,悄然无声。
    黄莲的视线落在被子上,满是疑惑,却并未开口询问。他伴着公羊刁刁长大,对他知之甚详。先不说他的喜好,就连他躺下的姿势,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这被子下的身姿,明显有些别扭。若是平时,公羊刁刁绝对不会这般躺着。且,他憋在被子下太久了。
    黄莲道:“公子,换换气吧,小心头晕。”
    公羊刁刁不动,被子却突然被掀开,唐佳人从公羊刁刁的双腿间抬起头,大口喘息着。而公羊刁刁则是紧闭双眼,双颊通红,身体在微微颤抖。
    黄莲露出不敢自信的表情,道:“唐小姐?!”
    唐佳人竖起食指在嘴巴前,嘘了一声。
    黄莲立刻禁声,看向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似乎是觉得冷,竟用纤细的手指,不停扯被子,想要将自己裹住。他的手臂受伤,使不上力力道,却又执意拉扯,可见固执程度非同一般。
    唐佳人站起身,俯下身子,一手撑在软轿靠背上,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公羊刁刁的脸,道:“喂,你也太不厚道了!我还在被窝里,你就放屁?!放得那叫什么屁?一点儿也不正宗!一股子怪味!”言罢,翻身从软轿上一跃而下,撒腿跑开了。
    公羊刁刁扯被子的动作一僵,下一刻,却是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两条腿却是露在了外面。
    黄莲不是男孩,而是男人,且是一个嗅觉敏锐的男人。他闻了闻由公羊刁刁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瞬间心领神会。
    公羊刁刁早已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却从未表现出对女子的喜爱。黄莲曾寻个干净丫头给他暖床,却被他一脚踹下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如今,闻到那种味道,黄莲那颗一直提溜的心终是放回到原处。哎……他一直以为,公子身有顽疾,无法人道呢。
    黄莲心中狂喜,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怕敏感的公羊刁刁有所察觉。他轻咳一声,靠近公羊刁刁,低声道:“公子……”
    公羊刁刁似乎抖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道:“盖上,冷。”
    黄莲不好多说什么,拉好被子,盖住公羊刁刁的全身。他寻思着,是不是得给公羊刁刁寻个通房丫头了。毕竟,若非公羊刁刁的身体一直不好,每天病病殃殃,连那传宗接代的物件儿也蔫头耷恼,他也不会一直将他当孩子看。现如今看来,时候到了。
    黄莲心里做着打算,却不知公羊刁刁心中做何感想。
    公羊刁刁睁着双眼望天,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完全一副呆傻发愣的模样。
    黄莲偷偷打量一眼,立刻收回目光,摇头一笑。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岐黄馆。
    黄莲命人打了热水,本要亲自服侍公羊刁刁沐浴,公羊刁刁却摇了摇头,示意黄莲出去。他一个人,用颤抖的手脱下衣袍,然后用脚踩下亵裤,慢慢脱下底裤后,光溜溜地蹲在自己的底裤前,目不转睛地看着。
    第一次。
    这是他的第一次。
    寻常男子,十二三便能如此,可他……已经十七岁了,方经历了第一次。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可偏偏……没有那样。
    月光落下,轻柔地洒落在公羊刁刁的身上。他静静蹲在那里,将下巴放在膝盖上。长长的轻柔发丝披散在身后,遮盖住他那单薄的背脊,却遮盖不住那柔美的线条和小巧圆润的肩膀。这本是成年男子,却因母胎里带来的病痛,被折磨得格外纤细。
    他用食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底裤。眼泪啪嚓掉落,在月光下溅出晶莹。
    岐黄馆里的人,都知他身体不好,却不知,他就是个废人!
    他无欲无望,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旁人娶妻生子,他从不艳羡。只因,太过了解自己这具破身体。别人洞房花烛夜欢天喜地,他的洞房花烛夜,定要沦为笑谈。这还是好的,若说那不好的,许他一激动,羊癫疯犯了,一命呜呼也是没地方说理的。
    他唯有让自己厌恶一切,看什么都不喜,才能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至于大喜变大悲。
    其实,死并不可怕。
    他怕得是,自己死后,遍布各地的岐黄馆怎么办?
    有他在,岐黄馆在。
    无他时,岐黄馆分崩离析,怎么办?!
    无解。
    人活在世,就算潇洒随性,也并非去牵无挂、没有重担。他的担子,便是让岐黄馆延续下去,救活更多的人,驱除复杂的病痛。这是他爹,老馆主的遗愿,也是他从小活到大唯一的信念。他多希望,自己是个健康的孩子,可以像别人那样随意奔跑,可以娶妻生子,可以生养出一个健康的宝宝。
    黄莲曾为他准备了暖床丫头,却不知,他多厌恶那样的安排。
    曾经,他一直好奇,他人口中的欲-仙-欲-死,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他想不明白,那种事会带给人怎样的震撼。
    直达,唐佳人钻入他的被窝,趴在他的双腿间。温热的气息,随着软轿微微颠簸的头颅,掐着他大腿稳住身体的双手,都成了从未有过的诱惑。
    他知道,自己在变化。内心的惶恐不安,与期盼雀跃相互交织。他想要闪躲,想要避开,却……好似被点了全身穴道,动不得分毫。心里的期盼在一点点燃烧,终究化为熊熊燃化,将他整个人吞噬掉。
    羞耻心,让他努力掩藏身体和心理上的变化;灵魂深处的渴望,却让他陷入了一个人的疯狂。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儿!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最后的最后,他感受到了那种源于身体、直达灵魂的喜悦颤栗。
    不敢动,不敢言。
    唯有心,绽开了花。
    公羊刁刁的这颗泪,实在太复杂了。即为自己,也为医术传承,更为了香火得以延续。他始终觉得,他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岐黄馆的。若他是自己的,他早就不想活了。总要经历那些痛,重要沉于黑暗无法期盼,活着,既非喜乐,还有什么意义?
    所幸,他救助了许多人、岐黄馆救了许多人,终是积福了。
    他可以当个男人了!
    他也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可以不用熬着噬骨之痛,继续活着了!
    他……嗯,他不想死了。
    活着多好。
    至于噬骨之痛,他从小忍到大,也习惯了。
    唐佳人夸他好看,他若熬不住,死了,唐佳人岂不是再也看不到这么好看的人了吗?
    这,不行!
    绝对不行!
    想到唐佳人,公羊刁刁的一双眼变得熠熠生辉,与平时的半死不活绝不一样。
    因羞涩也好,因无措也罢,他心中的欢喜被他刻意压制了一路,如今爆发出来,着实可怕。他那单薄的胸口起起伏伏,似乎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盛宴欢呼。
    公羊刁刁站起身,用双脚在屋里直上直下地跳动着。
    他喜欢听小刁刁拍打自己大腿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十分悦耳澎湃,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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