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一男一女。
    男者胡须发白,发丝黑亮,双眼炯炯有神,太阳穴高突,步伐十分稳健,一看便知是高手。他身穿灰色长袍,披着黑色斗篷,看样子风尘仆仆,但精气神着实不错。脚蹬一双黑色布鞋,鞋底已经磨得很薄,显然这一路走来,当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女者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盘成一个髻。上插一根简单的梅花发簪,全身上下再无其它饰品。她身穿灰色衣裙,同样披着黑色斗篷,脚蹬一双白色绣花鞋,虽落了些灰,却不见任何走样。显然,这位老者擅长轻功,走起路来如同草上飞,及其省鞋袜啊。
    望东引领着二人进入秋风渡,来到内院后,便退了出去。
    但见,一张大圆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美食。一位身穿红色衣裙的俏佳人端坐椅子上,左手攥着一只猪脚,右手捏着一只包子,正啃得香。白皙粉嫩的小脸上,镶嵌着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张红润的小嘴,因沾了猪油而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吃的时候,唐佳人是认真的。
    唯有吃,可以不让心慌张;唯有吃,可以给人新生的能量;唯有吃,可以让人向往美好、相信希望。
    唐佳人沉浸在吃的幸福中,不想自拔。
    那一男一女看见唐佳人眼也不抬地吃着东西,完全无视二人的存在,心中略有不悦。
    女子开口道:“小娃儿,你可是佳人?”
    唐佳人抬头看向来者,眼神有些迷茫。
    女子再次开口道:“小娃儿,老身问题,你可是佳人?”
    唐佳人点了点头。
    二人目露喜色,转而却变得充满狐疑。
    女子道:“听闻你是柳芙笙之女。你,是吗?”
    唐佳人摇头,继续啃猪脚。面上一片天真烂漫,心里却悄然盘算着什么,没人知道。
    男子皱眉,呵道:“我们乃长眉门天玄地黄两位长老,小娃儿不可无礼。”
    唐佳人将眼睛从美食上拔出来,看向名叫天玄的男子,问道:“你吼得这么大声,是想提醒我招待你饭吗?”不好意思地一笑,“可是,我也是客人,做不得主。你还是等秋月白出来,问问他,让不让你们吃。这些食物,都是他的。”
    唐佳人那样子,真是几多老实、几多乖巧,看起来甚至有些脑瓜不灵光。
    天玄和地黄互看一眼,觉得眼前的女子,和他们想得不太一样。
    女子地黄道:“小丫头,你可知佳人在哪儿?”
    唐佳人用猪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咧嘴一笑,憨憨的。
    女子忍着性子,道:“老身是问唐佳人。”
    唐佳人竖起猪脚,凑到自己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二人噤声。
    天玄恼羞成怒,沉声道:“小丫头,你是否懂得何为以礼待人?!你们秋风渡,便是这样招待客人的?你且叫秋月白出来。”
    唐佳人扔下猪脚,抓起一只烤鸡,扯下一条腿,咬了一口吞下,这才神秘兮兮地道:“你们不懂,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礼貌,我若是做得不好,会被人笑话不懂礼貌的。”
    一句话,将天玄噎得够呛。
    唐佳人继续道:“还有呀,我不是秋风渡的人,我是客人,和你们一样哦。我才不要去叫秋月白呢,人家正在沐浴更衣,我去了算怎么回事儿?岂不是成了登徒子?踩草大盗?!”端起粥,一口喝下,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含含糊糊地道,“不去不去,不能去。”
    哎呦,天玄地黄被气得差点儿火冒三丈!
    地黄走向唐佳人,冷着脸,道:“小丫头,你在和老身装傻是不是?”
    唐佳人防备地问:“你要干嘛?你要打人不成?”
    地黄站住脚。
    唐佳人集忙往嘴里塞东西,口中还含糊地道:“等我吃饱了,你再打哈。”
    地黄感觉自己的理智似乎被挑断了。她行走江湖多见,也曾见过混不吝的,却没见这样的女子。看着不傻,可说出的话却能气死个人。这是,真的缺心眼?
    地黄看向天玄,眼中满是疑问。
    天玄张开嘴,扬声道:“秋城主,长眉门天玄地黄前来拜访,还请出来一见。”
    唐佳人用眼尾扫了二人一眼,不再多语,开始认真对待每道美食。唯美食与……与什么不可辜负来着?呵……唯美食与美男不可负。瞧瞧,她现在眼前有美食,周围有美男环绕,多好。
    唐佳人不停吃着美食,总觉得秋风渡的厨子做菜马马虎虎,味道如同嚼蜡。不过不要紧,有吃的就行。难得她不在需要顾忌身材,可以大吃特吃,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天玄地黄见唐佳人吃得眼也不抬,心中满是鄙夷。瞧着小丫头生得不错,却真真儿是没见过世面。不说吃相如何,就是那毫不忌口样子,也是见不得人的小家子气。
    他们得到消息,知道柳芙笙的女儿在秋风渡,这才路风尘仆仆的赶来。本想在昨天赶到,暂阻二人大婚之事,不想,日夜兼程,还是迟了一步。幸好,在赶来的路上得知,二人并未完成大婚。
    二人正要不耐烦,忽见一道门被推开,秋月白在一片水汽氤氲中走出。一笼暗红色长袍,虽不如红袍喜庆,却正适合秋月白这种生人勿近的性格。他的发丝尚未干透,仅以一根发带系在脑后,于往日的严谨相比,多了一丝随意。
    唐佳人望着秋月白,明显愣了愣。
    秋月白假装看不见,随手关上房门时却勾了勾唇角,转过身,又恢复成冷面城主,对天玄地黄二人抱了抱拳,道:“二位长老,久候。”
    天玄、地黄是见过秋月白的,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这才再相见,皆惊艳于他的气度,当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在这江湖中,定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天玄赞道:“与秋城主一别数年,再见面时,彼时少年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当真是好容貌、好气度!”
    秋月白道:“天玄长老谬赞。长老数十年如一日,春秋鼎盛。”
    天玄被赞,脸上的笑容多了三分亲厚之意。
    秋月白道:“还请书房一叙。”
    天玄应道:“好。”
    地黄的肚子发出一阵腹鸣声,显然是饿了。二人日夜兼程,休息不好,更是来不及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二人已经好几顿没吃了。这会儿肚子叫,又岂是人控制得了的?
    天玄、地黄面露尴尬子色。
    秋月白道:“二位此番前来,想必一路披星戴月,未曾照顾好起居。若二位不嫌弃,请同席。”
    地黄也饿了,当即道:“恭敬不如从命。”
    秋月白做出请地手势,天玄、地黄二位也不客气,来到桌边,坐在了椅子上。拿起筷子时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菜?所谓残羹剩饭不过如此。这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秋月白坐下,扫了眼唐佳人,见她眼也不抬地继续趴啦所剩不多的菜底儿,便知她一准儿不待见这二人。刚才,他们三人的对话,洗漱房里听得真切,自然知道唐佳人抵触的态度。
    菜都被唐佳人一个人吃得七七八八,若他再叫一桌子饭菜上来,唐佳人定然会继续吃光。他担心,她会吃爆肚子。
    略一思量,秋月白拿起筷子,默默吃剩菜。
    原本等着上新菜的二人,这会儿都傻眼了。感情儿,秋月白就要用这剩菜剩饭招待他们啊?这是什么意思?真当他们长眉门没落了不成?他们不是要饭的,怎能如此打发?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天玄、地黄放下筷子。
    地黄道:“想不到,秋风渡穷困至此,连招待贵客的饭菜都只有残羹剩饭。若然江湖人知道,秋城主这般待客,不知有几人会笑掉大牙?”
    不待秋月白开口,唐佳人瞪着无辜的双眼,极其认真地道:“秋月白请你们吃饭时,这些菜都是刚做出来的,顶顶新鲜。你们自己动作慢,抢不上,又能怨谁呢?”言罢,筷子一卷,将最后一片菜叶子送进嘴中,咀嚼着。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恨得人牙痒痒啊。
    天玄、地黄感觉到被人羞辱,当即怒了。
    天玄一拍桌子,喝道:“无知小儿,找死?!”
    唐佳人立刻护住桌子,道:“别拍别拍,拍坏了要赔的。秋月白翻起脸来,可快了。你们等我吃完后,再互拍,行不行?”
    秋月白一直面无表情,看似没有表态,实则却是纵着唐佳人在那里胡搅蛮缠。能这么快见到生龙活虎的佳人,他倍感意外,却也悄然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佳人的异常,他也看在眼中。一个人就算再能忘情,也不会这么快就走出来。佳人对唐不休感情之深,谁都看在眼中。她这般,看似洒脱,实则透着几分诡异的不妥,令人琢磨不透其中原委。
    地黄冷笑道:“这就是秋城主的待客之道?!十六年前,我们长眉门虽被奸人残杀,但十六年来休养生息,实力不容小觑。秋城主如此践踏,想必是要与长眉门为敌喽?”
    唐佳人唏嘘道:“秋月白对你们已经很好了。管咋,还有剩菜吃。如同这都宿敌的话,只能说明,你们心胸狭窄!别瞪眼呀,我胆子好小的。不信啊?不信你看,那边还有几个连剩菜都吃不上的。”手一抬,指向洗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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