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生,在镇海堡做理事官,真是委屈你了,”李自成悠悠地道:“好好积累经验,迟早你会得到更高的职位,不过,在离开镇海堡之前,先得给镇海堡物色新的理事官!”
    “大人……”楚生惊喜交加,镇海堡的理事官,连吏员都算不上,最多就是吏员的助手,协助吏员管理镇海堡这个小镇,而且没有身份上的保障,随时可能被别人代替,连替换的理由都不用找。
    如果更进一步,就是吏员了,属于正式的官吏,如果再能进一步……对于他这个泥腿子大兵出生的人来说,无疑是跃了一次“龙门”,他拜伏在地,“多谢大人提携!”
    “我提携不假,但最终还要靠你自己,”李自成轻笑道:“如果西宁出现一个独臂知县,倒是一段佳话,努力,我看好你!”
    “多谢大人!”
    李自成轻轻扶起楚生,拍拍他的膀子,“西宁正缺少像你这样,心中装着百姓的官员,如果遇上合适的人选,不拘何种出生,立即推荐给我!”他相信,“人以群分”,楚生看上的人,至少与他有几分相像。
    “是,大人!”
    李自成与楚生共同用过午饭后,并没有立刻离开镇海堡,而是和楚生在镇海堡的南侧巡视着,最后在东南方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寻到一块平整的土地。
    他让亲兵用携带的二齿翻了翻,草茎下果然是黄土。
    “大人,这块土地,可以用做耕地吗?”
    “应该可以,只是远离河口,只能作为旱地了,种上小麦、青稞,应该不成问题,”李自成四面打量,连同边缘的缓坡,恐怕超过千亩,“楚生,此处可以辟为村落,不用围墙,若是有百姓愿意在此定居,可以划地建房,分发耕地。”
    “是,大人!”
    入了镇海堡,李自成召见了在此牧羊的总旗官黄小云,见黄小云已经将属下几名士兵训练得有模有样,便挑了几名士兵,以黄小云为小旗官,让他直接向游骑的总旗官王安平报到,自己则是带着亲兵,赶去四五十外的湟源县。
    湟源县在湟水与其支流药水河的交汇处,设定中县城的位置,应该在湟水的南岸,药水河的东岸,因为时间紧迫,此时并没有城郭,只有知县江源带着百姓在开垦农田。
    李自成抵达湟源县的时候,只是隐隐看到一些简易的土坯房,更多的却是帐篷,比军用的行军帐篷还要单薄。
    劳作了一天的百姓们,已经收了工,大部分正在晚饭,他们太节约了,连灯烛都没有点上,或者根本就没有灯烛。
    听到马蹄声,百姓齐齐向这边张望。
    何小米下了马,挨进一间百姓的泥房,“大爷,请问一下,你们的知县江大人在哪儿?”
    “你们找江大人?”那百姓不知道何小米的来路,迟疑不决,终还是用手向前一指,“江大人在那边的帐篷里。”
    何小米回身一看,夜色已经笼罩着整个大地,隐隐约约的,哪里看得清江源的帐篷?便道:“大爷能否送我过去?”右手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老人接了,方才欢欢喜喜领着何小米过去。
    江源正在吃饭,听说李自成突然到来,慌忙丢下碗箸,随何小米来见李自成。
    送何小米过来的那百姓,见知县大人对何小米客客气气,心中害怕,将刚才的银子掏出来,结结巴巴道:“这位大人,小人不知……”
    何小米却是将银子推回,“大爷,你就拿着吧!”
    “这……”那百姓楞在原地,见何小米和江源已经远去,方才收回银子,一溜小跑,回到自己的家,连忙关上屋门。
    亲兵们正在搭建帐篷,李自成却是倒背着双手,仰头望天,似乎夜色中有一个硕大的馅饼正急速下坠……
    江源慌忙拜到在地:“属下江源,叩见大人!”
    “奥,江知县来了?快快起来吧!”李自成转过身,“听说知县大人居住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辛苦了!”
    “湟源县现在正是万事开头难,属下住帐篷也是应该的,倒是大人,长途跋涉……”江源原本是西宁卫一个不起眼的军需官,李自成突袭西宁的时候,根本就不再抓捕的名单之列,但他识得几个字,因此被李自成任命湟源知县。
    虽然现在的西宁,已经走上了反叛的道路,但毕竟还没有和朝廷撕破脸,朝廷将来安抚、招安也是有可能的,对江源来说,能够从不入流的军需官,正式升职为七品知县,他还是受宠若惊,尽管这个七品知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百姓承认,时间久了,他就是真正的知县了。
    江源对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倒是挺上心的,为了督促百姓开垦,在没有城郭、没有房子的情形下,他直接住在帐篷里。
    李自成哈哈一笑,“江知县,打算啥时修筑城郭呀?”
    “这个……眼下正是春耕时节,人手不足,还是等道春耕结束,才有人手,属下已经留下了筑城的土地。”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道:“湟源并非要塞,不必修筑坚城,尽量节约人手吧!”
    “是,大人!”
    李自成到达湟源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开垦的百姓已经收工回家,没有亲眼看到开垦的人数,他实在有些不放心,“江知县,湟源的百姓有多少人口?从事开垦的又有多少?”
    “回大人,根据属下登记的数目,湟源现有五百余户,人口超过三千,其中丁口超过一千。”
    李自成有些不满,现在的县域,虽然土地面积不小,但是人口却是太少不多,湟源立县,已经有数月之久,年前就开始登记了,“为什么数字不准确?难道尚未登记完毕?”
    “大人,属下基本跑遍了整个湟源,不过……不过,在边界地区,究竟那些属于湟源的人口,现在也说不定,所以属下难以给出精确的数字,”
    “奥,”李自成应了一声,却是微微皱起眉头,“什么叫登记的数目?难道还有未登记的人口?”
    “回大人,登记的人口中,基本上都是汉人,”江源发觉李自成不满,小心道:“但湟源境内的藏人和少量回人,因为适已经习惯了放牧,大都不愿登记为耕民,便是汉人,也有不少观望者,属下对他们另行登记造册!”
    百姓为了自身的利益,观望一段时间,原本无所厚非,但藏人回人不肯登记为,从事开垦活动,让李自成大怒,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道:“我尚未吃饭,今晚就打个秋风,咱们边吃边谈。”
    “是,大人,”江源道:“属下正在吃饭,要不大人去属下的大帐中用些晚饭?”
    “好吧!”李自成哪管饭菜好坏,他是要避开附近的百姓。
    江源让侍从将冷却的饭菜热了,一盘羊肉,一叠青菜,另外就是几个白面馒头,“大人,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太过寒碜……”
    “哈哈,你江知县能吃的饭菜,我就能吃,”李自成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口,“不错嘛,有荤有素,”又抬头看看帐篷,“就是居住的条件差些。”
    “大人……”
    “奥,坐!”李自成反客为主,向对面的一指,自己率先坐下。
    江源半个屁股勉强落座,在自己的帐篷中,他反倒像是个客人,哆嗦着道:“大人,可惜没有酒为大人接风!”
    “喝酒的事不忙,”李自成将口中的白面馒头吞下,“江知县说说看,为啥藏人、回人不肯登记?难道他们不是大明的属民?”
    “大人,他们死活不肯登记为汉人,至于农耕的事,他们也是持怀疑态度,特别是回人。”
    李自成沉思片刻,问道:“在荒原的土地上,有多少回人?又有多少藏人?”
    “据属下观测,藏人大约有千余人,回人倒是不多,大约两百人。”
    这么多!简直及得上汉人的三成,李自成倒吸一口凉气,他正在设法归化藏人,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至于回人,归化是必须的,但他还尚未有明确的法子。
    如果像对付藏人那样,设法归化他们,恐怕不太容易,回人的恐怖教,凝聚力太强,更为重要的是,回人原本是白种人,即使来汉地的时间久了,可能与汉人通婚,但他们身上,还明显保留着白种人的特征,要想归化为汉人,恐怕比归化藏人还难。
    再说,汉人能否从心里上接纳他们,还是一回事。
    李自成并没有种族偏见,其实要说优秀,白种人或是混血人,长得人高马大,比汉人的气力更足,若是农耕,倒是把好手。
    可惜的是,他们很难为汉人所用,或者说,他们太骄傲于自己的族群,有自己相对封闭的圈子,很难融入汉人之中,反而利用宗教的力量,吸收、融合包括汉人在内的其他民族,不断壮大自己。
    驱逐或是杀戮?
    李自成一时拿不定主意,最重要的,他现在要保持西宁依然从属于大明的假象,不能让西宁成为朝廷的焦点。
    “我明白了!”李自成思索半天,只冒出这么一句。
    “大人,”江源却是不得要领,“属下……属下要如何对待这些人?”
    “先按原来的方式征税,一点也不能少,”李自成只能从赋税上入手了,顺便还能给卫里增加点银子,不过,他也知道,他们不是商人,赋税对他们的影响不大,顶多就是泄愤,“至于暂时没有还耕的汉人,尽量做他们的工作,但不得用强,现在还不是流血的时候!”
    江源从李自成的眼中,已经读懂了什么,但他还是点点头。
    李自成回到大帐后,却是让何小米早做准备,天明后,立即飞鸽传书吴二毛,加紧行事,他要拿人数最多的藏人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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