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有水发现,经过两排枪手的射击,盗贼们已经伤亡殆尽,剩余的十数名盗贼青壮,见情势不对,忙撇下老弱妇孺,转身便逃。
    但原本是在百步的距离,即便逃跑,也是在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内,马有水顾惜子弹,喝道:“点射,别让他们跑了!”
    “砰,砰砰……”
    枪声虽然稀疏,但盗贼才十余人,不过一泡尿的时间,这些想要逃跑的盗贼,已经全部栽倒在地,和他们的同伴一样,在草丛中翻滚着,呼爹唤娘。
    马有水要训练新兵的胆量,这些士兵,刚刚从辅兵转为战兵,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西宁步枪,千万不要被敌人的鲜血吓着,“放下步枪,拔出你们的腰刀,送伤兵一程,无论老幼,全部砍了!”
    “是,大人!”
    士兵们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步枪,一个个拔出腰刀,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步枪,原本还担心盗贼们跑了,此时见盗贼们死的死伤的伤,遂一拥而上,将所有的盗贼,尽数斩首。
    盗贼们已经没有了声息,但枪手们还是不放心,一个个在尸丛中翻找着,唯恐有漏网之鱼。
    马有水带着亲兵,来到东城下,“禀报大都督,盗贼已经尽数被灭!”
    李自成一直立在城头上,刚才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闻言道:“搜查盗贼的身子,将铁制兵器留下,然后一把火焚烧了!”
    他并不指望盗贼身上有多少财物,都穷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收获?搜查的目的,乃是要找寻讯息,看看有没有与官军有关的讯息,至于盗贼使用的兵器,多半还是木制,即便的铁制的刀枪,天命军也用不上,不过,待运回西宁之后,可以回炉,打造为步枪。
    马有水在城下拱拱手,道:“是,大都督,属下这就去办!”
    “待城外安置完毕,立即来我的大营!”李自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带着亲兵们午饭去了。
    “大都督这是……”马有水心中暗惊,大都督单独召见,肯定不是为了庆功,杀了这些盗贼,连老弱妇孺在内,不过二三百人,这是屠杀,不是战斗,显然算不上什么功劳,难道大人在城上看出了什么?
    他有些意兴阑珊,一时不知大都督何意,只得回去指挥士兵们,将盗贼们的衣物搜查一遍,留下铁制兵器,其余的一把火烧了,尸骨挖坑埋藏了。
    马有水忐忑不安,来到李自成的大营,“大都督,关城外已经处理完毕!”
    “坐吧!”李自成已经吃过午饭,正在悠闲地喝着茶水,“有水,知道我为何单独召见你吗?”
    马有水的心,猛地一沉,“大都督……”
    何小米给马有水上了茶水,便掩上门出去了。
    大营内只有李自成与马有水二人,气氛显得更加压抑,马有水胆战心惊,不知觉离了座椅,双腿一跪,“大都督,属下知错……”
    李自成淡淡地道:“知错?错在哪儿?”
    “属下不该……不该对盗贼生出怜悯之心……”
    “知道自己的错误,还不算无可救药,”李自成沉着脸,示意马有水起身,“你知道盗贼是如何对待百姓的吗?”
    “大都督……属下……属下再不会……”
    “所谓的盗贼,既是盗,又是贼,”李自成将自己在去甘州的路途上,见到老回回的属下残害百姓的事,简要地说了,“当日我们无力救助百姓,如今天命军有了自己的军队,再不能任由这些盗贼为所欲为了!”
    马有水咬牙切齿道:“这些天杀的盗贼!”
    “不错,这些盗贼中,也有着普通的百姓,”李自成捧起茶水杯,轻轻啜饮了口,又道:“但他们被盗贼裹挟,甚至就是盗贼的眷属,为了自己能活命,长期下去,也和盗贼没什么分别!”
    “大都督,属下明白了……”
    “你没有明白,”李自成摇着头叹息,“天命军以解救天下百姓为己任,让属地内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不过,这仅仅是自己属地上的百姓,天下百姓多了去了,天命军能管得过来?”
    “……”
    “作为军人,有怜悯之心并没有错,关键是用对地方,”李自成目视马有水,幽幽地道:“我们的怜悯之心,只能对自己的同伴,还有属地上的百姓!”
    “……”
    “像上次的撒拉尔人,还有陇右的这些异族,关外的鞑子,宁夏的……”李自成原本还要加上宁夏的回人,他们大起义的时候,屠杀了百万以上的汉人,不过,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发生,应该是在百年之后,遂转过话题,“五胡乱华时代,汉人被屠杀多少?你对他们同情、怜悯,一旦强大了,他们会怜悯汉人吗?”
    马有水这才明白,大都督为什么要归化西宁、陇右地区的异族,原来如此!
    “今日是在战场,站在你对面的,都是敌人,”李自成沉声道:“如果你强于对手,就同情、怜悯对手,一旦对手比你强大,他们会同情你、怜悯你吗?朝廷的大军很快就会来到固关,你让他们怜悯你试试?”
    “大都督,属下……属下……求大都督责罚……”
    “责罚?”李自成苦笑道:“责罚很难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关键是认识到世事的艰难,与朝廷相比,天命军实在太渺小,我们没有怜悯别人的权利!”
    “……”
    “现在的天命军,只能怜悯属地上的百姓,并且通过这种方式,将更多的百姓吸引过来,我们的实力才会进一步壮大,但是,”李自成忽地语气一转,道:“对于敌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残忍,最好他们听到天命军的名头,就吓得瑟瑟发抖!”
    “大都督,属下受教了……”
    马有水欲待下跪请罪,被李自成止住,“有水是我的亲兵出生,我对你的期望,比别人格外高些,要求也就严格些!”
    马有水想到,自己这个第六千户,是第一个配发步枪的,如今又是第一个全军配发步枪的,心中不禁后悔万分,只得端起茶水猛喝,待放下茶水杯,抹了把沾在唇上水渍,方道:“属下该死,属下辜负了大都督的栽培……”
    “有水,你明白就好,”李自成淡淡一笑,亲自给马有水的茶水杯满上,“大战在即,我们现在没有怜悯的本钱呀!”
    马有水忙接过茶水杯,断然道:“大都督,属下要是……请大都督拧了属下的脑袋!”
    “不说这了,”李自成知道,对马有水来说,点到即可,“今日上阵的那五个百户,我原本还以为他们是新兵,见不得鲜血,没曾想他们原本便是甘州的士兵,战场上倒是老练得很!”
    “大都督……他们……”
    “他们很好地执行了你的命令,完成了作战任务,先给他们记上一份功劳,待战斗结束以后,一并行赏!”
    “属下谢过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换了一副语气,“有水,固关之外怎么样?云水的骑兵,可曾探到陕西军的有关讯息?”
    “大都督,刘千户的骑兵,已经深入至五十里之外,陇州以东、以北,都有游骑,可惜……”马有水端起茶水,猛灌了一口,“可惜并没有发现陕西的部队,是不是……洪承畴尚未发现陇右的变故?”
    “也许洪承畴尚未知悉陇右的详细情形,但说他一点都不知晓,也不可能,”李自成摇着手指头,道:“洪承畴乃是进士出身,不同于一般的武官。”
    马有水有些不甘,今日被大都督批评,他特别希望在战场找回来,“大都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只能坐等?”
    “除了坐等洪承畴上门,我们只能做好战争的一切准备,”李自成知道马有水急于立功赎罪,便笑道:“现在只能期待安平能迅速送回洪承畴的详细讯息了!”
    “大都督,现在洪承畴的军队尚未南下,我们要不要趁机拿下陇州,在固关外建立一道预警防线?”
    “拿下陇州,倒是不难,不过,我们现在的实力过小,对固关来说,陇州只是一座孤城,即便拿下了,我们也无法长期驻守,”李自成早就盯上了陇州,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要长期占领,而是另有他谋,“如果拿下陇州,洪承畴一定会认为我们要东出关山,那时,双方之间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回旋?”马有水不解,“大都督的意思是……”
    李自成神秘一笑,道:“一切,都要等打败洪承畴之后,如果固关不能坚守,让洪承畴顺着关山道进入陇右,那天命军就危险了……”
    马有水愤然道:“大都督,属下是固关守将,属下就是舍了性命,也要坚守固关!”
    “我相信你!”李自成自然给马有水打气,实际上,能不能守住固关一线,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洪承畴不同于前两任陕西三边总督武之望、杨鹤,不但力主武力剿匪,而且杀人不眨眼,实实在在是个文职流氓。
    这样的人,如果用来戡乱,恐怕是越戡越乱,最多是消灭灾地的人口,削弱盗贼的力量,如果放在边疆,也许更为合适。
    洪承畴后来的确去了辽东,大明最需要良将的地方,而且还是蓟辽总督,实质上的军政最高指挥官,只可惜兵败被俘,降了满清!
    看来他也就是窝里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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