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起身后,双手捧起酒盏,恭恭敬敬站起身,“皇上,老臣出身行伍,除了打仗,一向不会说话,老臣就用这杯酒,向皇上表明心迹:皇上放心,老臣绝对不敢辜负皇上所托之事,否则,老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看到刘宗敏,方道:“如果老臣辜负了皇上,皇上将老臣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
    “李爱卿快坐下!”李自成端起酒盏,正要送进口边,何小米忙道:“皇上,你不能再喝了……”
    李自成一顿,却是道:“这一盏酒,朕无论如何要喝!”
    “喝!”李绩一口干了,“老臣的心迹,都在这一盏酒中!”
    李自成放下酒盏,哈哈笑道:“爱卿老当益壮,朕有些后悔了,让爱卿去江南省,那可是温柔乡,软刀子层出不穷!”
    “老臣行军打仗一辈子,倒是不怕软刀子,”李绩放下酒盏,方才坐下,“不过,皇上,臣有一事不明……”
    “说吧!”
    “华夏的爵位,为何没有世袭罔替?”
    李自成一愣,不过,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是李绩一人,“能封爵的人,都是华夏的功臣,可是李爱卿是否知道,为何大明短短数百年就倒下了?不仅大明,便是汉唐,终究不过数百年……难道爱卿希望,华夏也不够短短数百年?”
    “老臣不敢……”李绩要下跪,被李自成止住,“朕知道,爱卿不是这个意思,所以朕并没有怪罪!”
    “皇上,臣不该……”
    “朕知道,爱卿提出这种想法,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华夏的长治久安,为了给华夏功臣一份公平,”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天下没有永久的王朝,爱卿可知道,为何每个王朝短则数十年,长则数百年?”
    “……”
    “土地、财富集中到少数人的手中,而广大的百姓,却是缺衣少食,一旦遇上天灾人祸,必定揭竿而起……”
    李绩是武将,太久远的历史,他不知道,但大明的覆亡,他是亲眼见证了,可不就是百姓无粮可食,纷纷揭竿,华夏趁乱而起,推翻朝廷!
    他心中打了寒颤,难道华夏也要……
    皇上说得不错,可自己这些人,是跟着皇上东征西讨,现在的华夏立国,国家繁荣,自己却老了,难道……难道要让别人摘了桃子?
    李自成又道:“李爱卿,我们当初起兵,为的是什么?”
    “吃饱饭……”
    “除了吃饱饭,就是拯救贫苦的百姓,如果我们想要风光万年,势力越来越大,财富越来越多,儿孙越来越旺,天下财富尽归己手,或许用不了数百年,天下就会生出另一拨反贼,同样以杀尽我们为目标?”
    李绩汗流浃背,口中不能言,只是拼命以袖擦汗。
    “儿孙自有儿孙福,谁能管得了数百年后?”李自成淡淡笑道:“朕敕封了世袭罔替的爵位,就能保得了子孙万代?”
    “老臣糊涂……”
    李自成微微点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皇上……”
    “先朝大明,有多少宗室、开国元勋封了爵位,掌握了大量的财富,还不用向朝廷纳税,到了现在,还剩几人?”李自成轻轻摇头,“反而是普通仕子,在朝中不断壮大……”
    “皇上,老臣多喝了两杯……老臣太过自私……”
    “为子孙考虑,不算自私,李爱卿不必介怀,”李自成淡淡笑道:“李爱卿别忘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皇上的意思……”
    “为子孙计,不是要世袭罔替的爵位,而是要生得比别人强!”李自成道:“爱卿不是想培养一个,不,是一批纨绔吧?”
    “皇上,如何才能避免纨绔?”
    “读书,”李自成淡然道:“爱卿应该知道,很多人并没有在战场拼杀,但凭着读书,学到了更多的知识,也能在各行各业混得风生水起……”
    “读书?”
    “爱卿在战场拼杀久了,让你读书闯出功名,也是不现实,”李自成悠悠叹口气,道:“朕可以保你一世无忧,甚至你的子孙,但你子孙的子孙,别说朕保不了,就是朕的子孙也是保不了……说实话,朕都保不了自己的子孙……”
    “皇上……臣等糊涂……”
    “爱卿不是糊涂,而是为了子孙,被利益蒙住里双眼!周宾,当初在三角城与蒙古麦力干部死磕,将士死亡过半,连自己都受伤了,犹自不肯屈服;宋文,在卡当城,面对察哈尔蒙古的万余骑兵,将士几乎人人带伤,累得数日不得休息,见到朕时,只说了一句话就晕倒了,睡梦中还喊着杀敌……”李自成道:“还有无数将士,为了华夏,为了让天下的百姓生活得更好,甚至已经长眠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皇上,臣不该说……”
    “不,除了你,还会有人有疑问,朕不仅是对你说,也是对自己说,如果朕不能说服自己,又如何能让你们心服?”李自成说得自己都有些动容了,双目不禁微微泛涩,他低下头吐了口吐沫,继续道:“你们不明白朕的苦心呀!”
    “皇上,老臣今日似乎懂了……”
    李自成微微点头,“爵位世袭罔替,你们的子孙,就只能吃下这份俸禄,很多行业,都不会介入,而且,有了这个护身符,你们的子孙,还会奋发拼搏吗?”
    “……”
    “或许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李自成摇着头,淡淡地道:“不仅你们,便是朕的子孙,除了太子一脉,都不会有世袭罔替的爵位!”
    “皇上……”
    “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朕剩余的子孙,最多是一个低等的爵位,即便于国有些微末的功劳,爵位也不会超过超过重臣,也就是不会饿死,他们想要的一切,需要自己去拼搏,去争取。”
    “皇上,那皇子们……”
    “既然我没有给他们永久的爵位,就要给他们机会,”李自成道:“所有的皇子,都是各凭本事,他们可以出仕,可以从商,可是为将,可以周游列国,可以从教,甚至可以务农……凡此种种,都是根据个人所愿!”
    “陛下,”梁文成起身,叩拜在地,“臣斗胆求皇上收回成命……如此下去,掌控实力的皇子,迟早会生出不臣之心,国将大乱……”
    “文成且起,朕自有决断,”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到了彼时,皇位并非人人要争,换句话说,便是请他为君,恐怕都请不动!”
    “……”
    彼时的皇上,和所有的大臣、百姓一样,都是一夫一妻,偌大的后宫,也就不存在了,皇上也不再掌管国家,只是拿着朝廷的一份俸禄,养活自己和家人,非到国难时刻,不得干预国政……李自成心中泛出一丝苦涩,自己这般强行改变国体,究竟是不是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
    不过,这样的话语,暂时不能和李绩说,也不知能否实现,或者,何时才能实现……
    李自成将心情整理一番,“李爱卿,朕今日不是怪罪,朕只是告诉你,从西宁起兵以来,朕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华夏不是朕的华夏,是我们大家的华夏,是所有百姓的华夏,华夏存在一日,就要让所有的百姓生活得更好!”
    “皇上初心不改,老臣惭愧……老臣恭喜皇上……”
    “朕大修道路,大力发展工商业,大肆兴办学堂,就是为了让华夏所有的百姓,也包括朕的子孙,你们这些开国工功臣的子孙们,将来生活得更好!”
    “所以皇上兴办了荣光学校,让所以烈士的子弟,都能进入荣光学校读书,将来为国立功,出人头地……”
    “将士们为国捐躯,他们的后人,理应得到照顾,不过,朕给他们自立的机会,不是将他们养起来,”李自成道:“他们也是华夏的百姓,他们不应该是华夏的负担,而是华夏的财富!”
    “皇上,臣懂了!”
    “朕取消世袭罔替,不但是给所有百姓公平出头的机会,归根究底,还是希望华夏能长久一些。”
    “皇上运筹帷幄,华夏一定千秋万世!”
    “没有永久的王朝,打下江山之后,如果不能好好治理,迟早会新的王朝被取代,”李自成笑道:“朕也是为子孙考虑,纵观历史,出现过多少皇族?而今,谁还知道他们的后人何在?”
    李自成不等李绩说话,继续道:“岂不闻‘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身在高位,更应该比别人看得远,那才是为子孙的长远考虑!”
    “皇上圣明!”
    “其实,大臣们也是一样,连普通的百姓都能生存,难道大臣们的子孙会比别人差?”李自成道:“大臣们的子孙,可能入朝为官,也可能在地方为一小吏,甚至为一贩夫走卒,但只要他们努力,行行可以出头,家族也可永久不倒!”
    “永久不倒?就像华夏?”李绩心道,皇上似乎有理,只要华夏不倒,重臣的子孙,总会比普通的百姓……
    “没有永久的王朝,只有永久的国家!”李自成沉声道:“李爱卿,华夏存在越久,我们的子孙就会生活得越好!”
    “老臣必定教育子孙,永远维护国家……”李绩道:“老臣自己,更会珍惜为华夏为华夏做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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