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徐文柏所说的话,纪敏抿着嘴唇久久未开口:她只知道父亲因为打赌输了离开天津卫,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导致母亲在怀孕时奔波劳累,以及对新环境的不适应,才导致后来在生她时难产而亡。
    因为这件事,她恨了徐家十几年!
    直到来了天津卫,细查了当年往事,又了解了祁善龙的为人后,她才发现,原来当初害他们家离开天津卫的,并不是徐文柏。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天津卫物是人非,有许多关键的节点她也无从知晓。直到今天听了徐文柏的话,她才终于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她沉默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诅咒、被恨了这么多年的徐家父子。因为对她来说,为父报仇虽说只是回天津卫的理由,但恰恰也是她能在天津卫立足的根本。
    如果说现在误会解除、仇恨消融,她又要用什么样的理由继续在天津卫呆下去?
    若没有了充分的理由继续呆在天津卫,组织交给她的任务,又该如何完成?
    见纪敏久久未开口,徐文柏知道这位故人之后还存有疑虑。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解释:“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求你做什么,况且现在你将家搬回天津卫,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离开。我只希望,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不要拒绝光庆给你的帮助,但凡能用到徐家的地方,你尽可以找他。”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徐希听完父亲所说的话,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一直对钧竹轩、对纪敏照顾有佳。现在想来,当初若不是纪临斌故意输了那一场比试,离开天津卫的就是他们徐家了。
    只是……
    徐希有些犹豫,毕竟两家已经十几年不见,恩恩怨怨的哪有可能几句话就掰扯个清楚:父亲如今这样相信纪敏,真的可以吗?
    毕竟,此时的纪敏可不是当年的纪临斌。
    纪敏听了徐文柏的承诺,眼中神思闪动片刻,终是开口回道:“这其中缘由,不能只由徐伯父您说了算,我必须派人证实一下才能确认您说的是实情……抱歉了!”
    这……算是拒绝了徐文柏的示好了?
    看着纪敏这警惕模样,徐文柏倒是没有意外,甚至觉得这种的表现才是应有之意。毕竟以纪临斌的性格教出来的孩子,就该是这般模样,有着自己不屈的傲骨,不会因为一些传言就改变自己的坚持,当下他便点点头回道:“这个是自然,我将这柄钥匙交于你,也是为了方便你证实。只要保险箱里有那两件玉器,也就可以证实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可眼下,大家要离开天津卫都是千难万难,更别说要去香港证实那银行保险箱里的物件是否存在了。
    看着纪敏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徐希突然提醒道:“看你和那武藤少佐倒很是熟悉,不知道他可不可以……”
    提到武藤,纪敏眉头轻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看向徐希解释道:“他是我在香港时的日文老师,当初与他师生情谊倒是关系还不错。”
    似是听出了徐希话语中藏得不落痕迹得些许愤慨,纪敏紧接着又说道:“但现如今日本侵我中华,国仇与私人情谊之间,我自是知道该选哪边。”这也是武藤三番两次上门寻她,她不愿多见的原因。
    一旁的徐文柏趁着两人对话功夫缓了会神,突然开口冲着纪敏问道:“文蔚当年身体健朗,我与他通信之中,也并未提及身体有疾,为何突然就故去了?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被徐文柏提起父亲,让纪敏回想起了当年的惨状,愣了片刻后目光慢慢黯淡了下来:“父亲……是在街上被醉酒的浪人砍死的。”
    有一点纪敏没有向两人提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开始冷落之前引为知已的武藤。
    徐文柏早就在纪敏开口前,猜到了纪临斌可能是出了意外身故,却没曾想还是落到了日本人头上。想到徐希遭遇,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浪人,又是浪人!日本人他们还真是……使得一手好办法,只要是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律推给浪人。”话到这里,他满是心疼地看向纪敏:“当时的你,一定过得很难吧?”
    他心知日本人会盯上纪临斌一定是有所图,在解决了纪临斌之后,他们肯定会将全部的压力压到还是幼年的纪敏身上。当时纪敏未及及冠,在承受丧父之痛的同时,还要应付外界这一切,如此重担压在稚嫩的肩膀上,就算有纪博帮衬,想必过得也是极其艰难。
    纪敏没有料到徐文柏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当初的糟糕记忆瞬间全都涌到了心头,她只觉得眼睛发烫,连忙倔强地将头偏向一旁,不让自己已经被泪水烫的发红的眼眶落入屋内人眼中,强自撑着硬邦邦回道:“也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是啊,不管有多难,都已经……过去了。
    当时杀害父亲的凶手最后也死于执法队之手,而父亲拼死要保下来的东西,也交给了原本的主人。她……只是要去面对和适应自己成为一个孤儿的现实,这还不包括以后她女扮男装时,再也没有长辈出面替她挡下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就算看不到纪敏的表情,徐希也可以想像得出他心里有多痛:遮蔽多年的大树骤然倒下、如幼儿抱着金银独身被置于闹市……
    可此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只能走到一旁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略显僵硬得劝道:“天热,喝点水对身体比较好。”
    纪敏很快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接过徐希递过来的水,还不忘对他点了点头谢道:“谢谢!”
    “不用。”
    纵然是身子虚乏,勉力撑着的徐文柏也意识到这不大的屋中空气几乎凝滞,赶紧开口打圆场道:“时候也不早了,当年的事我也已悉数托出,剩下的就要你自己去证实了。不过,我多少还算是你的长辈,若是可能就听我一句劝,还是尽早离开天津卫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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