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爽朗一笑:“老朽虽然年纪大了,可这身子骨却还硬朗着,常常也是一个人进山采药的,这您不用担心。”
    陆徵见他的确是精神矍铄,又看里正也没有反对,便答应了。
    一行人朝着后山走去。当初封山的时候,里正将进去的几条路都用木栅栏给订死了,然而随着这么多年风吹雨打,这些木栅栏早已被脆弱不堪,稍微用点劲就掰开了,倒是省了他们不少力气。
    因为常年没有人来,这山上的草长得极其茂密,都有半人高,里正带着人一边走一边用镰刀将草给割了,这才清理出一条路来。
    陆徵在现代的时候也爬过不少山,可那都是有楼梯或者铺着柏油路的,他还从未爬过这么原始的山,若非几名护卫在一旁搭一把手,他恐怕根本就爬不上去。
    而在路上,他们也和里正聊开了,里正对陆徵说道:“这几年有时候年景困难些,也有人说要将这后山的禁令给解除,若非有家父的遗命,恐怕……”
    正在这时,一人的惊叫声打断了里正的话:“有人迹!”
    里正连忙跑过去,顺着那人的指示,发现一边的野草有倒伏的现象,且在地面湿软的地方还留下了脚印。
    里正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起来,先前王大夫也曾说过可能田家人进过山,但里正并未把这当一回事,毕竟村中是严令不许进后山的,他也不相信有人会这么胆大妄为,可眼下的一切都在证明着陆徵的推断。
    一名护卫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脚印,说道:“这脚印很新鲜,应该不会超过两天。”
    陆徵却突然问道:“这脚印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一个人的。”护卫肯定地说道。
    “这就奇怪了……”陆徵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本来他以为这脚印应该是田家两兄弟的,但现在看来,进山的或许并不止一拨人。
    那名发现脚印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里正:“里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里正眉头一皱:“接着往里走。”
    一行人又朝着山里而去,随着渐渐进入山中,气温逐渐变低,湿度也在渐渐加大,陆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变得潮湿,而且还不时有小虫子落到脸上,好在现在还未完全进入夏天,否则他们还要备着防蚊虫的药才敢进山。
    这时,一名护卫突然说道:“这一会,怎么连鸟和虫子的叫声都没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的确,耳边阒寂无声,原本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还有那些恼人的小虫子,仿佛突然之间都失踪了一般。在里正带来的那一群的青壮中顿时泛起骚动,里正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然后才凝重地问陆徵:“陆公子,你看我们还要接着往里走吗?”
    陆徵刚刚听这名护卫解释过,如果在山中碰到这种情况,要么是有埋伏,要么就是这山里的环境有问题。此刻他们碰见的当然不可能是前者,那么就是说是这山里出了问题。对于这些乡民来说,天生就对这些事情产生畏惧,不管里正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陆徵也有些进退两难,他当然是想要往里走的,但他也不能枉顾这么多人的安危一意孤行,当下便直接道:“不管前面有什么,我是一定要去看个究竟的,但我不强求大家,愿意去的我付双倍酬劳,不愿意去的也没关系,先前说好的酬劳我也会照付。”
    他这话一出来,那些乡民顿时议论纷纷。护卫队原本就是被派来保护陆徵的,所以无论如何都是会跟着他一起进去的,王大夫也不愿意就此留下,里正怕他们出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上,最后也有两个乡民为利所动,加入了队伍。
    一行人稍微休整了一下,又接着朝山里走去,但是陆徵却发现他们此刻并不是在走上坡,反而道路渐渐趋于平缓。里正解释道:“这山原本就是如此,四周比较陡,到了中心反倒平缓下来,到了那山中间,反而还没有外头这么冷。据说没有封山之前,每年秋季,猎户们都会在这山里打到不少猎物。”
    几人说着话,果然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而树木竟然也越发稀疏,露出下面裸露的山石来。没有了树荫的遮挡,暖和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了他们身上,陆徵先前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也渐渐地恢复了知觉,而他的额头也有些冒汗了。
    里正估算了一下行程,对陆徵道:“陆公子,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吧。”
    经他这么一说,陆徵才感觉到疲累,他点点头,里正便喊道:“先休息一会。”
    除了护卫还保持着随时有人警戒的状态,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休息。陆徵坐了一会就觉得好多了,他谢过护卫递过来的水,和王大夫一同在周围观察。
    王大夫看了一会才道:“我小的时候也是来过这座山的,那时候山中树木茂盛,感觉并没有这么多石头啊。”
    陆徵道:“先前不是说有地震吗?或许是因此将山上的土层给震落了,露出了其中的山石也不一定。”
    王大夫抚着胡子没有说话,他原本想着这山中若是无事,那么解除掉封山的禁令,或许还能让村中的百姓多一条谋生之路,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可如今看这山石裸露的山体,与他所想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而就在此时,一名巡逻的护卫突然惊呼一声:“陆少爷,这边有情况!”
    第一百零八章 人偶奇
    陆徵听到护卫的声音立刻冲了过去, 发现他的前方是一块往外渗出黑色油迹的岩石, 在场的乡民的表情都是惊疑不定, 连原本淡定的护卫都在议论纷纷。
    陆徵用汗巾沾了一点,然后放在鼻子下面闻,果然闻到了熟悉的汽油味道还有刺鼻的臭味。他虽然没有见过原油, 但也能猜到这极有可能就是原油,当下便不再磨蹭,赶紧叫上人往里走。
    他们还没有走多远, 就渐渐闻到了越来越浓的刺鼻气味。那两名乡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往里面走了, 陆徵也理解,毕竟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务产生胆怯心理这原本就是人类的通病。剩下的人还是继续往里走去。
    如果一定要形容这座山的形状, 那很像一个梯状体,上窄下宽, 但顶部却微微向内凹陷,形成一个优点类似于盆地的地貌。
    陆徵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在山腹地的情景, 这里已经没有高大的树木了,只剩下一些矮小的灌木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黑色的油迹从断裂的山石上慢慢地滑落, 留下一条黑色的痕迹, 而在中央处,甚至还有几个坑,里面都是乌黑的石油。
    陆徵惊叹地睁大了眼睛,就算他地理再差,也能看得出这是富矿的油田。
    王大夫往前走了两步, 想要近距离去看看,却一把被及时反应过来的陆徵给拉了回来:“王大夫,这油里恐怕有有毒物质,你还是蒙住口鼻再去看比较好。”
    王大夫失笑道:“看我,竟然还不如陆公子冷静。”
    几人都拿上昨天连夜做的口罩,当时陆徵也是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特意让人去缝制的,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里正却明显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些迟疑:“陆公子,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这一路走来没碰上鸟和其他动物,是不是都被这些东西给祸祸了?”
    陆徵沉吟了片刻才道:“没碰上鸟和动物,很有可能是因为环境的改变,这山上的土层都裂开了,所以植物难以生长,动物没有食物,所以会渐渐离开这里,但和这油应该也是有些关联的,这油中含有一种名叫硫化氢的物质,这种物质是有毒的,或许动物也是因此才离开这座山。”
    “那就算把禁令解开,对我们村里的人也没什么帮助啊。”里正似乎有些泄气,他之所以答应陆徵来后山,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希望重新解开禁令,让村中的人多一条谋生之路,但眼下这座山里除了这些带毒的油,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那又有什么用?
    陆徵却摇摇头:“你不要小看这油,他的作用可大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陆徵也不可能在原地进行试验,他让几个护卫用牛皮水囊装了原油,准备回到驻地再进行试验。当然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找到与先前纵火案相关的证据,这些陆徵也没有忘记,所以趁着护卫们装油的时候,他却绕着周围转了几圈。
    虽然并不是多么细致地探查,但陆徵还是很快就发现了线索,首先是一枚脚印,陆徵和自己的做对比,他的脚并不算很大,换到现代大概也不超过40码的鞋码,而这个脚印却比他的脚还要小,这说明这个人要么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要么就是身材矮小,要么,就是个女人。
    而除了脚印之外,陆徵还发现了在一个岩石后方,放着一个藤制的背篓,背篓里放着一条已经烂掉的汗巾,还有一些木制的人偶。陆徵将人偶拿出来看,这些人偶的雕刻都十分粗糙,而且头大身子小,却并不会给人可爱的感觉,只有一种不协调的诡秘感,而这些人偶的脸上表情都不相同,甚至还能从发型上勉强分辨出男女。
    陆徵将人偶全部拿出来,平行摆放在地上,这一共有九个人偶。第一个人偶是一个大笑的男人,它的脖子上还有用草编成的一个围巾一样的东西,第二个人偶是个女人,它没有鼻子和嘴巴,只有一双比常人还要大上许多的眼睛,而相比第一个人偶,这个人偶明显要用心一些,因为它不止在头顶被黏上了头发,身上甚至还穿着用汗巾做的衣服。而剩下的人偶都与这两个大同小异。
    陆徵看过一圈后,才发现这些人偶的身上并没有性别特征,他们用来区分男女的就是衣服和发型的区别,男人基本都是没有头发的,而女人却有相对来说精致一些的发型。
    陆徵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将这些人偶又重新排了一下序,而现在排在第一的人偶是一个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的背上有一个大大的驼背。陆徵记得第一户着火的人家,张石头,他就是有些驼背的,而排第二的是那个没有鼻子和嘴巴的女人,而第二户着火的寡妇家,那寡妇开门都只是开一条小缝,只露出眼睛。而至于排在最后的那个人偶,是陆徵第一个拿在手上的,那个脖子上披着一条汗巾的人偶。
    牛大这个名字跃入了陆徵的脑海。
    如果这些人偶是凶手所有,那么这些人偶就是他放火的真正原因,他放火烧驿馆,并非是因为对张林有怨恨,而是因为驿馆的驿夫牛大。
    有了这个发现,陆徵当下将所有的人偶都小心地用帕子包好,然后放进身后的背篓里,这时护卫们已经将原油都装好,准备启程回去。
    王大夫面色凝重地走过来:“陆公子可曾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陆徵便将自己发现人偶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那些着火的人家我不太认识,一会可能还要麻烦王大夫帮忙了。”
    王大夫点点头:“这是自然,老朽义不容辞。”
    里正在回程的路上一直紧锁眉头,他冒着风险解除了封山令,本是希望能够给乡民多一条谋生之路,可是他与王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陆徵又不肯说明这油的用处,却是不知该如何给乡民还有村中老人交代。
    陆徵也不知该如何说,毕竟在一个蒸汽机都没发明的时代,他就算知道汽油机的概念,他也不会做啊,就算说了也没什么用,只会让里正白高兴一场。现在这些原油的发现,除了找到纵火犯,剩下的,就看能不能对北疆的战役有所帮助了。
    回到别院,容禛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见陆徵除了身上有些泥土草叶并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问道:“如何?可有什么收获?”
    陆徵点点头,将帕子包裹的人偶拿出来放在桌上。
    王大夫为人一向洒脱,可真正见到楚王本人,竟然不自觉地有点腿软,行礼都拘谨了许多。
    陆徵现在一心都扑在案子上,见状连忙将王大夫拉过来,指着这桌上的人偶道:“王大夫,可否请你辨认一下,这些人偶是否代表着那些家中被纵火的人?”
    王大夫看到这人偶,眉头就是一皱。他虽然是个大夫,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其中望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望不仅是看人的气色,已经表面的症状,还有一些与玄学相关,比如在我国古代就有厉害的中医能够通过看别人的字就看出这个人有什么病。当然,很多时候这都只是一种感觉,需要大夫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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