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鑫这一天,光思考二郎的事了,连卖东西心气都不高,出于各种原因,他恨不得求神拜佛,保佑二郎不中,否则以二房、三房的势利眼,和之前双方闹翻的程度,二郎但凡谋得个一官半职,之后双方若遇上,定要戏弄侮辱他们一番。白鑫其实并不看好二郎学识,可谁叫现在科举舞弊厉害,都有门路买卖考题,白鑫不免担心白家卖了所有田地,就为了替二郎花钱谋得出路。
    白鑫这几日始终情绪低落,其他人丝毫不知白家也来了京城,还道他是累的,整日嘘寒问暖不停。
    程闻人自从知道白鑫在新瓦子门附近摆摊位,三不五时就过来一趟,也许只说上几句话,或是从他摊上买几样东西。
    ……
    随着放榜日子的临近,无数考生坐立不安,似乎连京城气氛都随之变得压抑起来。
    在白家租住的院子里,全家人真是无不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整日求神拜佛,或是询问二郎考试如何。
    那二郎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被问得烦了,忍不住大骂起来,完全和平时两个人似的,白家人吓得变了脸色,也不敢再打扰他了,只得整日整日往寺庙里跑,鞋底都磨薄了。
    四月初,科考放榜。
    白鑫有意留心,那天便让大哥代他摆摊,自己一个人则去了放榜点,还没走近,便被眼前人山人海的壮观吓傻了,严丝合缝的根本挤不进去,不少人是全家老小一起来看榜。
    他刚往上冲几步,便被一阵人潮挤了回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哎呦,我的脚”的嘈杂喊声,他鞋子差点没被踩掉,白鑫节节败退,心有余悸,只得退得远远的站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往人群里扫来扫去,企图找到二郎,可只看一会,他就头昏眼花,看谁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眼看着一些人手舞足蹈跳了起来,嚷嚷着“中了中了”,还有一些人痛哭流涕,举止疯癫,更有几个人猝不及防,直接哀叫一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闹得人仰马翻,白鑫似感染了这种气氛,一想到那些个经义、诗赋,便也跟着心慌气短。
    白鑫占得位置不错,算是偏僻,却又能将前面的人群尽收眼底,他旁边还挨着好几个跟他一样的架势的人,一双眼睛跟安了蜡烛似的,有时瞧见了喜不自禁的及第学子,立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四五个人围着一个,七嘴八舌说着什么,白鑫隐隐听见都是自报家门的,这个说自家女儿貌美如花,那个道自家女儿知书达理。
    白鑫一阵纳罕,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将女儿生辰当面说出,弄得好像是要说媒似的。
    不一会,就有人替白鑫解答了,好像是家中没有女儿,说话酸溜溜的,“像这种‘榜下捉婿’,将女儿名声置于不顾,简直丢尽了脸面,这些个商人们,为了能攀上门官亲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白鑫听后十分诧异,看那些个围上去的人,确实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再看那些及第学子,有的不乐意,甩袖而去,也有寒酸的,巴不得能娶个有钱人家女儿,顾不得什么商户下贱,乐颠颠被人领走了。
    他自顾啧啧称奇,看了半天,这种情况不在少数。
    白鑫从早守到晚,人群络绎不绝,好似不曾变少,他竟找不到一丝机会冲过去,又守了会,天有些黑下来,人们这才稀稀拉拉散开,露出的贴榜的桩子。白鑫凑过去,借着别人挑在手里的灯笼,吃力地辨着上面的蝇蝇小字,时不时蹦出一两个白姓名字,叫他吓一跳,仔细一看不是,又松了口气。
    匆匆看了一遍,没有白二郎名字,他的心一半落回了肚里,可又不放心,怕自己落下了,又看了一遍,待看完后,眼前都出现雪花了,眼睛又酸又涩,可心却轻松了,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后来更是轻笑出声。
    他刚要走,便被个人围住,那人拉着他的手,极快地说:“我是城南宋家,家有酒楼一座,小女正值碧玉年华,样貌出众,性情贤淑,不知小官人高中几何,可曾定亲?”
    白鑫一愣,幸好之前听人议论,知道怎么回事,要不然糊涂了,说不准就懵懵懂懂答应,一瞬间他极为尴尬,欲抽出手来,谁知对方手劲真不小,像个钳子牢牢夹住,不让他挣脱。
    “我并没高中,老伯你不要误会了。”白鑫哭笑不得,又使了些力气。
    那人狐疑没中怎么反而笑吟吟的,又将他打量一遍。
    “我真没中,只是来看个热闹。”
    老伯犹豫起来,手上卸了几分力气,白鑫趁机抽出胳膊,风也似地跑了。
    白鑫跑回家,想想刚才遭遇就觉好笑,不知这榜下捉婿,有没有人捉错了,毕竟谁脸上都没有贴着名字。
    曹氏见他慌慌张张,不免又要念叨几句,“你这一天都跑哪去了?怎么回来恁地晚?便是真去哪里了,你跟家里支会一声,别叫娘胡乱担心。”
    白鑫不想说出这科举放榜的事,一说,曹氏就能猜到二郎来京,忍不住就要多想,娘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无忧无虑,这样更好。
    “程少爷约我出去吃饭,上次让他结的酒资,这次我请回来。”他说完,自个先愣了,从以前到现在,真是太常拿程闻人当借口了,简直是张口就来,弄得他自己先心虚了。
    曹氏闻言,先嗅嗅儿子身上气味,见并无酒味,就放了心,点头道:“程少爷之前帮咱们度过难关,是该好好感谢他。”
    ……
    再说白家二房、三房,此时屋中愁云惨淡,耳听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声响,伴随二郎破口大骂,“那些个有眼无珠的狗官,懂得什么,捧得人不过是提前买通的,做的狗屁文章也能及第。”
    丁氏气呼呼地坐在厅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故意大声道:“哎呦,这将地都卖了,如今钱也花的七七八八,回去后可怎么活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听见白奶奶走调的喊声,“二郎,别烧东西啊,这笔墨纸砚,哪一件不是花钱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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