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君毅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煞白,如果这话是小叔嘴里说出来的,他可能还会产生一些逆反,还会努力试着给自己找出些理由。但是从陈远鸣嘴里说出来,却让他从骨子里生出一种痛楚,一种无法掩饰的虚弱。他是何等痛恨这种感觉,偏偏此时天生的巧舌就像哑了一样,吐不出半个字来。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几乎失去了天之骄子模样的青年,陈远鸣轻轻垂下了眼帘,“我把你当做是重要的朋友,是过命的交情,我也很尊敬肖大哥和伯母,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老爷子、老太太。肖少,退一步吧,别毁了这一切。”
    在原地木然站了很久,肖君毅冷冷说道,“陈远鸣,有时我都忘了你他妈还是个不到2o的毛头孩子。好啊,你想做兄弟,那就做兄弟好了!”
    话足够掷地有声,陈远鸣苍白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动摇,注视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孔,肖君毅只觉得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在心中翻腾,既像苦闷失落,又像心痛纠葛,但是最终,他也没能等到一句话。这他妈简直就像一个笑话,嘴角泛起一丝自嘲,肖君毅转身就向屋外走去,却不像他来时那么匆忙,步履凌乱。
    在他背后,陈远鸣的双眼一直没有挪开,直到看着那条稳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时他才感觉到手心里一片汗津津的粘湿,抽了张纸巾轻轻擦了擦手,他站起身来,随手扔掉了那张废纸,朝马强的房间走去。
    (本章完)[本章结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在医院“疗养”的时间持续了将近一周,陈远鸣这次很是见了一些人,也在很多事情上取得了进展。如今已经时值6月初,台海局势日益紧张,本来就因九七回归人心动荡的港岛,现在更是面临着严峻的站队问题。这种危机感迫使很多人开始钻营门道,为将来早作打算。
    站在这个节骨眼上,陈远鸣又怎么可能不利用眼前的大势。连续几天的会谈取得了相当丰厚的成果,几乎要超过这两年在香港经营造势的总和,不过这些还是次要,在展露过自己的真实能量后,一直紧锁牙关不肯松口的马磊,终于也露出了投效的意思。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知道马磊如今的身家少说也要有3、5个亿了,并且还在以几何速度递增,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想要收服他简直难如登天。而现在,依靠马磊在香港打下的根基,陈远鸣也终于能在港岛开埠圏地、一展拳脚。
    经过几天的磋商,最终两人达成了一项崭新的协议,由双方合资在香港开设一家离岸公司,注册资本7千万美元,主营港岛和大6的房地产业务,下设一个娱乐子公司。陈远鸣一共注资了5千万美元,拿到了65%的股份,成为这家公司的实际主人。
    这年代,注册资本达到几千万美元的公司实在不算多,何况还是开在这个敏感时期的港岛。这家公司倒也顺利成章的吸引了许多关注目光,更别提马氏兄弟举办的两次盛大宴会了。比之威宁成立时的冷清,这次威远公司、特别是威远旗下娱乐公司的开幕仪式可谓众星云集。除了邵氏一手打造的tvb明星外,还有不少电影界明星前来助阵。
    其实这样盛大的场面马磊等人也未曾料到,此时港岛娱乐界尚未甩脱黑社会控制,那些功成名就的导演和演员们无不在绞尽脑汁和黑帮划清界限。比起称霸一方的嘉禾或者完全由新义安控制的中国星,威远这家影业公司的吸引力就相当可观了。有邵爵士的助阵,有飞燕集团在大6和好莱坞的关系网,还要那个传说中身份神秘、可以一手搅动香港黑白两道的幕后老板,对于这些明星们而言,无异是天赐良机。
    被这群星光璀璨的明星们包围,马强都乐得合不拢嘴了。这人浑归浑,但是对于影视作品也是有真爱的,还颇有点邵爵士那样慧眼识珠的惜花性情。之前投资洗钱用的几部影片都能保证演员和剧本的水准,如今这么大一个公司给他,更是如鱼得水。
    不过这场精心筹划、规模盛大的宴会,陈远鸣最终还是没能参加,在香港逗留了近一个月,也到了重新北上的时节了。只是临走前,他意外收到一件小小礼物。
    “我琢磨了半天,这玩意还是要还给你才对。”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容,马强递给了陈远鸣一个做工精致的小木盒。“专门找那小兔崽子要回来的,这么高级的玩意,他怎么配得上!”
    只见盒子正中,躺着一支劳力士腕表。不同于现今最流行也最恶俗的金黄色款型,这款劳力士主体为银黑两色,简单别致又品味绝佳,就像它的原主人一样,带着一种惹人注目的独特气质。
    看着那支表,陈远鸣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马强倒是毫不介意,还颇为八卦的叽歪道,“嘿嘿,让我说直接把这块表还给人家,多大的火气都消了。我看那小子对你上心着呢,被人这么饿损一顿还巴巴回来探病,脸都吓青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得了绝症呢。赶紧拿回去服个软,保管手到擒来!”
    马强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估计又把上次停车场里听到的告诫抛之脑后了,简直就像个永远都搭不上弦儿的伴奏机。听着对方滔滔不绝的废话,陈远鸣垂下眼帘,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个小木盒,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把小盒子收了起来。
    ——————
    和陈远鸣不同,肖君毅并没有在深圳多停片刻,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就直接返回了北京。他现在也不再是那个天天出门混日子的纨绔了,且不说安信方面的研发部门需要他持续关注,最近国内互联网业务正式开通,也让他的楼盘瞬间火爆了起来,三期写字楼已经破土动工,还承接了不少单位和部门的网线架设服务,前期布局已经初见成效。
    但是公司爆炸式的成长并没有让他冲昏头脑,盖楼、铺设线路这种缺乏核心竞争力的产业是无法长久的。如今互联网业务正式开通,大半设备却依赖进口,不说服务器的核心组件,就连光缆和交换器也无一例外是国外设备,在这上面国家进行了大量投资,也只是勉强达到了几所重点院校和特殊机关联网的需求。缺口如此之大,产业如此贫瘠,几乎让人触目惊心。
    然而这样的现状,却恰恰是新兴产业的机遇。最近肖君毅在天津并购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国有电缆厂,在它的骨架上增加了崭新的设备和技术人员,投入生产研发,目前专营互联网急需的网线和一些传统通讯光缆。有河北、深圳两地搜刮来的专业人才,又有君腾公司前期的铺垫作为保障,这家公司在短期内绝无生存之虞。但是想要长久发展,核心竞争力就是关键所在了。
    像是一只真正的陀螺一样,在回到北京后,肖君毅投入了废寝忘食的工作中,桌面上堆着的永远是大堆大堆似乎都处理不完的公文,连人都变得阴郁了几分,那种曾经挂着脸上的懒散笑容再也不见分毫,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几岁,变得愈发沉稳起来。
    对于儿子这种变化,刘兰馨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事业有了长足进展自然是好,但也不能这么拼命啊。飞快跟自家婆婆组成了统一战线,两位长辈开始对肖君毅进行旁敲侧击,来来回回都是劳逸结合啦、年纪轻轻要多交朋友享受生活啦之类的慈母败儿言论,没少惹家里老爷子生气。然而看着家人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切,肖君毅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真的是因为工作太忙,发展机遇难得之类的托词吗?是,也不是。他如今麾下的产业虽然不少,但是基本都是管好决策和发展路线就行的事情,具体业务自然有人操心。可是现在事必躬亲,恨不得忙到没有任何休闲娱乐的程度,更多也是种自我麻痹。
    像是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把视线停驻在自己那副残败的可怜相上。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自哀自怨,没有裹足不前之类的软弱词汇,可是碰到这么个人,却像是把自己所有的座右铭都打翻一遍,伴着血水吞回肚里。
    如果是输给一个女人,甚至是输给一个像模像样的男人,他都不会这么沮丧恼怒,但是在那天医院的对话后,真正让他哑口无言的,是自己心底那份虚弱感。他从未考虑过那么多,那么复杂的事情,就像是进行一场甜美爱情游戏,不用考虑后果和将来,永远停驻在最让人心旷神怡的一刻。
    然后,他就被一耳光扇醒了。
    陈远鸣问出的每一话,他都无法作答。再也没有比这更为干脆的否定,或者比这更为残忍的拒绝。而这种失落和沮丧,却又没有任何方式排解。最终,肖君毅只能选择了化悲愤为动力,至少也要...
    ;在事业方面给自己挽回点自尊。
    只是在连轴转了十几天后,一个无法推拒的邀请最终落在了案头。一起在大院里长大的发小最近要结婚了,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怎能不去捧个人场。这次新郎官还专门搞了一个时髦无比的告别单身聚会,邀得都是关系最铁的儿时玩伴,就算肖君毅有万般理由,这样的情况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最终还是被一群损友拉了出去。
    聚会放在了最近刚刚装修完毕的长泰夜总会里,据称游戏宗旨是暧昧不出界,心跳不越位,但是肖君毅刚走进包间门,就露出了一丝苦笑。这几个孙子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一人怀里一个美妞,正在狼嚎着卡拉ok,出不出位还没迹象,但是出息绝对半点也没。
    坐在沙发正中间,嚎得最大声的新郎官本人率先看到了走进门来的小少爷,张口就是一个狼哨。
    “来来来,三少这边走一个!多久没欣赏你的专场演出了,来跟这边的妹妹们露一手!”
    “滚你的吧。”肖君毅笑了,许久不
    曾见的真心实意,“现在还闹成这样,不怕弟妹一脚蹬了你。”
    “咱这么玉树临风潇洒帅气的哥哥,妹妹们怎么舍得。”
    在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中,那小子欢脱的跑了过来,一把揽住了肖君毅的肩膀,“看你这副小表情,跟忒么失恋被人踹了似得,要哥哥给你指导两招吗?把妹我不如你,但是娶老婆这件事,你现在是绝对不如我啦!”
    在对方张狂的笑声中,肖君毅嘴角微微一抽,那条甩开了八爪鱼似得胳膊,径直向沙发走去。
    (本章完)[本章结束]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屋子都是熟人,自然不用客气。找了个不那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坐下,肖君毅接过了身边人递来的酒杯。
    “怎么还摆付臭脸,不会真被二孬说中了吧,”递酒的那位咧嘴一笑,饶有兴趣的看向肖君毅。
    这男人名叫梁峰,也算是他们小圈子里的一朵奇葩。别家的孩子要不参军从政要不经商下海,偏偏梁峰一声不吭跑去当警察了,把家里长辈气得够呛。好歹近年也算干出了点成绩,才没被一棍子打回来。
    比起李念华那浑货,肖君毅跟梁峰的关系还要更近些,面对死党的调侃,他冷哼一声,“屁话,最近工作忙,谁跟二孬那种货似得天天不着调。”
    “我可没见过你这种忙法的。”梁峰并不买账,笑着凑过去揽住了肖君毅的肩膀,“二孬他是常年在上海不清楚情况,咱们这些在北京的兄弟还能不知道。都大半年没见着您老兄的身影了,什么活能忙成这样,连跟兄弟们出来喝杯就没时间了?赶紧老实交代,说不定哥哥还能给你支两招……”
    “支两招?”肖君毅一口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先把你那群女朋友搞定再说吧,就你那玩法,早晚得翻船。”
    “嘿嘿,没两手还拢不住呢。”梁峰可毫不在乎,掂起酒瓶就给肖君毅再次满上。
    这人的奇葩之二,则是他死性不改的花花公子做派。据说当年没去军队,有一大半是因为泡妞不方便,现在当上了人民警察还是那副死德性,从艺校里的学生妹到职场上的新白领,就没有上不了手的妞,妥妥的三里屯常客。虽然长相算不得多出色,但是论讨姑娘欢心,就连肖君毅这种正经帅哥也得靠边站,不服不行。
    但是现在肖君毅碰上的情况,又怎么可能随便找人出谋划策。端起酒杯随意喝了一口,他反问道,“怎么,还不准备定下来?二孬都把自己卖了,你还想继续玩下去?”
    听到这话,梁峰稍稍有些吃惊,就算是转移话题,这也够得上生硬了。肖君毅在他们这群发小里也算出名的洒脱,根本就不在乎女人,先天条件在那里放着,从来都是别人追他的份,怎么可能突然提起定下来这个话题。
    毕竟也是警察局里干刑侦的,对于细节的变化最为敏感。梁峰不动声色的眯起眼打量了肖君毅片刻,突然露齿一笑,“怎么突然转到这上面了?是二孬让您老受刺激了,还是真碰上什么事了……”
    梁峰的话说得不温不火,肖君毅的手却僵了一下,他差点都忘了这家伙的老本行。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这时改口未免太生硬,最终他只是笑了笑,“没什么,现在倒是有些羡慕二孬这种傻人傻福了。”
    “哦?”梁峰一挑眉,“究竟是何方神圣能给咱肖少使这种绊子,是个什么情况,说出来兄弟们也好给你参详参详嘛。”
    “没什么情况。”肖君毅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淡淡的喝着杯中红酒,就如同在吟一杯十分苦涩的浓茶,“人家说我不过是想玩玩,双方顾虑太多,没兴趣跟我参合。”
    “然后你就放手了?”这下梁峰是真惊了,肖君毅这人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面上看起来圆滑,骨子里却傲的出奇,还半点不肯服输,怎么可能被这点拒绝打击才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这次,肖君毅没有回答。
    看着自家发小这个态度,梁峰费了好大功夫才压下心中的惊讶,连看笑话的心思都淡了,“求不得”能被列入人生四大苦之一还是有它的道理的,久经情场的梁峰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是肖君毅这次表现太过古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正在或者追过某人,这么悄无声息,又如此辗转反侧,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够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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