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王去了京都衙门见严番。
    严番手上,脚上,脖颈上全用铁链覆住了,也许怕他咬舌自尽,还塞了布。
    此刻,安阳王蹲身,将那布拿开,叹了口气,“如果严将军真地归顺临水国,也许今日你就不会在这阴冷的地方受苦!”
    严番也不为他阴险狡诈的话语,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严番,生是北昀国的将,死是北昀国的魂。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二十年后,我永远不做叛国求荣的小人!”
    “可你当时明明可以自尽,为何要同郁长亭将军一起认命?”安阳王拈着那泥色刺绣的袖管,半眯着眼睛,“而且忘了说,本王已经封锁了消息,今日菩提庙外,你严番带着严家士兵为国尽忠的事儿,并无外人知晓。所以你严家子子孙孙,对于北昀国君而言,永远都是叛徒,彻底的叛徒!”他这刺激下,严番呕出一口血来。
    他含着血,凄凉地骂,“风于则,你……你这个小人?!”
    “没错,对你而言,我是小人,可对我而言,我这样做,也是为国尽忠!”他丢下这句话,冷哼一身,拂袖离开。目光里全是说不出的森肃。
    从大牢离开没多久,子时,严番就准备自尽了。他的手指沾血,在自己的衣服上写着。
    【严番此生,不负国君,不负祖先,不愧严家子孙!】写完那句话后,他就咽气了。
    京都府尹钱长申听刘师爷说,严番夜里咽气了,吓得直冒冷汗。
    “是在安阳王来了以后?”
    “没错。大人,严番在京都大牢咽气,不妙啊!”刘师爷提心吊胆地督促,唯恐此事儿被北昀国残存的细作发现,会找人复仇。
    然钱长申却抬手,笑了笑,“你啊,莫要操心。我钱长申也是临水国的臣子,若……为国捐躯,也是值得的。七海只是王府一个小小的护卫,都有胆子带咱们去菩提庙查探,我又怎么能贪生怕死呢?”他说完,又吩咐,“若是七海来,你就告诉他实情。这菩提庙旧案一日不解,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语毕,又处理起案桌上的卷宗来。
    ——
    果不其然,七海真就来了一趟。本想问问严番,打听一些小事儿。
    未想,严番牢中身亡。
    看着他所写的那一封血书,七海的心里更加敬佩。此人胆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有诗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严番是一个大英雄!
    原本打算厚葬此人,殊不知安阳王派了飞鹰前来,打着杀鸡儆猴的理由,将严番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
    帝都城里,残存的北昀国细作看着冰天雪地里的严番将军,听着耳边百姓说着此人叛国求荣的流言蜚语,内心沉重。
    唯有七海,午夜时,将高挂城门的严番尸首放下来,准备去将人厚葬。
    在七海眼里,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样忠君为国的大英雄,即便是北昀国的细作,也应当得到安息。
    换位思考,他日自己如此,他也希望有人能够让他安息。
    “哎,严将军,要不是七海,你就在这儿冻成了冰块。”七海拖着人,拿着铁锹,一步一步地背着人上山。
    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将严番埋进了地里,立了一个木桩。
    遥远的山上,覆盖的白雪,映衬地整个大道,在这个夜里,格外明亮。
    七海的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走了不远,女人马鞭扬起,神色耐耐,“说,你将严大将军的尸首送到了何处?”
    此女身穿浅粉色紧身衣,长发高束,耳朵上戴着琉璃小珍珠,唇红齿白。但那眼睛,浓黑如墨,犀利无常。
    七海看清了她的脸,愣愣地回答,“埋了啊?”
    “埋了?”女子一听,那道弯弯的柳眉也跟着扬了扬,声音里几乎夹带着恨意,“严番将军一生尽忠,你如何将他埋在这深山老林。你……想让他死了,都不能叶落归根么?!”
    七海听后,耸耸肩膀,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那人死了,不埋地里,埋哪儿啊?再说了,人家安阳王派了人,将他倒挂城门三天。我冒着危险,将他解救下来入土为安,已经是菩萨心肠了。你不感恩戴德,还怨恨我不让他叶落归根?!”他那双眼睛里,未带任何恼意,反而四下观察,想要瞧瞧这个女人是谁,他胆子大,试探地问了,“喂,你……这么在意严番将军,莫非你是……他的相好?”
    “胡言乱语!”女子说完,马鞭重力挥来,七海累了,不想打架。隐在空间里,看稀罕。
    女子挥鞭而至,地面厚雪弹飞,空中只听得呼呼的冷声。
    在四下见不到七海时,她又破口大骂起来,“小子,你给老·娘出来!”
    七海在背后现身,冷眼看他,“年纪轻轻的,自称什么不好?”
    女子怒了,眼睛冒火,再次挥鞭而下。
    七海扬脚踩住鞭子,眸子转了转,笑颜如花,“我说,年纪轻轻的,到处挥鞭子打人,可不是好习惯?!”
    “小子,你休得猖狂!”女子一用力,马鞭甩过,不过可惜,又被七海徒手抓住了。
    女子声音尖细,比较稚嫩,她跟着嚷,“小子,放手!”
    七海抓着马鞭,计上心头,他跃跃欲试,“我真放了啊。”
    “放手!”
    可惜七海未放。
    “我这次真地放了?”
    “你放手!”女子还在咬牙切齿地叫嚣。
    不过七海依旧没有放。
    最后在女子怒骂七海无耻的时候,他忽然松了手,女子一个仰头,掉在地面上,后背贴着雪地,砰地一声,雪花满天飞。
    七海掠到树上,哈哈大笑,笑声清脆,他拍拍马鞭上的雪,笑呵呵地说,“喂,抱歉啊,是你让我放的,我可不是故意的。”
    女子撑着坐起来,眼睛瞟着树上的七海,“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七海。”七海抓着树干,本想显示一下威风,后来发现树干冷湿,覆了雪花,便有些心烦。
    女子瞪了七海两眼,没说话,扑腾着雪花,慢悠悠地站起来。
    后背因为被雪润湿,黑黑的一团晕,在雪光的反射下,七海看得尤为清楚。
    “喂,想让严将军叶落归根,不如你带他骨灰回去。”七海跳下树,好心提醒。
    那女子看到木牌上刻的内容,心下愉悦,手指定着木牌,“你刻的?”
    “没错。”七海回应。
    “我……严番将军在……你们临水国人眼中,可是敌人,为何你还称他为大英雄?”女子试探地问了。
    七海笑着应道,“他假意投降临水国,然后卧薪藏胆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报效北昀国的初衷,由此可见,他是一名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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