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天要请假?”
    站在窗口欣赏着院子里一簇簇白色的绣球花,蒋商陆这段时间也会偶尔抽出半天去侄子的公司看看,只是大多数时间他还是一个人呆在这个空荡荡的老宅里,养着他那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病。
    闻楹每天和他相处的时间很长,却也不会和他有太多的交流,可是蒋商陆却不止一次看到他和刘姐在楼下的厨房里小声说话,有时候还能偶尔听到中年女人抑制不住的低笑声,这难免就让蒋商陆有点好奇,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了,才让他这么嫌弃上了。
    而此刻听到刘姐和自己说闻楹有点事所以明天不过来了,还已经和蒋舒华说好了,蒋商陆先是垂着眸没吭声,半响却是略显无奈地挑了挑眉。
    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都不想和自己当面说,还硬是要让刘姐来和自己转达,估计是怕他万一不同意,所以才先主动找了好说话的蒋舒华。
    可是自己又没有对他做过什么,甚至一直以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做足了一个温和宽厚的长辈该有的样子。
    虽然和他本人的真实性格相比起来,这段时间他的确在闻楹面前表现的有点装模作样,可就算他心里的确对这年轻人有那么几分念想,但是他这不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吗?怎么就处处不招他待见了呢?
    “……不来就不来了吧,正好我明天也要出去,早上记得让老姚来接我就可以了。”
    莫名其妙就自讨没趣了一把的蒋商陆没再继续去细想这件小事,原本他就没打算对来路不明的闻楹怎么样,毕竟按他的实际情况来说,他本来也不该也不配拥有任何他想得到的东西。
    饮食,衣着,所想看的风景,书籍,个人消遣,哭泣,喜悦甚至是最简单不过的情感渴求。
    鸦片罂粟所产生的毒液遍布他的全身血管,一丁点的放纵都会带来彻底的沉溺,直到一点点杀死他自己。
    “蒋先生。”
    第二天一早司机老姚载着去了那个提前约好的地方,面无表情的蒋商陆差遣着老姚去外头抽会儿烟再回来,又随后在车里见了一位常年受蒋家栽培,本身在政府机构也很有些门路的中年人,这中年人自从蒋商陆前段时间出院后就和他悄悄联系上了,先前蒋商陆拿蒋氏公司高层开刀的事就有他的出力。
    今天蒋商陆把他叫出来,自然是想从他这里拿到先前交代他仔细调查的事情,而这脸色复杂的中年人再把一打放在牛皮纸公文袋里的东西递给蒋商陆后,又压低声音缓缓开口道,
    “蒋先生,您说的这两个人我已经去查过了……不是我说,这事可真有点邪门,这两个人的户籍信息我是一点都查不到,明明只要是个人,他的档案就算藏得再深,也会让人查出点过往痕迹的,但我来回几个相关部门都跑了,就是找不出一丁点有用的信息,就好像……好像这两个人压根就不是人一样……”
    “闻楹和张晓光这两个名字都查不到?”
    “查不到,一点东西都查不到,人口户籍档案里就没有这两个人,学籍信息工作信息出生信息都查不到,我还有点担心可能是假名,就把您给我描述的特征年纪和所在城市之类的都凑在一起又给查了一遍,但是还是查不到这两个人。”
    中年人的话让蒋商陆不自觉陷入了沉默,当初在第三精神病院里那件事情的发展到此刻彻底陷入僵局,原本指望着能从名字找到一点突破,哪怕是一些蛛丝马迹也好,可是现在看来,可能还有很多真相是以他目前的势力范围都无法触及得到。
    闻楹这个人不出意外就和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小番茄一样是因为某些事情而隐藏了身份,只是叫张晓光的小子不出意外是为了死人树的事情,闻楹则应该是为了追查那件事情的后续才接近了自己。
    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伴关系,张晓光被他施加了轻微的神经麻痹毒素,记忆方面应该是出现了断层,但那棵及时出现在现场并救走张晓光的凤凰树却是险些和他打上了照面。
    虽然当时出于心底警惕意识,心思一向很重的蒋商陆并没有选择暴露自己的踪迹。
    可是那天晚上,他在重伤之下用尽全力逃离并悄然躲在黑暗处看到的情景还是让他有些终身难忘,而再一想到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很可能还存在着一些和他情况相似的同类,此刻靠在车后座上蒋商陆的眼神便变得有些冰冷。
    “既然这两个人的都查不到……那你就去把我的也查一下,看看我现在的户籍信息又落户在哪里。”
    “查……查您的?”
    蒋商陆的这个奇怪的要求让中年人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的这位现任老板不主动解释他也不敢多问,只小心谨慎地点点头就和蒋商陆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
    闻楹之所以今天要请假,那是因为他要去开会。
    华中地区被子植物生存危机研讨大会,哆哆嗦嗦的几个老专家,无聊地直让人打瞌睡的大会,却偏偏要各市分部都出个领导还要带两个有党员资格的下属一起去旁听。
    这种打瞌睡大会一般单位里都是没人肯去的,所以前两天闻楹一通知下来大伙都哀嚎不断,最后还是相对听话老实一点穆霄和刘檀跟着闻楹一块去了。
    只是在过去开会的路上,前头开车的穆霄和车坐在后座的刘檀都觉得靠在副驾驶座上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闻楹有点奇怪。
    而在从车窗玻璃上第三次看到闻楹不经意皱起眉的样子后,容貌文秀,鼻子上架着副细框眼镜,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细腻美丽的象牙色的刘檀主动冲他搭腔道,
    “少校,你手头有关吸浆虫的调查最近有进展了吗?”
    “……目前还没有。”
    明显之前就在发呆,所以抬起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闻楹的表情都有点不太自然,刘檀见状也没说什么,心里却知道他们闻少校肯定是碰到点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了。
    他以为是闻楹又被他家里人或是上头那边给为难了,便没再追问,而旁边开车的穆霄见状倒是挺意外地开口道,
    “啊,那个蒋商陆看来还挺难对付的啊?”
    “……恩,他的个人生活习惯很规律,因为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出他的房间,我也无法采集到他任何的表皮组织信息,所以我就简单地记录了一下他一周内的生长习性,但目前并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类植体人类。”
    听闻楹表情平静地说着,一直和一起他调查这件事的刘檀也随手接过了他递给自己的那本记录手册,可是等翻开手上的这本生活习性记录后,刘檀先是表情奇怪地随便翻了几页又忍不住在心里悄悄犯起了嘀咕。
    前面这些喜光,不喜雨水,对潮湿接受程度高的生活习性记录看上去都还是蛮正常的,但后面那些越看越奇怪的记录是怎么回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认认真真地记下来难道有什么用处吗?
    “蒋商陆……喜欢吃橘子?”
    没忍住还是把这条格外诡异的记录给读了出来,刘檀匪夷所思地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前面的闻楹,而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闻少校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闻楹:“恩。”
    穆霄:“额……您怎么知道的?您亲眼看见他吃了?”
    闻楹:“他从来不吃橘子,但在他家工作的那个刘姐有天出去买水果的时候,小贩为了凑斤两就额外送了一个橘子,那个橘子被放在茶几上后,蒋商陆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橘子看了十分钟,可直到最后他也没去碰那个橘子。”
    穆霄:“……………………………………”
    刘檀:“……………………………………”
    闻楹的这个回答简直神了,知道自家闻少校一直是这个性格的穆霄和刘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是憋着也不忍心伤害他们干什么都这么认真正经的顶头上司,半天还是刘檀把这本记录册主动还给了闻楹又开口忍不住分析道,
    “知道他爱吃橘子也没用啊……唉,要是能缩小到一个范围就好了,比方说他是某种花,那一朵花在一年中肯定是有固定的开花期的,他的身体会表现出异常,也会有相应的特殊需求,这个时候我们就能根据时间和症状推测出……”
    “开花期有什么特殊需求?”
    明显不太明白的闻楹显得很严肃地询问了一句,正说着话的刘檀先是一愣,半天才想起来他到现在都没发芽,更别说开花了所以肯定什么都不懂,而看了一眼明显表情也很无奈的穆霄,刘檀红着脸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又小声道,
    “……我不好说,我又不用开花,穆霄知道,他都开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穆霄:“………………………………”
    一口大锅啪叽一下就砸在自己脑袋上了,穆霄一张俊脸也跟着红了,总觉得和闻楹聊这种事就是有种带坏小孩子的感觉。
    虽然他们闻少校是成年人了,但是他这心里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而努力酝酿了半天后,穆霄挺尴尬地努力找了些比较好理解的词汇道,
    “就……就会比较累,然后没什么力气……比较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块吧……然后一起开开花什么的……”
    说完这些穆霄都欲哭无泪了,皱着眉的闻楹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把穆霄这十分纯洁健康一点都不让人想太多的描述和蒋商陆平时病怏怏的情况和对比了一下,一时间也不好判断出什么问题。
    而在三个人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目的地倒是到了,等闻楹带着刘檀和穆霄进去又在人堆里找到那间大会议室的位置坐下后,三小时后漫长而枯燥的会议结束又再出来时,除了闻楹,其他特意过来开会的各办事处工作人员们都是一副双眼无神,面色萎靡的样子。
    “我作为一个西瓜都忍不了了!!这种大会真是植物的浪费生命,刚刚还推广什么无籽西瓜,这不就是让我们西瓜都断子绝孙吗?开什么玩笑!”
    “你好歹还是个被子植物呢,我都不知道我一个裸子植物过来干嘛……哎呀困死我了,回单位再待会儿准备下班回去买菜做饭……”
    三三两两出来的人都在小声地唠着嗑,闻楹和穆霄刘檀迎着人流出来却在转弯口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影子,而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穆霄刚想让闻楹换条楼梯下去,走廊尽头一个长相莫名显得十分机灵出挑的年轻男子就似笑非笑地冲这边走了过来。
    “闻少校,你今天也来开会?”
    一声不吭地被这个青年给拦住了去路,闻楹平时少言寡语,半天也不说话的样子总给人距离感。
    而这个同样也供职于地植办,却处在闻楹下级行政单位的青年偏偏看他这幅木讷平庸,却硬生生挡在自己仕途面前的样子就很不顺眼,只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又故意嘲笑着道,
    “听说您到今年还没发芽呢?唉,这还得再熬多少年啊?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呀,一个人也不可能一辈子就靠自己的家世四处占便宜对不对……”
    “宗明苑,你胡说八道什么?”
    边上的刘檀有些听不下去的主动打断了青年的话,对他这么胡乱诋毁闻楹的为人是真有点动怒了,而闻言的宗明苑只挑衅地挑挑眉,接着索性大笑起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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