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个人……快给我烟……我想抽烟……给我根烟……”
    他的声音不算特别大,但断断续续的在长走廊里还是挺有穿透力的,因为方浓要动身去接刘常卿了,所以今天这里除了一些底层研究人员,就只有那天给蒋商陆送水的那个叫宗明苑的职务稍微高一点了。
    偏偏方浓走之前有特别交代过,如果蒋商陆要求别的都不用理睬他,但是如果他想烟,他要多少就尽管给他多少。
    而也许是经历了上次曼陀罗出逃杀人的事,这些人对这帮危险植物也比较惧怕,所以搞了半天这次还是这个叫宗明苑的来给蒋商陆送烟来了。
    “别他妈给我再喊了!安静点!再不听话就把你弄得和隔壁那个丫头一样!听见了没有!”
    在小窗户外头粗着声音就大骂了一句,那个叫宗明苑的年轻人说完就往兜里随便地掏了掏,接着烦躁往里头飞快地扔了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就逃命一般地走了。
    而有些意外地看着地上那只算作意外收获的打火机,蒋商陆俯下身拿起来慢慢地摇了摇,仔细端详了一下里面还剩下大半的酒精,半天却没说话直接笑了笑就把这些东西都给赶紧收起来。
    等坐回最边上的角落之后,一边给自己处理着伤口的蒋商陆一边又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想刚刚那个年轻人嘴里说的话,而想到自己的隔壁也许正住着个和他情况差不多,甚至更凄惨一点的小姑娘,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琢磨不定起来。
    “啊……”
    用打火机燃起的火焰快速地烫过自己的伤口表面,哪怕平时对痛感的忍耐程度很高,这段时间被闻楹搞得自觉娇贵了不少的蒋商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这种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其实并不响,相反还十分微弱。
    但是就在他这般自顾自动作的同时,蒋商陆隐约听到了一阵类似飞虫震动翅膀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当他冷却下来的眼神往四周扫了一圈后,一个白色的小点先是出现在了视野中,而在皱起眉的蒋商陆下意识地歪头试图避开这个飞虫后,它却最终还是慢慢地停在了他的耳蜗口一动不动了。
    【叔叔,你受伤了吗?为什么要喊?】
    一个小女孩虚弱的声音很突兀地在蒋商陆的耳朵边上响了起来,背脊微有些僵硬的蒋商陆半响挑了挑眉,但是他却没有立刻去放松警惕和小女孩说话。
    毕竟在这种未知的环境里,这么随便地向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暴露自己的真实情况并不是一件对自己生命负责的事情,而小女孩似乎是觉得蒋商陆不理她能是因为伤比较严重,只着急又担忧地再次开了口。
    【是痛的已经出话来了么……那你还是不要理我好了……你好好休息吧…都是那些坏蛋的错……你的声音真好听,像我们老师给我们弹钢琴时候的声音,好好听啊……我就在你的隔壁……我叫邓桃……你叫什么名字啊?】
    “…………”
    听到邓桃这个名字的时候蒋商陆的眼神稍微变了一下,因为在之前的谈话中方浓确实有和他提过这个名字叫邓桃的觉醒植物基因携带者,刚刚那个宗明苑的话也证实了邓桃此刻就在他的隔壁呆着,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能通过一只如同飞虫一样的东西和他交流,而当下蒋商陆也稍稍动了下自己的嘴唇。
    “谢谢你,我叫蒋商陆。”
    【啊!你听见了?你应该还是清醒的对吗,叔叔?】
    邓桃软绵绵的声音听上去被吓了一跳,但是却明显高兴地都快哭出来了,蒋商陆有点被这个小丫头激动的情绪给感染了,只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恩了一声,又扯了扯嘴角地问了她一句道,
    “你就是靠这个小虫子在和我说话的?”
    【恩……是靠这个,但这个东西其实不是虫子……】
    “那这是什么?”
    【………………】
    那头的邓桃忽然就沉默了,似乎是不太想回答蒋商陆这个问题,跟着她一起安静下来的蒋商陆倒也没有再追问,毕竟看得出来这看似诡异的一招也是这个女孩需要守住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秘密,而就在蒋商陆以为邓桃并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小女孩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小声地响了起来。
    【唉,算了,看在叔叔你声音这么好听的份上,我就偷偷告诉你一下吧,它是岁,不是虫子,那些人都以为这是虫子,但其实它不是……等它把你也一点点蛀掉的时候你应该也能知道了,岁会把有关我们的一切都告诉你的,它能帮助你和我们这些同伴偷偷说话,也能帮我们去杀死别人,所以其他人才会很害怕我们……之前我就是靠岁和素贞阿姨差点逃出去的……但是我没能逃走,还有走廊最尽头还有一个很可怜的哥哥……他每天都在哭,说想回家找爸爸妈妈,但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张嘴说话了,听说嘴已经烂掉了……】
    从邓桃这些话中一点点获取着支离破碎的信息,因为这孩子到底年龄小,所以很多事情说的都颠三倒四的,并不能让人很容易明白,但是包括自己在内这里曾经一共出现过四个有确切修罗嫌疑的人名还是在蒋商陆的脑子里对上了号。
    而想到闻楹之前一直苦苦追查的吸浆虫不出意外就是邓桃口中所说的那个岁,蒋商陆皱着眉刚要问问她什么叫做等自己一点点被蛀掉就能知道,他就听见那边古怪的小女孩一字一句地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淡口气冲他开口道,
    【现在只是第一天,那些坏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不要怕叔叔……他们总是这样的,先把一个植物抓进来,然后像我以前的邻居阿姨从市场买了鱼之后一样,放在自家盆里养几天吐吐脏水,等他们确定你可以完全听他们的话之后,他们就会在这个屋子里杀了你,然后让你就这么慢慢地烂掉……】
    【然后呢因为屋子很热很闷,岁在你的身体里会很快就长出来的,到时候你可能会有点难看,脖子都烂掉了声音也没有现在这么好听了……不过没关系的,因为那时候,我们就成了真正的同伴了,我是不会嫌弃你,你开心点了吧,叔叔?】
    ……
    闻楹在接下来不到两天时间里,一直在做重复的两件事。
    不断地找闻天明和继续寻找神树树种的踪迹。
    尽管他早就料到闻天明不怎么会愿意见自己,可是当他把军部办公室和闻家大宅都一点点跑了个遍,却压根连大门都不被同意进不了一次之后,闻楹便开始猜到闻天明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了。
    毕竟从前他就一直和刘常卿处于常年关系不太对付的局面,那时闻楹还没有掺和进这件事,自然也不了解这两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结怨。
    但这次发生的这件事情,闻楹必须要亲自见到闻天明,所以在用相对理性忍耐的方式却始终无法当面见到闻天明,而相对的神树种子的下落也完全无处可寻时,闻楹在第三天下午的时候直接找了王志摩,遏苦外加一个腿终于好点的糖棕。
    接着四个人就将自己这边车牌隐藏,跟踪了一辆被穆霄查到车牌号的军部车一路,并在二十分钟后,终于在这辆车即将抵达他的目的地之前,一起上去将车上的四名高级士官直接打晕,又从车后座把目瞪口呆的闻天明给请了出来。
    “你这个目无法纪的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已经疯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我现在就可以直接撤销你的军职你信不信!”
    “随你。”
    和闻天明说话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眼眶累的通红的闻楹这几天休息的本来就不好,一边忙活这边的事一边还得注意着蒋舒华会不会已经发现他二叔人不见了的事。
    最关键的是,时间再这么无意义地拖延下去,他真的很担心蒋商陆到底还撑不撑得住,等不等到自己,而想到这儿,疲惫的闻楹强行定了定神,抬手示意王志摩他们先去车里等着,又把被树枝反捆着手的闻天明就带到了一边。
    只是平时的将军派头摆惯了,贸贸然被自己的儿子简单粗暴的对待的闻天明已经气得嘴都在哆嗦了,而闻楹也没有趁这种时候去公报私仇的兴趣,整理了下思路就直接开口问了一句。
    “军部一直都知道刘常卿在做什么的是么,所以这几年你才不允许我去查,甚至千方百计的打压我,想要革掉我的职位也要阻止我。”
    闻楹的问题闻天明明显不想回答,他阴沉着脸瞪着一边像是在生闻楹的闷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闷气,而并不想给他什么面子,本身对他也没什么父子情份的闻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直接就又开口来了一句。
    “如果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真的没有什么耐心了。”
    “……你没有耐心又能怎么样?你他妈还想做怎么样是吗!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自己姓什么!!当初我那么阻止你,你不愿意听我的!后来又跑去和那个刘常卿莫名其妙地掺和到一起!你永远不会听我好好说上一句话!就和你那个妈一样整天不知所谓——”
    闻天明的话没有说完,闻楹就一拳头打了上来,自诩是他父亲的闻天明没想到活到这么大会被自己的儿子这么暴打,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而半响他气红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大吼大叫道,
    “混账东西!我是你的父亲!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那她是你的妻子,你刚刚又在说什么。”
    没有和他一样的歇斯底里,闻楹压抑着怒气人生头一次在这件事情上和闻天明正面发生冲突,而被闻楹这么毫不留情面地质问了一句,原本还理直气壮的闻天明一下子就哑了火,半天他抽了抽嘴角沉默了一会儿,用余光恼怒且烦躁地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闻楹又缓缓闭上眼睛道,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允许你查下去。”
    “为什么不能查。”闻楹皱着眉追问了一句。
    “因为……刘常卿也一直在查这件事,比你开始的时间更早些,大概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但他的目的和你完全不一样,是彻彻底底打着医学研究为目的犯罪行为,但军部苦于没有确切证据,我们也没办法给他定什么罪,而且他此刻正代表了地植办目前最高的权威,这个位置如果你外公萧骜还在的话,是绝对轮不到他的身上的,但很可惜,事情的发展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可奈何……”
    “能维持最大公平公正的人并没有那个命数活下来,相反容易被私欲影响的人却渐渐登上了高位,这些年表面上人类的军部行使的是监督和平衡的作用,但其实在很多问题上我并不能发表太多的意见,否则很容易给人一种高等动物方面在越权打压地植办和类植体人类的感觉……”
    “可是我是个军人,我代表的是国家安全和荣誉,尽管我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人品败坏者,我很卑劣无耻,对妻子不忠,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够好,但是这不代表我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有我自己的立场。“
    说到这儿,闻天明的表情有点复杂,他对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并没有什么故意辩解的样子,闻楹听完也没有理会他最后的那些无关紧要的自我评价,只赶紧追问了一句道,
    “医学研究目的是什么意思?搜查科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当初搜查科报备的就是医学研究单位,但是开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成果,因为那个时候全国范围内都找不到什么所谓觉醒的修罗,光是那点历史资料中提到的信息简直毫无可信度,军部几次提出要把这个来路不明的部门给取缔掉,但是刘常卿一直在这件事上和我当时的老领导还有你外公过不去……”
    闻天明这般说着脸色有点不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发生在多年前的事情,而听出萧骜在这件事上居然是和闻天明站在一边的,闻楹有些意外的同时就听着皱紧着眉头的闻天明继续说道,
    “你外公和我的关系一直不好,因为我婚后对你妈妈不好,对你也不好,但是在公事上我们保持的是相对类似的观点,在不危害任何植物安全的前提下,不随便对任何植物进行危险定罪,哪怕有所发现,也先采取救助措施再进行后续的安排,很可惜,刘常卿并不是这么觉得,那段时间他几乎和你外公还有我一直在争吵,所以也渐渐地断了和萧家以前相当热络的来往,后来你外公死了,他的职位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他在几年间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而上任后他做的的第一件决定,就是要将危险植物搜查科最大的总部建立在苍青市劳工基地继续用于对植物有利的医学研究……”
    闻天明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奇妙的钥匙,冥冥中打开了一切事件最开始发生的源头,听他这么叙述着的闻楹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闻天明的面前,本该年轻的背影显得格外瘦削单薄,甚至有点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沧桑,而闻天明见状也在闭上眼睛后口气疲惫地慢慢开口道,
    “我那时正逢其他事缠身,所以并没有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但是为了让他对我有所忌惮,我就限制了军部人员的调动,不允许他们参与苍青劳工基地的建设,刘常卿为了这件事联系了我当时的一个对手开始向下级征兵……而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居然也跟着去参加了……”
    “最后的结果你已经知道了,你的那个同行的战友,国家优秀的年轻军人季从云在苍青被迫觉醒,成为了自建国以来第一个觉醒的修罗类植体人类,可是你不知道的是,闻楹,他到现在还活着,那些为了能从他身上寻找到觉醒共同点的人把基地继续建了下去,并在地底相似的环境下真的又制造出了和季从云特征一样的修罗……你要找的那个人不出意外现在就在苍青石窟地底的搜查科总部里……那个你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地方……”
    “季从云……还活着?”
    此生都无法彻底走出的阴影又一次被重新提起,哪怕闻楹一直努力想要淡忘,他都忘不掉是自己亲手杀了曾经将他当做朋友,却被他砍掉了脚硬着心肠埋到土里去活活闷死的季从云。
    可是现在明显知晓内情的闻天明居然这么突然地告诉了自己这个出人意料的真相,这让闻楹尽管从未表露,但一直饱受折磨和自责的内心都差点停滞了下来,而许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闻楹终是慢慢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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