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眼前的闻楹表现得越是坦然,遏苦这心里的情绪就越憋闷的慌,他很想怒而大喊一句您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您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责任。
    可话到嘴边,一脸恼火的遏苦就被身边的王志摩给使劲拉了一把,而勉强坐下来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恶劣的情绪,眼睛都通红的遏苦才用手指了指里头那些奄奄一息躺着的藏民颤抖着声音道,
    “凤凰……你去仔细看看里头那些可怜的人啊,你忘了冈仁波齐如今为什么会被这么多病菌覆盖的原因了吗?就是那些该死的岁的子民,让大地上的动物和植物一次次地被迫陷入灾难之中,只要岁这种东西一天还存在,微生物就不会被铲除干净,可我们现在非但不去阻止他们,你还要这么帮着他好好活下去,那您有没有想过,蒋先生个人的确在您的保护下可以活下去了,那之后又要有多少无辜的人要为此患上疾病,失去生命……您……您怎么能做出这么冲动又自私的事情啊……”
    人生头一次没有很直接地反驳质疑自己想法的人,而是短暂地选择了沉默,闻楹不为自己当初选择保护蒋商陆的行为而感到后悔,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这些自我的行为其实已经辜负遏苦对他的信任,辜负了他身上该承担的那种神树的责任了。
    而也清楚无法去强迫不相关的人理解自己的某些想法,皱着眉的闻楹只显得很耐心地缓缓开口解释道,
    “也许在你看来我不杀蒋商陆就是我很自私,但如果你听完我接下来的解释之后还这么觉的,那我也无话可说……无论你现在还相不相信我说的话,遏苦,但我进化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开始改变我最初的那种想法了,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应该都有他存在的合理性,动物和植物政府那边暂时还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但我们真的不应该将所有的微生物铲除干净,菌类本身就有害有益,更甚至已经出现了像季从云那样转化为疫苗的特殊存在……”
    “当初造物选择在地球上制造出三种生物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在,虽然我现在还找不到具体的原因,但是蒋商陆身上的那些岁会是问题解开的关键,我和他都很希望赶紧找出微生物为什么会再一次忽然密集型爆发的这个问题的所在,不然以他现在这种很容易感染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来这里,他为什么又要冒着风险和我一起来这儿呢……”
    闻楹的话音落下,遏苦和王志摩都一起沉默了下来,遏苦没有立即说话,但是明显还在生气,半响眉头紧锁的王志摩跟着点了点头,又以一副试图缓和气氛的笑容轻轻地安抚了身边的遏苦一句道,
    “对啊……要是所有的微生物都是该死的,那我这种存在又算是怎么回事啊,有很多真菌都是药材和食物,还有各种细菌被用于拯救人的生命,我能发誓啊我从出生到长大可就从来没想去害过别人啊……你就稍微听闻楹一句,咱们一起把这件事的真相找出来,话说蒋先生现在人在哪儿呢?我们不知道他也和你一起来,所以没和你说现在庙里都是生病的病人,幸好他没有上来……哦,还有,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哪还有什么恢复的可能,就剩下半条——”
    板着脸的遏苦嘴里一冒出这格外不吉利的话就让王志摩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听他们俩在自己面前这么吵吵嚷嚷的,闻楹也没多说什么,就低下头撇了眼自己落在肩上过长的白发慢慢回答道,
    “他现在就在山底下,暂时不会上来,我给他留了充足的食物和水,等帮你们一起把这些病人的情况稳定了我再去找他,他目前还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你们到时候见到他不要胡说八道让他难过,他自己现在每天的心情其实也不怎么样,我每天要哄他已经很难了。”
    “额,好好好,我们保证不胡说,不过你刚刚说小糖他们很快会带着那个疫苗季从云从墨脱过来这边,那山体里面的微生物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暂时没有,实在太多了,肉眼又看不见他们,能怎么办。”
    很直白地就这么回答了,看王志摩瞬间变得有点沮丧的眼神,面无表情的闻楹也没继续打击他,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皱着眉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
    “但也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王志摩和遏苦瞬间精神了一下的眼神让闻楹不置可否地看了眼他们,而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脑海中的思路,他再次缓缓开口道,
    “我无论是现在还是上一个花期一直都是一棵雄树,但无论是当初拿自己女儿的身体做实验的萧骜还是最开始的遏苦起先都不敢确认我的身份,其实就是因为我的性别问题,我当初被叫做生命之树,并不是因为现在陆地上的大部分植物都是我亲自生下来的,我不可能有这种功能,而是我的树体在某一个阶段会结下很多蕴含了崭新生命种子的荚果。”
    “冈仁波齐山上的生存空间被微生物大量侵占,动物和植物的反而很少,如果让这里的土壤被重新合理分配,地底缺少水分和氧气的微生物就会被渐渐闷死,我妈妈当初在翻译那本传统民谣的时候出现了部分翻译错误,误解了生命之树的真实含义,我那天无意中翻蒋商陆的日记本里看到他纠正了这个错误,然后我也跟着想起了这一点。”
    说到这儿,明显注意到面前这两个人激动的要命的眼神,闻楹知道他们应该误解了自己这么说的意思,所以也没有过于停顿,他就又一次显得格外不通人情地开口道,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说我打算这么做,解决的办法还可以再想别的,还可以等两边政府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安排,我现在不可能这么做的。”
    “为……为什么啊?不会又是因为蒋商陆吧?”
    不明白为什么闻楹明明有办法还不去救当地的人,遏苦和王志摩的脸色一时间都不太好,而并不想和他们在这件事上解释这么多,本来就很固执不太想让人知道他想法的闻楹只怪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又显得声音相当冷漠地看着他们淡淡地开口道,
    “……没为什么,就是不想那么做。”
    刚刚还在狡辩自己不是个自私鬼,现在又开始活灵活现地展现他自私鬼的一面了,知道他这个人肯定还是先考虑自家蒋商陆,心情好点才会考虑其他人的遏苦顿时也无语了,也懒得再和他说话就皱着眉站起来就去里面继续查看那些患病的藏民们的情况了。
    而表情同样很为难的王志摩见遏苦走了,这才收回视线看了眼明显在因为遏苦刚刚的质疑而生气所以才不想正面回答的闻楹,又有些不好确定地望着闻楹表情迟疑的问道,
    “……最后那句话应该不是你现在心里的真实想法吧,闻楹?”
    “有什么问题吗。”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他想法的闻楹只淡淡地看着他,而王志摩对上他已经眼底已经纯白一片的眸子,许久才低下头心情略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道,
    “没什么,其实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性格,谁对你好你才会对别人好,你的情谊和你的真心从来都是给那些真正对你自己好的人的,像你妈妈,或者蒋商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想想大家吧,其实不止是你的蒋商陆知道你白化的这件事会很难过,作为朋友的我和遏苦刚刚看见你这样也很不好受,不过你肯定也没想太多,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你肯定什么都首先想着身体不好的蒋先生……”
    王志摩的话让闻楹微微愣住了,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确实因为最近的有些事没什么时间去细想他们的感受,而向来很能看穿他的想法,所以倒也不会太纠结或是和他生气的王志摩只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开口道,
    “别太有压力,不是想责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没那么自私,真的会不去管别人的生死,就是……忽然想和你说一说我自己的想法,也许你觉得很对不起蒋先生之前为你牺牲这么多,也只想这一辈子就做他一个人的闻楹,所以就不怎么爱管外面的这些耽误你们好好在一起的破事……但你现在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身份,你身上那些能力不就意味着你的责任吗?当你在整天紧张只拥有黑夜的蒋先生会不会因为这些事或者那些事不开心的时候,很多人可能连看见天亮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不只有你一个人的爱情才最来之不易啊,咱们总也得有点个人担当啊,你觉得呢?闻楹?”
    这句话说完王志摩的口气已经有点有气无力了,这段时间心理上饱受折磨的他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很无望,等来了以为能解决一切的闻楹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办法解决。
    而想到山底下还有数以万计可能要因此丧命的平民,他也没注意到面前的闻楹表情变得有点茫然,许久闻楹才不太敢相信地皱了眉,又缓慢地冲他来了一句道,
    “所以你刚刚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觉得我救了蒋商陆其实很自私对吗?”
    “什么?”
    一时间的没太清楚闻楹这句话,明显一愣的王志摩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可是摆明了也生气了的闻楹也不想回答他了,把上山之前蒋商陆让自己特意带上来的葡萄干扔给他,又面无表情看着他惨白一片的脸冷冷开口道,
    “要是身为一棵树的我都能结出荚果了,那就说明我这一生的花期也要到头了,如果一个人一定要牺牲自己命的方式来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担当和勇敢,那还不如做个自私的人罢了,蒋商陆那个总是很为别人着想的笨蛋或许会那么做,但我绝对不可能会这样,我还要留着我的命去和我的爱人过一辈子,或许我这么说你还是会觉得我很自私,或许觉得我是故意编个更严重的谎话来骗你们的,但无所谓了,反正你们都已经在心里给我定罪了,我说的对吗?”
    ☆、第五场极乐
    蒋商陆说要送这一行人下山,势必就要让他们安全的回到最开始出发的地方去。
    曹孔明说他们来之前在神山脚下的塔钦住了几晚,现在如果能回到那里,就能找到一直接送他们的大巴车再联系当地的县政府。
    可是这大半夜靠双脚再走下山肯定是不现实的,深夜的冈仁波齐山脉冷得几乎能把人的脚指头冻掉,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个现了原形的何女士和一个身首异处的崔先生。
    偏偏就在他们都开始怀疑蒋商陆说的送他们就只是嘴上客气客气时,手上捏着根烟一直在抽的男人却忽然出声示意他们站在荒芜的山道等自己一会儿,之后就连个理由也没留的独自离开了。
    他的这种态度搞得被他扔下的人心里很莫名其妙,刘小姐的男朋友董建因为还受着伤,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一直苦苦等在路边明显心里已经有点怨言了。
    可过了大概三十五分钟左右,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辆被年迈的藏民驾驶着半旧的东风卡车却忽然出现在了目瞪口呆的曹孔明等人面前,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蒋商陆见状只探出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冲众人慢悠悠地招招手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都坐后面去吧,后头装的是老板要送到拉萨的货,不要随便乱碰,晚上风可能会有点大,多穿点。”
    当时的几人都不清楚蒋商陆是怎么做到在这种大半夜的情况下,找到这样一个开运输车的藏民送他们下山的。
    蹲在卡车车厢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大家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埋怨自己舒舒服服地躲在暖和的驾驶座的某人。
    可后来到了山下的塔钦之后,他们才被那位司机告知,原来是蒋商陆独自站在拉孜六公里外最冷的分叉口里等了三十分钟,这才幸运恰好就拦到了他这辆运输车。
    不仅如此,他还额外把自己手上的手表脱下来抵给了司机,这位有点趁机敲竹杠意思的运输车司机这才同意带上这些人,再把他们连夜送下山。
    得知这件事后,心情瞬间有些复杂的几人这时候再想找找这位好心的帮了他们一晚上的蒋先生,却发现他们自己凌晨三点到了塔钦之后,就自顾自开始找熟悉的地方就医吃饭休息,完全没去注意一起来这儿的蒋商陆人到哪儿去了。
    而等此刻才回过神来的曹孔明和刘小姐这会儿再跑去问那此刻还留在临时加油站买油的运输司机,想看看他有没有看见蒋商陆后,正在那儿专注地低头调手表的老头只抬起头想了想,又用不太熟练的汉语一脸事不关己地回答道,
    “他不会已经回山上去了吧?我来的时候问过他返程的时候要不要送,他和我开玩笑说他身上可没有第二块手表了,可能要用腿走回去,还说什么自己的爱人还在山上,不赶紧回去找心里怪不安稳什么的,不过我看他的脸色看上去可不太好,听说最近神山上的普兰县不少人都在生什么怪病,你们最好趁他人没走赶紧找找他,劝他在塔钦看看医生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别一个人着急离开……”
    司机老头这么一说,曹孔明和刘小姐都有点良心不安了,他们同时想起来蒋商陆好像从昨晚开始就有点身体不舒服的迹象,再一想到他好像本来就有什么没看好的病心里就更着急了。
    “唉,蒋兄这样我们怎么过意的去啊……咱们之前也没有留个联系方式,这钱以后该怎么还他啊,我这心里实在……”
    对蒋商陆印象一直很好,本身也挺喜欢四处旅游的那个中年人是个业余作家,自己会点藏语,所以下山之后先就去县政府找人去了。
    等大概说了一下他们在山上遭遇的情况再回来后,他才得知了蒋商陆可能已经没声没息地走了的事,而见大伙都一脸尴尬忐忑,这位人还不错的作家先生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温言安慰众人道,
    “蒋兄应该也是真的有事,不是和咱们生气,这点小事以他的谈吐不会放在心上的,别想太多,咱们之后还要在塔钦停留几天,看看还能不能有机会遇上他和他的同伴,再和他道个歉吧……不过说起来啊,我刚刚摸黑去县政府反应山里特殊情况的事情时,恰好还碰到件事……”
    “什么事?”其他人听他这么说也好奇了。
    “一群不像是本地的人现在就在县政府呢,人很多,带头的是个很瘦很白的男的,我进去报案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我看,看的我简直心里都发毛……”
    努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的作家先生正蹲在那儿说的起劲呢,完全没意识到他们这会儿呆的加油站已经被一群很符合他嘴里形容的人给渐渐包围了。
    而站在加油站门口,皱着眉挥挥手就示意身边的几个乔装之后的小兵先把这群刚脱离变异环境的人给先控制起来,再对他们进行盘问和具体的身体检查,昨天深夜抵达拉萨,这会儿还脸色有点苍白疲倦的谢沁谢研究员想了想就淡淡地问了一句身边站着的年轻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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