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浅暗想,等过了甄家这一通,家产到手之后,她还是尽早与这个男人撇清关系为妙。
    见沈思安没有回应,庄浅一只手按到他的书上,“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秦贺云就教出你这点出息。”沈思安眉头微皱,不客气地将她的手拿开,她冰凉的手背接触上他掌心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熨帖感,令他原本不悦的斥责变得软软:
    “你们女人常常爱养小畜生,见过驯养小畜生的方法么,不是用各种好吃好喝的伺候它,也不是在它渴了的时候丢瓶水,饿了的时候丢块肉,而是将它丢给更凶残的对手,让它在痛苦的厮杀中苟延残喘,然后你再高贵地屈身将它抱起来,放进怀里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男人温热富有磁性的嗓音像是冬日里的冰水,透心凉,当他温热的的大掌落在脑袋上,庄浅一下子浑身绷紧,掌心都憋出了冷汗,最后却只是被轻轻摸了摸脑袋。
    她整个人一松,靠在座位上像朵忧郁的白蘑菇,刚从地面弹出脑袋就被人一脚踏回了地下,低调得没有活过的痕迹。
    这操蛋的人生,愁人。
    “我不养小畜生。”她干巴巴地对沈思安说。
    沈思安垂眸看书,无声地扬了扬唇角。
    ☆、第014章
    千度娱乐城是安城唯一一家有博彩许可的豪华娱乐城,庄浅曾陪客户来过多次,却从来不知道最顶层是什么模样。
    现在站在至高的八十层,隔绝了八十层以下的喧嚣声,大气的落地窗前,入目是震撼人心的蔚蓝,和一片待建的废墟,庄浅总算体会了一回什么叫江山多娇,那种激荡在胸怀中的大气磅礴之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寂静如死亡之城的八十层,就像是建立在烈火中的冰雪城堡,脚下的每一寸地板都渗透着寒意,庄浅接过和一庭递来的热咖啡,凑近唇边抿了一口,道:“我还不知道,原来沈总连娱乐业也要插一脚,区区安城,有了您这尊大佛,庙子都不够用了。”
    沈思安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向和一庭,“你跟她说得?”
    “她自己脑补的,”和一庭严肃地看了庄浅一眼,正经脸说道,“庄小姐,我们可都是本分的良民,环球国际是主营污水处理等环境工程的,还有政府的表彰锦旗挂着呢,这种不上道的聚众赌博游戏,可与我们半点不沾边。只不过这里顶层空着也空着,就租来接待像庄小姐这样的贵宾。”
    这是庄浅本世纪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良民?沈思安是良民?良民会进国家最高监狱?还一进就是三年。
    没错,沈思安在贺岗监狱待了三年。
    五十多亿的巨款,多少条本该得到救助的无辜性命,尽数在他手上蒸汽般挥发至无形——庄浅愤恨想,像沈思安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秦贺云就要一辈子待在那种鬼地方,而沈思安却能逍遥法外?
    不甘的愤怒之后,私心里她又会昧着良心想一想:既然沈思安可以安然无恙,那是不是代表秦贺云也能……
    敲门声突然响起,和一庭开了门,门口来了个面色焦急的侍应,“和副总,是琮少爷,他来找沈总,说是有急事……”
    和一庭看一眼沈思安。
    沈思安难得表现出明显的烦躁,冲和一庭挥挥手,“带他去会客室。”
    和一庭出去了,房门关上的瞬间,庄浅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少年被匆匆拉走的身影。
    “坐,你不用紧张。”沈思安招呼庄浅,替她倒了一杯红酒。
    庄浅才刚坐下,便听得他突然道,“听一庭的意思,你似乎对我很好奇?”
    庄浅握着酒杯的手一僵,面不改色,“跟沈总这样的商场老手打交道,我总不能让自己不明不白,否则说不定哪天玩儿进了监狱都不知道。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人,自然比不得沈总好运。”
    “你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我要是再藏着掖着,好像倒成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思安笑着放下酒杯,将茶几上一份文件袋递给她,见庄浅目光疑惑,他解释道,“你不是想深入了解我吗?有关我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花了好半天时间整理的。”
    庄浅也不嫌被戳穿目的尴尬,她利落地拆开文件袋,结果才看了里面数张图文并茂的叙述,就已经变了脸色。
    她握着纸的手一下子收紧,声音都不复平稳,“你给我看这些东西干什么!”
    “确保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
    沈思安的眼神落在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蛋上,沉顿片刻,他轻轻伸手握住庄浅成拳状的左手,一根根打开她的手指,将皱巴巴的文件从她手里解放出来,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将文件抚平,用那种教堂牧师般的声音,拿起文件低声朗读:
    “沈思安,男,现34,十岁前一直住在安城清河县乡下,十二岁因聚众斗殴进了当地少管所,十六岁远赴澳洲求学,十七岁因偷盗入狱,该年被遣送回国;十八岁依靠伪造的超级天才简历成功涉足商界;二十一岁涉政,二十二岁涉嫌替黑帮洗钱而接受当局调查,二十五岁认真读了两年书,二十七岁进入国资委,成为国资委最年轻委员;三十一岁涉嫌亏空赈灾公款入狱,三十四岁出狱……”
    “这不一样,”庄浅脸都白了。
    这跟乔焱给她的资料不一样:沈思安,上界元首的亲外孙,是前任元首大女儿的私生子,随母姓,得沈家器重,年少有为,原本是最有望在四十岁前进军中央几把交椅的候选人,却抵不过人性贪婪,最终涉嫌巨款贪污,落马入狱。
    可饶是这样,沈家的权势在帝都依然能顶半边天,否则也不会令沈思安还有翻身的机会。
    庄浅所知的,跟此刻沈思安自己所说的,完全是两个版本。
    “吓到了?”沈思安放下文件,才看到庄浅已经木愣愣跟只晕了脑袋的鹌鹑一样,他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触感跟想象中一样滑不溜丢,一时间手忘记了松。
    面前这张脸蛋整体看没哪里出彩,但拆开来看,优点还是挺多的,皮肤尤其好——沈思安玩味地想。
    “你干什么!”庄浅反应出奇地大,她重重拍开他的手,目光防备极了,“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庄浅仓皇起身的动作还没完成,便又被重力拉回了沙发,沈思安这次便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轻轻摩挲着,笑道,“开个玩笑而已,惹得你这么不开心,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与幽默不沾边了。”
    “玩笑?”庄浅声音拔高了一度。
    沈思安唇角笑意更明显,“这些所谓‘资料’,是我在网上随手搜索的一份罪犯简史,当然稍做了点修改。说过,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商人,至少现在是。”
    庄浅呼吸变得一促一缓,神经却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变得放松,许是今天被逼急了,又或者是这一刻被他逼急了,她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那你怎么解释自己贪污巨款,怎么解释自己罔顾法纪只为脱身?”
    沈思安面色一暗,盯着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毫无情绪。
    “怎么,被戳中痛处了?”庄浅紧抓不放。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要么收起你的利爪,咱们合作双赢,又或者继续跟我硬碰,最后非死即伤。”沈思安突然一把扣住她的脸颊,他张扬的五官骤然逼近,以一种近到快产生视觉障碍的距离,仔细瞧着她闷红的脸蛋,滟滟的嘴唇,和轻颤的睫毛,
    然后,他突然凑近,将唇贴上了她怒火烧腾的眼睛。
    庄浅慌忙一闭眼,他湿热的唇瓣就落在她的眼皮上,她只觉像是被毒蜂轻蛰了一下般,不痛不痒,但却心知痛的时候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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