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焱捏紧了手机,一下子收了声音。
    电话那头,庄浅说,“我有点急事要见你,很急,你现在有空吗?”
    乔焱立刻回了“没空”两个字。
    “你别敷衍我,我问过你二姐了!也知道你现在就在西城军区,”庄浅听他这样的语气,声音一下子扬高,“你不想搭理我没关系,我也不是要跟你谈私事,我真是有急事。”
    “不谈私事,公事的话我就更没必要找你谈了。”乔焱冷冷说。
    庄浅都能想象得出对方好看的脸上一如既往的轻屑表情。
    “你怎么这么可恶!”她握着手机恨恨地骂了一句。
    不等她骂第二句,电话已经被对方率先挂断,庄浅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音,狠狠摔了手机,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跟镜子里的自己干瞪眼。
    片刻,她推开门出去,问守在外面处理文件的林淑,“思安呢?”
    “沈先生出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要出去我让司机送您。”小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声调温顺耐心,却连头都没抬起,纤纤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动,显然一心二用得很习惯。
    庄浅暗搓搓凑过去,瞥了眼那高高一叠文件,又想到这些天沈思安老是早出晚归,连带着她才得罪过的沈雨巍也是时常不见人影,终于忍不住问道,“思安工作很忙吗?还是他只是单纯比较虐待你?”
    眼光示意般瞧瞧那一堆文件。
    “您竟然不知道?”林淑这下子总算停下了手中工作,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庄浅,“下个月就是四年一度的换届选举,中央内政部长一职,沈先生势在必得,竞选事务繁杂,需要打理的地方肯定也多,他当然抽不开身……”
    庄浅闻言,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小姑娘却似乎是为了讨她欢心,又或者是想小炫耀一下自己跟对了主子,喋喋道,“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谁这么本事,年纪轻轻就距离权贵巅峰一步之遥,好好瞧着吧,您嫁得这样好,福气在后头呢——”
    “什么福气?”庄浅闷闷问。
    听她问这样的傻问题,小姑娘捂着嘴巴轻笑好一阵,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耳语道,“这过不了几年呀,您恐怕就成名正言顺的‘夫人’了——最金贵的那种。”
    庄浅听明白了林淑的“明示”,也理解小姑娘言语中的兴奋与自豪,的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还这样年轻,又得沈思安器重,若沈思安真的一招掌权,必是少不了她的好处。
    可庄浅却并未觉得有多兴奋,反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喘息都难受。
    “舅舅不会放任思安有求必应的。”她中肯地说。
    “沈雨巍算个什么东西?”小姑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人在沈家还敢这样嚣张说话,虽然声音是放低了些,但并不掩饰轻蔑,“您只管等着看好戏,沈先生自有绸缪——杀的沈雨巍片甲不留!”
    言语中竟是半点没将沈雨巍放在眼里的意思,就好像,沈思安才是她心中战无不胜的神,哪怕论地位,论手段,如今的沈雨巍都高出自己外甥一大截。
    “你先忙你的吧,我开车出去转转。”
    庄浅面有菜色地跟林淑告了别,自己开了车出门,此时外面的天阴阴的,她翻手机随意一刷网页,都能看到沈思安的身影——看样子他的确很忙。
    她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烦躁,一只手忍不住摸了摸口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淡金色子弹,摩挲了一会儿又放回口袋。
    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她进了西城军区,报的是乔焱二姐的名字,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接她,带着她穿过众多训练场地,最后进入了一栋复合式办公楼。
    带路的士兵再三向她确认,“您真的要现在进去吗?首长正在里面训话。”
    从士兵战战兢兢的表情来看,庄浅知道这个“训话”可能不简单,她以为对方口中的“首长”指的是乔焱,脑袋里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那人黑着脸训儿子一样训斥同龄人的模样……
    最终笑道,“我跟他约好了的,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士兵仿佛受宠若惊,向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间空室之后,便推说还有训练走了。
    庄浅略感奇怪,没头没脑地上前去,却还没等她走进,就已经听到了鞭子抽打的啪啪声。
    那种声音刺得她头皮一麻。
    庄浅对这声音半点不陌生:小时候秦贺云向来严厉,他能忍得她娇气怕事,是因为不指望她成就事业,可对秦围就完全是不一样的培养方式,容不得秦围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每当秦围犯错,家里那条鞭子就是“家法”。
    庄浅曾经因为这个声音哭闹过无数次,却依旧没有换得父亲对秦围心软。
    现在陡一听到熟悉的鞭子抽打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乔焱在拿别人撒气!
    庄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太清楚乔焱的脾气,两句话说不好动手是常态,再加上乔家在部队根基雄厚,他便愈发有恃无恐,如今怕是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几步跑上前去,不顾门口两名尉官的阻拦,硬是一脚砰地踢开了房门。
    “乔焱——”
    声音戛然而止。
    庄浅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喉咙,剩下的话被活生生哽回了肚子里:
    是鞭打,血肉飞溅的鞭打。
    施刑的却不是乔焱,而是一个中年男人,男人一身笔挺的青绿色军装,五星上将,他手中那条黑乎乎的鞭子渗着血,此刻软软地搭在地上,像条沉睡的毒蛇。
    跪在地上挨鞭子的人,是乔焱。
    年轻男人背脊挺直,双膝跪地,赤裸的背上全是斑驳的鞭痕,一张脸跟在汗水锅里滚过般,冷汗顺着额际发梢滴落,有滴到他后背伤口上的,庄浅都难以想象那种疼。
    “九十八……”乔焱咬牙数数,久等不到下一鞭落下,抬眸看面前的男人,惨白的脸上笑得轻慢,“二叔,才九十八,您不至于老得挥不动鞭子了吧。”
    “你简直冥顽不灵!”
    中年男人似乎被他一句话气得不轻,手中长鞭一扬,在空气中都拉出呼呼的声音,看得出绝对是用了大力——这一鞭子下去,乔焱怕是命都能去大半条。
    “你那样会打死他的!”庄浅早在推门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吓傻了,现在等脚下迈得动的时候,连步慌忙冲上来拉扯鞭子,边冲着那中年男人大吼,“你是不是神经病啊!没听见他叫你二叔吗还这样打他——”
    “他是你们家捡来的孩子吗?受这种虐待——”庄浅声音都因为愤怒而变得哽咽,狠狠一把扯掉了男人手上的鞭子,急忙要将地上的乔焱拉起来,边骂,“你傻啊被人当泥娃娃打,他压根就是想打死你的你还笑!”
    她手忙脚乱地碰到他的伤口,乔焱疼得脸色惨白,喉咙中发出一声沉痛的闷哼,却依旧跪在地上没动。
    庄浅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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