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苒在心里冷笑,她似乎该庆幸他放过她,可又处处不甘。
    半晌没言声,她终于站起来,看他的眼神像打翻的墨盘,愤恨,倔强,冷漠通通都有,最后强撑着一个笑容,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臣女告退。”
    阮阮顿时松了口气,听到衣摆曳地的声音渐渐远去,刚要起身,傅臻已经走到她面前。
    男人眸色幽暗,肤色白得像透薄的霜花,额间布满了青筋与冷汗,可看她的眼神却灼热得异常,犹如凝视自己的猎物。
    阮阮心里咯噔一下,忙下床来想要扶住他,可下一刻男人已经倾下-身,炽热而沉重的身躯猛地压在她肩膀上。
    阮阮重重地摔了回去,两人一道滚进了龙床内侧。
    他的手颤抖着,所有的防备在顷刻间一扫而空,急促而渴望地找寻她身上那股诱人的佛香。
    他的身体像是冰火交织的两极,寒毒发作时,浑身冷得像天山下的雪水,可一碰到她的身子,头疾催动的心火熊熊燃烧,从心口顺着四肢百骸,一直烧到十指的指尖。
    阮阮的双手都被桎梏在他大掌之下,他浑身肌肉虬结,宛如铜墙铁壁,以她的力量根本挣脱不开。
    他将她抵在身下,灯火烧灼着他的眼眸,仿佛深渊里的巨龙霍然腾空,在冰冷的崖壁上摩擦出一长条飞溅的火星。
    巨龙的獠牙划破她的颈肤,火星顺着她豁开的口子侵-略进去,疼痛在伤口上灼灼燃烧。
    阮阮又疼又害怕,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她知道他很难受,只要他不要这么凶,她可以把脖子给他嘬一会。
    可是他每一次毒性发作时都毫无理智,本质上同未开化的野兽无异,他有野兽的警觉与提防,更有原始的兽性和蓬勃的欲-望。
    惶惶灯火刺痛了眼睛,她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睫轻颤一下,泪水决堤似的顺着眼尾滑落下来,落在哪不知道,她也没办法腾出手去擦,手腕被他钳制住,她根本无法动弹,渐渐地,低低的呜咽声控制不住地从唇齿间溢出来。
    “陛下……好疼……”
    她哭得意识都有些涣散了,小腿胡乱地踢踏牙床的缎面,“陛下,别……别这样……”
    傅臻完全丧失了理智,他浑身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境地,余毒在血液里流淌,每过一处都能将骨头冻成寒冰,而另一边,烈火在血脉里燃烧,顷刻将那些寒冰烧成滚烫的沸水,就连眼睛里都要窜出火星来。
    牙尖抵进柔软的皮肉里,那种深入骨髓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贪恋,让他恨不得将她狠狠揉进身体里,拆骨碎肉般地吞入腹中。
    直到口中品尝到一种特殊的味道,温热的,咸的,钩子一般将他破碎的意识一点点拼凑回来。
    他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能够感受到掌心下的两截纤细手腕微微颤动着,那里一点肉都不长,几乎一折就断。
    他的脸贴着她的脖颈,那里早已被眼泪洇湿。
    原来他尝到的,是她的泪水。
    唇下是被他咬破的小小伤口,缀在雪嫩的颈肤上,像雪地里落下一枚红色玉髓。
    他低低喘息着,目光有些迷离,将那伤处含在口中,舌尖下意识地捻磨。
    疼痛在他唇舌下慢慢地化开,所有的感官酥酥麻麻地调动起来,手腕也能够轻易地挣脱束缚。
    阮阮登时如蒙大赦,可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两手从他手中抽出,只能瘫软地在床榻上展开。
    他的头埋在她发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疼痛一点点地散去,取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微妙的感觉。
    好像从地狱上到了天堂,她躺在云朵上,云朵也轻飘飘的,还会钻到衣裳里挠人痒痒。
    直到颈间的捻磨加重,她又痛得稍稍清醒了一些,不过不是牙尖入肉的刺痛,而是覆在她伤口的力量一下子从最开始的温热柔软,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冲击舔舐。
    是一种被沉重地占有,被一种莫名的热情逼到无处可退的疼痛。
    男人的气息包裹着她,简直上天入地无孔不入,她本能地逃避躲让,右手却倏忽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脖颈间传来窸窣的声响,过去了好半晌,他用气音低喘着,“躲什么,方才不是挺能耐?”
    阮阮一懵,他已经清醒了?
    能耐?
    她方才做什么了就能耐?
    傅臻喘息着,额头浮了一层冷汗,将内力聚于指尖,在她颈侧的伤处轻轻抚过。
    “还疼吗?”傅臻淡淡问她。
    这是对自己的恶行感到愧疚么,在关心她么?
    阮阮鼻子酸酸的,下意识地点头,“疼的。”
    傅臻勾着唇,眸中泛着冷光:“又撒谎。”
    阮阮讶异地张了张嘴巴,伸手摸了摸伤口,这才回过神来。
    她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忽然间觉得脖颈处热乎乎的,疼痛的确减缓了很多,赶忙改口道:“不疼,不疼了。”
    傅臻拳头抵唇轻咳一声,侧过身,用巾帕擦去了唇边的血迹。
    阮阮怔怔望着他后背,想起那日在汤泉宫看到的伤口,睫羽动了动。
    再看他回过身来,一双猩红倦怠的双眸猛然撞入眼中,阮阮禁不住一哆嗦,仿佛下一刻他便能像巨兽一样朝她扑过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阮阮咬咬唇,略微偏过视线,凝神斟酌着回答他醒来时问的问题。
    “我怕陛下。”
    她看他一次就想躲一次,哪有什么能耐?
    傅臻凑近,指腹拂去她双颊残余的泪痕,“怕朕,还敢叫朕过来?”
    阮阮鼻子泛酸,没有说话。
    傅臻不动声色地望着她,“上一个唤朕过来的人,是北凉的振武大将军,他让朕尽管放马过来。”
    阮阮怔了怔,急得想让他赶紧说下去,“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傅臻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他让朕放马过来,朕便遂了他的意,放马过去将他踏成了肉泥。”
    阮阮脸色霎时一白,她知道他在外战无不胜,谁敢挑衅他,无异于找死。
    傅臻就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说:“他的头颅被挂在城楼上,直到风干。”
    灯花一闪,仿佛有风从头顶掠过。
    阮阮浑身一憷,觉得脑袋被人捅了个窟窿,寒风灌进来,整个人凉飕飕的。
    她抱紧膝盖,缩着头,哆哆嗦嗦地倚到软枕前坐着。
    傅臻忽然大笑起来,瞧她是真笨,“你知不知道方才那句算是邀约?在一个想尽办法要当皇后的女人面前,你躺在朕的龙床上,当着她的面,让朕过来陪你,懂了吗?”
    阮阮大惊失色,脑海中炸开一个响雷,急忙摇头否认:“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崔姑娘也会这么想么?我只是……”
    傅臻面色微冷:“你在为她求情?不愿让朕惩罚她?”
    阮阮慌忙摇头,“也不是。”
    傅臻手臂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你急着喊朕做什么?”
    阮阮一愣,是啊,她急着喊他过来做什么?
    她明明怕他怕得要死。
    她慢慢地抬起眼睛,满室灯火将他的面庞照得明明昧昧,她看不出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唯有眉尾的那道伤疤,有沉甸甸的乌金色烛光嵌在里面。
    好像也只能将这些原因归咎于情急之下和意乱心迷。
    她心里始终有个疑团,时不时地爬出来戳一戳她的心,让她迷迷瞪瞪、恍恍惚惚,让她一看到他头疾发作,就会下意识地心脏缩紧。
    所以,他赶她,她也不愿意走。
    他来咬她,她心中虽害怕,但还是任由他摆布。
    “陛下,你可有去过——”
    阮阮不由得张了张口,可一句“遥州”还未及说出口,肚子竟然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
    阮阮尴尬地抬起头,只看到傅臻眸光黑沉,透出三分讥嘲。
    她摸了摸肚子,想到那些被浪费的点心,心里有些可惜。
    其实方才听到傅臻逼崔苒吃那些糕点时,阮阮不太理解为什么那两个丫鬟哭得那么凶。
    身份使然,对于崔苒来说是屈辱,可对阮阮来说,有时候还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遥州府没有试膳的说法,不过府上办事或者夫人小姐出门也常常带着丫鬟一起试菜。
    偶尔能够打打牙祭的机会,人人都抢着去,谁若瞒着大伙多去几次,说不准还会私下闹不愉快。
    姜璇在吃食上很挑剔,什么都是浅尝辄止,不愿意吃的点心赏给下人,阮阮别提有多开心。
    阮阮没办法设身处地替崔苒着想,只知道傅臻今日言语上辱了她的父亲,也辱了她,所以崔姑娘才会那么气恼伤心。
    她抱膝而坐,心莫名跳得很快,小心翼翼地问他:“陛下,你会立崔姑娘为皇后吗?”
    她好像已经习惯在他面前“你”来“我”往了,自从知晓他只是要她配合演戏之后,那声“臣妾”真是怎么都说不顺口。
    就说“我”吧,这样舒服一些,何况他也从不在称呼上刁难她。
    傅臻看着她,“不知道,你又在瞎琢磨什么?”
    阮阮缩着脑袋,试探的语气问:“我……我可以说吗,陛下会不会生气?”
    她其实很喜欢说话,只是在宫中步步都要谨慎,言语中稍有错处都有可能要了小命。
    似乎从汤泉宫回来之后,她也开始试着与他交流,大多数时候她说几句,傅臻便默默听着,冷着脸不置可否,有时冒出一些蠢话来,傅臻便笑话她。
    傅臻的心思没人猜得透,他有时突然大笑,有时又突然沉下脸,所幸她的脑袋还安安稳稳地栓在脖子上。
    阮阮见他表情淡淡,那便是容许的意思,于是软语温声地道:“陛下想把崔姑娘赶走吗?你若是想让她离开,直说便是了,何苦这样罚她呢?你说那些话,任谁都不会爱听的,何况她的父亲与陛下的母亲是堂兄妹,崔姑娘也是陛下的妹妹……”
    “住口。”傅臻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冷了下来,“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阮阮吓得眉心颤了颤。
    她似乎永远看不懂他。
    她不过是个外人,可崔苒和傅臻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然而他的眼神看起来那样冷漠而陌生。
    阮阮才吓得往后缩了缩,又看到他额头青筋凸起,赶忙凑上前来,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他再次发作,只能先急声道歉:“是我说错话,对不起陛下,你……你不要生气。”
    她手忙脚乱地去找巾帕,想要给他擦拭额头的冷汗,手腕却被他大手钳制,不能动弹。
    傅臻盯着他,面色阴沉:“你果真是不怕朕杀了你,愈发得寸进尺。”
    阮阮颤了颤眼睛,紧张得舌头打结,急忙道:“方……方才我问过你能不能说,你也是应允了的,怎么又要杀我?我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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