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认为,伪装之下畏畏缩缩的自己,能有女子看上他。
    可不曾想到,他到上京城做成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先讨了个媳妇?
    这世间事,真真难以预料啊。
    说实话,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哪怕他院中有四个下人,但很多时候,他到底去了何处,干了何事,在不在房间,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管的。
    可从今以后,好像不太一样了?
    吴惟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决定对不对。
    毕竟一个人的生活,和两个人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
    吴惟安非常享受一个人的日子,之所以决定成婚,是他权衡过后的结果。
    可现下,他犹疑了。
    吴惟安轻轻摇头,长舒一口气,推开了门。
    纪云汐早已洗漱完毕,穿着件桃红色的寝衣,坐在美人榻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下属交上来的季报上写写画画。
    她体态极好,坐在那,像是开着的一朵玉莲。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非常认真。
    吴惟安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郎服,再看了看他新夫人的桃红色寝衣,才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轻叹道:“你怎么连衣服都换了?”
    按理,她难道不应该坐在床边等着,等他去揭红盖头,两人再一起喝杯合卺酒么?
    纪云汐头都没抬,心思还在当铺的生意上,但也听到了他说的话,勉强分出一分心神敷衍他:“家里还是寝衣舒适。”
    “可今夜,是我们大婚。”吴惟安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看了看她,“我还没见过你穿嫁衣的模样。”
    毕竟他接她时,她披着红盖头。
    可现下等他回来,她红盖头没了,妆容也没了,衣服更是换了。什么都没了。
    纪云汐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半晌才抬起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吴惟安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既然他这么说了,纪云汐也没问。
    她一向都不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往外看了看夜色,一边收笔墨纸砚,一边道:“宝福她们将热水早就备好了,你快去隔壁浴房洗漱罢。夜深了,我困了。”
    吴惟安:“哦。”
    他便取了寝衣,去隔壁洗了澡,很快又回了卧房。
    纪云汐正坐在梳妆镜前涂涂抹抹,吴惟安一走近便闻到淡淡的香。
    他拿着东西目不斜视地路过,然后又折返,在看见旁边放着的小册子时,停下了脚步。
    吴惟安一手擦着滴着水的长发,一手抬起那册子,随口问:“这是什么?”
    那册子外边全黑,什么都没写,看起来神秘兮兮的,弄得和武功秘籍似的。
    纪云汐做好最后一道护肤流程,从梳妆镜前起身,微微打了个哈欠,朝床上走去,闻言斜了一眼,答道:“春宫图。”
    吴惟安:“……”
    他用古怪的脸色看着爬上床的纪云汐:“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纪云汐将被子摊开:“嬷嬷给的。”
    吴惟安拿着那册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他面无表情地问:“那你看过了吗?”
    纪云汐颔首:“看过了。”
    纪云汐已经准备躺下了,躺下之前她看了看桌前站着的人,想了想,说了句:“你也可以看看,日后总用得上。”
    现下么,他身上还有蛊毒,得毒解了才行罢。
    不过两性知识,让他早点了解了解还是有必要的。
    吴惟安:“……”
    夜,愈发深了。
    房内烛火熄了一半,只剩下半边还亮着。
    烛火之下,勾勒出一道隽秀的身影,吴惟安坐在桌前,在回信。
    其实这些信倒也不急着回。
    他下意识看了眼床上。
    纪云汐早已睡下了,她躺在里头,侧着身背对着他,没什么动静。
    听着呼吸平稳,应是已经睡着了。
    吴惟安收回视线,继续回他的信。
    半晌,外头有人轻敲房门,晚香的声音低低响起:“小姐,我有要事禀告。”
    吴惟安抬头,看了眼纪云汐。她没什么动静,整个人陷在被窝之中,小小一团。
    白日里看着说一不二,气势极盛的人,睡着了也就这么小小一团。
    他轻叹口气,起身开了门。
    晚香见到吴惟安时,微微一愣。
    吴惟安将侍女脸上的焦急看在眼里,问:“何事?”
    “这——”晚香朝里看了眼,有些犹豫。
    今晚是小姐的新婚夜,而且这个点了,晚香其实不想来打扰。
    但这件事,他们不敢自作主张,也不敢等明日再来禀报。毕竟这样的事情,她家小姐一向很重视。
    前些年,郊外一家田庄的粮仓意外走水,管事将火扑灭后,因为已是下半夜,且那几日纪云汐染了风寒,他们便没敢深夜打扰纪云汐,想着第二日一早再禀告。
    结果第二日起床,纪云汐得知此事,发了大火。
    在这之后,在纪云汐手底下做事的人便知道,只要出事就要第一时间通知纪云汐。
    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场合。
    但今时不同往日,日后小姐屋里可不仅仅只有小姐一人了。
    晚香看着吴惟安,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这事她应该直接和小姐说罢?
    看穿一个婢女的心事不难,吴惟安淡淡道:“你家小姐睡着了。”
    晚香和宝福不同,这些日子跟在小姐旁边,她知道吴惟安不简单。
    故而她没犹豫多久,道:“今夜有人擅闯赌坊,砸了我们的店,伤了我们不少人,还抢走了不少银两。”
    吴惟安蹙着眉,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床上本睡得好好的人突然间坐了起来。
    纪云汐睡眼惺忪,头也有些懵,但她好像听到了有人砸她的店?
    砸她的店?!
    吴惟安:“……”
    半个时辰后,穿戴整齐的纪云汐人便到了德昌赌坊门外。
    吴惟安在一旁陪着。
    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但德昌赌坊灯火通明,而且有吵闹声传来。
    方远面色凝重地朝纪云汐行礼:“三姑娘,今夜本不该打扰您和姑爷,但事出紧急——”
    纪云汐伸手打断对方:“你做得对,发生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方远当即带着两人往里走,边走边汇报:“就在一个时辰前,突然间有蒙面的黑衣人闯进赌坊,他们手里拿着锤子,不由分说便到处砸到处抢。店里伙计上前想阻止,可那些黑衣人一个个膘肥体壮,我们的伙计不是对手。”
    赌坊里头现下十分乱,桌子椅子筹码掉了一地,店里的伙计们一个个鼻青脸肿,严重的甚至手脚都被打断,坐在那动也不能动。甚至还有客人也被殃及,受了伤坐那大骂,要求赌坊赔偿的。
    纪云汐收回视线:“大夫呢?”
    方远回道:“现下太晚,医馆都已经关门。小的已经派人挨家挨户去请大夫了,大夫们应该很快就能到。”
    纪云汐嗯了一声,视线在这些人身上扫过,那张明艳的脸极冷,漆黑的双眼里更是结着冰霜。
    今夜之事,不仅仅只是德昌一家赌坊受到重创,其他七家也一并遭了贼。
    上京城一向安全,很少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堂而皇之抢店的。
    故而先头,纪云汐也只给赌坊里请了普通打手,对付闹事的客人足够了。可对上有身手的江湖人士,便不够看了。
    而且劫店的这个时机,也选得很好。刚刚在她的新婚之夜,背后之人,是故意恶心她啊。
    纪云汐拳头紧握,暗自吸了口气。但她面上依旧没太多表情,条理清晰地吩咐道:“先请大夫为大家医治,药费和相应的赔偿我们出。客人的损失也给他们赔,你记得好好安抚他们的情绪。此事到底是我们没做好防卫。另外,尽快理清店里的损失,到底被抢了多少银两,店里多少东西被损坏,我都要知道。”
    方远作揖:“是。”
    纪云汐又道:“其他七家赌坊,你也一并通知他们。”
    方远一并应下,急匆匆便办事去了。
    吴惟安刚刚一直在看方远。见方远离开,他将视线从对方身上收回,看了眼天色,对纪云汐道:“回去罢,天都快亮了。”
    现下确实也做不了太多。
    劫匪们已经跑了,古代不比现代,没有到处都是的摄像头,查不了监控。
    但随便猜猜,便知道干这事的人是谁。可这种事,很难找到证据不说,虽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且受伤的也只是贱民,官府并不会上心。
    纪云汐闭了闭眼,嗯了一声,回了马车上。
    回去的路上,她一字不说,就端坐在最里头,低着头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惟安给她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
    纪云汐摇头:“不喝。”
    吴惟安只能收回,自己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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