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福说了声是,便退下了。
    纪云汐将茶盏放下,低头望着杯中茶水发呆。
    上辈子的很多陈年往事,到了这辈子,她已经很少想起了。
    可方远这事,却唤起了一些回忆。
    这辈子的她,出生在权贵之家,生来就含着金汤匙。
    可上辈子的她,不是。
    她长在大山里,家里三个孩子,她是长姐,下头两个弟弟。
    家里贫穷,就两张床。
    爸妈一张小床,他们姐弟三人一张。
    那时候纪云汐也不过六岁的年纪,她睡着后,睡姿不太好,手脚压在弟弟身上,弟弟哭了出来。
    爸妈被吵醒,二话不说拉起她就是一顿打。
    这些小事太多太多,很多甚至已经淡去,她已经记不太起来了。
    不过到底生在现代,她没方远这般惨,十几岁就孤身去了大城市。
    大城市机会多,她找到了她适合的领域,一步一步,吃过不少亏,栽过很多跟头,然后又一次次爬起来,最终成为了在投资界叱咤风云的纪总。
    她换了姓改了名,从没回过头,也从未再回过那座山。
    而这辈子,和上辈子完全不同。
    她出生就有一对好父母,哥哥们也待她极好。
    上辈子的事情,都仿若过眼烟云。
    可方远,纪云汐通过方远,看到了当年跌跌撞撞的自己。
    当年在最绝望,在四面楚歌之时,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出现,能稍微拉她一把,一把就好。
    可没有。
    她一直,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那些看似想拉她的手。
    最终都证实,都是假的,都是想推她入深渊。
    所以,她愿意拉方远一把。
    但她,也确实为上辈子的自己,感到有些许难过。
    *
    密室之中,暗藏各种小机关的盒子里,仅仅只剩下五十两。
    吴惟安面色淡淡的,他将人皮一张张放回去,将盒子重新放好,出了密室。
    密室外头,圆管事正翘首以盼。
    吴惟安手里拿着那两千两银票,没说话,也没给,而是给了圆管事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真是巧啊。
    圆管事一开口,就是要两千两。
    多巧,刚好他手里就有两千两。
    圆管事低着头躬着身,眼观鼻鼻观心。
    吴惟安将两千两朝他扔去,圆管事一把接住。
    吴惟安当即转身就走,他不想再看见圆管事了。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吴惟安迈步而入。
    纪云汐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书,一如往常。
    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面色无悲无喜,从她身边经过。
    可走了三步,他忽而停下,转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似乎在看书。但她手里的书,一页未翻。
    吴惟安问:“你心情不好?”
    纪云汐回过神来,翻过一页杂书,状若随意:“没有。”
    她抬起头,神情正常,反问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哦。”吴惟安收回视线,轻叹,“因为我心情不好。”
    纪云汐疑惑:“为何?”
    吴惟安答道:“遇人不淑。”
    纪云汐蹙了蹙眉。
    总感觉,他说的这‘人’似乎说的是她,似乎又不是。
    她阖上杂书,懒得猜,直接问:“你是说我?我怎么你了?”
    “当然不是你。你也没怎么我。”吴惟安摇头,“不提了,不说他,晦气。你喝酒吗?”
    纪云汐:“?”
    吴惟安:“我有珍藏的桂花酒,喝一点,去去晦气?”
    纪云汐想了想,点头:“好。”
    *
    夏日夜晚,风倒也凉快。
    头顶月光清明,繁星闪烁。
    纪云汐抱着双膝,坐在卧房屋檐之上。
    在等人拿酒。
    不远处,吴惟安脚步轻点,飞跃在屋檐之间。
    几瞬息内,他人便到了,扯扯衣裙,在她旁边坐下,随手递给她一壶酒。
    纪云汐揭开封纸,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她轻抿了一口,酒味刺激得她脸不由一皱。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仿佛喝水一般。
    吴惟安看了她一眼,轻笑:“你看起来酒量不错。”
    纪云汐仰头看着天边月:“还行。”
    吴惟安点点头,没再多说,对月浅酌几口,静静赏了会月,刚想和她说说话。
    本还好好坐着喝酒的人,忽然头就往下方一栽,看着就要整个人掉下去。
    吴惟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衣领,把她给提了回来。
    纪云汐整个人顺着他的力道往他那靠。
    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溢满鼻尖,吴惟安呼吸微微一停。
    纪云汐一手揉着太阳穴,拉开两人的距离,晕晕乎乎地坐直,看向他,很有礼貌地道歉:“抱歉。”
    吴惟安看向她。
    不知何时,她的一张脸已经红了,目光更是迷离。
    但她道歉的时候,能看出来,她在努力地端正神色。
    他一脸难以言喻:“这就是你说得还行?”
    她才喝了几口,就醉成这样?
    纪云汐拿着酒壶又喝了一口,证明给他看:“我是还行。”
    吴惟安:“……”
    他摇摇头,也没管她,就随她喝。
    毕竟这酒已经开了罐,她也喝过了,怎么她也得喝完,不能浪费罢。
    十五文一壶呢。
    想起十五文,吴惟安叹了口气,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给了那方家四千两?”
    纪云汐甩甩晕乎乎的头,浅浅笑了下,看向他:“不止。”
    吴惟安侧头,目光落在她那张极艳的脸上,说话声下意识轻了不少:“哦,是不止。你还让方远多送了一大袋银子。”
    纪云汐点点头,又点点头,浅笑加深,语气有些小得意:“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吴惟安从没有这么细致看过她的眉眼五官,“财不配位,危。”
    家中贫苦又不够聪明的女子长得过美,下场都很凄凉。
    没有能力守住财的人手里,有太多钱,那可不是福气,那是不定时zha弹。
    纪云汐重重点头,迷离的双目中,透着几分欣赏。
    吴惟安收回视线,抿了下唇:“但我觉得,一千两足矣。”
    纪云汐伸手,五根手指映衬着天边月色。
    她看了半天,数了半天,收回了一根:“我答应给他们四千两。然后我又给他们送了四百四十四两当赏银,总共是四千四百四十四。这是,我对他们的祝福。”
    吴惟安失笑。
    纪云汐又坐不稳了,看着就要往前倒。
    他率先出手,把人拉住。
    她顺势倒到一旁,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吴惟安收回视线,坐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喝完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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