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双现在只想赶在圣上生辰前,将史书校勘好,然后回家睡个一整天。
    纪明焱就算把天捅破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再大的事情,都有大哥顶着,再不济二哥也可以。
    他只是最小的弟弟罢了,他不需要操心这么多。他以前一定是太闲了,整日盯着哥哥妹妹们,给他们操心这操心那。有这时间,他当初多跑几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吃喝玩乐,和好友们吟诗作对不好吗?
    不像他现在,已经被这翰林院困住了,连睡觉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纪明双心里涌起一点后悔。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多看了吴惟安一眼,沉吟道:“你近日交上来的东西不错,我看过了。大学士也和我夸了你。想来我手里头的活,你也能胜任罢。”
    吴惟安瞬间就明白了纪明双的意思。
    他轻挑了下眉眼。
    从大家进这翰林院开始,他夫人这七哥可都是事事亲为,骨子里也有股天之骄子的傲气,手里的活不需要也不想别人染指,向来自己单打独斗。这七哥确实也完成得很好,学士们也都很喜欢。
    只是,七哥他很忙就是了。
    就比如说昨日,翰林院几乎所有人都休沐,只有纪明双一个人,还在忙碌着。
    纪明双:“我近日有些忙不过来,我看你每日到点就走了。这样,你每日多留一时辰,帮我一下?”
    吴惟安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很是为难:“七哥,你的活比我们的都难一些,我真的不一定能胜任。”
    眼看纪明双又要开口,吴惟安立马接上话头,抛出杀手锏:“而且七哥,这几天云娘的布庄刚开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担心她,想陪在她身边帮她,还请七哥担待。”
    纪明双震惊:“纪云汐什么时候开布庄了?”
    吴惟安:“就在昨日,刚开。”他觑了眼这位哥哥的神色,再补上一句,“开了四家,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七哥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纪明双:“……”
    他沉默不语地离开,果然在路上听到很多人都在提这件事。
    也是在这一刻,纪明双忽而明白,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日后纪云汐孩子都出生了,他这个当小舅的都不知道,那实在太离谱。
    没过一会儿,纪明双就去了大学士那坐着,喝了好几杯茶。
    纪明双是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朋友找他,能做的他都帮。这也是为何,纪明双有很多朋友,天南地北认识很多人的缘故。
    故而心里虽然想推,但纪明双也不知道怎么推。
    不过他想起了吴惟安刚刚对他说的。
    纪明双依葫芦画瓢,学着他妹夫的话术,还参照了一下他妹夫为难的表情,推了一部分活计出去。
    *
    “听说了吗?昨日清晨,惟安兄早早便到西蕴布庄领衣服去了。”
    “嗯,昨日我家娘子说给我听了。唉,言语中都是让我多和惟安兄学学。”
    “惟安兄是真爱他夫人呐。”
    林凤近日和吴惟安关系愈发好,闻言,他道:“三姑娘的布庄新开,我们是不是最好都去照顾一下布庄生意?”
    人群中不少人纷纷颔首:“我正想着这事呢。昨日夫人也问过我,要不要去北蕴布庄添置几件衣物。”
    那西蕴布庄的衣服,都是在几十文到几百文之间。
    而他们这些人,不会去买这个价位的衣裳。
    故而那北蕴布庄,比较适合他们。衣裳价位都在几两之间。
    至于东蕴布庄,那是给手里不缺钱的有钱人家开的,衣裳一件都是百两起步。
    至于南蕴布庄,其实也是面向有钱人家。只有有钱人家,家里仆人多,才用得着给仆人添置一样的下人衣饰。
    林凤道:“离秋日也没几月了,我刚好也需要提前订制几件秋日衣裳。不如今晚,我们早些去北蕴布庄逛逛?”
    众人纷纷点头。
    有人看向人群中一名瘦高的男子:“马旭兄,我记得你前日刚说,你家中爹娘弟妹过几日会到上京城,你和夫人准备给他们添置新衣。这不正好吗?”
    马旭笑了笑:“是啊,不过今晚我可能有些事,不一定能和你们一起。你们先去,我过几日再去看看也不迟。”
    大家点点头,也就没多说了。
    马旭心里其实很不乐意。
    他和夫人都看中了兴乐布庄的衣裳,只是那衣裳稍微有些贵,他和夫人还在犹豫。
    可再怎么犹豫,马旭其实都已经决定了,就去买那兴乐布庄的衣服。
    兴乐布庄是百年老字号,在大家的心里,能穿兴乐布庄的衣服,可就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
    马旭家里并不富裕,这些年在翰林院供职,辛辛苦苦攒了不少钱,日子好过了一些,这才把在乡下的爹娘弟妹接过来。
    让爹娘弟妹穿上好衣服,是马旭当年心中小小的一个执念。
    吴惟安也是寒窗苦读考进翰林的人,而且比他还要拼命几分,故而马旭一直以来都挺佩服吴惟安的。大家平日也都玩在一起。
    但因为和吴惟安走得近,他就一定要去买那纪三姑娘布庄的衣服吗?
    凭什么?
    马旭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可心里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开始厌恶吴惟安这些人了。
    甚至就走几步去吃饭的功夫,马旭都已经在脑里想好要怎么远离隐隐以吴惟安为中心的这个圈子了。
    他当初就应该自独善其身,和大家君子之交淡如水的。
    交往太深,这种人情世故,实在让人讨厌得很。
    在翰林院的饭堂门口,林凤一拨人刚好和吴惟安碰上。
    “惟安兄!”大家纷纷打招呼,“恭喜你家夫人新店开业啊。”
    吴惟安面容友善:“多谢各位。有空定然请各位喝酒,不过家中最近忙,实在没时间,估计要日后了。”
    “不碍事。”林凤道,“我刚刚还和大家说,今日晚间去北蕴布庄看看,添置一些衣裳。”
    北蕴布庄?
    每满一两减五钱的那家?
    吴惟安视线在马旭脸上一掠而过,笑道:“多谢林兄,多谢各位。但大家不必如此,若是最近确实需要买衣服,是可以去看看。但若是不需要,就不用去了。等日后有需求,再去也不急。若是各位因我的缘故,而特地去花这钱,我心里实在难安啊。”
    现在这一个月,布庄给的价格,相当于买一件送一件,这可是亏本买卖。
    吴惟安希望这些同僚,最好都一个月之后再去。
    故而他又多劝了几句,硬生生把大家劝了下来。
    在旁边的马旭一愣,心里头还没堆起来的厌恶瞬间就没了。
    反而,他觉得可愧疚了。
    人家惟安兄没这么想,他却以自己的恶意,先去揣测了对方的意思。
    *
    吏部的大人们照旧准点回家。
    一到家中,用过晚膳之后,几位住的近的大人打算一起遛鸟,但一个个都被夫人拉去逛北蕴布庄了。
    大人们疑惑:“家中不缺衣物,又要买吗?要买为何不让下人们去?而要你我亲自跑一趟?”
    夫人们恼道:“纪大人的妹妹开了布庄,于情于理,我们都该亲自去照顾一下生意!”
    大人们更是疑惑:“啊?纪三姑娘开布庄了?”
    夫人们纳闷:“对啊,昨日新开的,全上京城都知道了,你们怎么不知道?纪大人没提这事吗?”
    大人们摇头:“没啊。”
    吏部的大人们,近日来日子过得很滋润。
    朝堂之中暗潮汹涌,可在吏部,却一片平和。
    今日,尚书大人纪明喜花半个时辰就安排好了一切事务,拉着几位大人一起喝茶,给大家讲佛经。
    什么布庄?
    尚书大人根本就没提起过,他们现在的脑子里,都是尚书大人教的佛经。
    可夫人们压根不信,拉着大人们过去了。
    到的时候,发现北蕴布庄里挤满了人。
    而且都是些熟识面孔,基本上都在朝廷里当官。
    大家本意都是冲着纪家来的。
    他们也没想着靠买几件衣服,就妄想攀上纪家的关系。但买几件衣服,对大家而言也只是小事,这道理,就和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样。
    多在人面前笑笑,总比不笑好。几件衣服的钱,这些人也不缺。
    而林凤一帮人,虽午膳之时被吴惟安劝了几句。可吴惟安越是劝,大家便越发觉得吴惟安这人好,越觉得吴惟安这人好,大家就更想就照顾他家生意。
    故而今晚,林凤他们还是来了。
    甚至连本来不想来的马旭,也都来了。
    这下,北蕴布庄人满为患,往来者官位都不大,但都是读书人,大家碰上了皆能互相聊个几句,越聊越投缘,交情也就这么搭上了。
    大人们在聊诗文聊古往今来,夫人们倒是全心全意在看衣服。
    一看便发现,这北蕴布庄的衣裳,居然完全不比兴乐布庄的差。而且现在买,还比兴乐布庄便宜一半!便宜一半啊!!
    能亲自来店里挑衣服的大人,官位都小,一年俸禄没多少银子,夫人们操持家务,也都是一文钱当两文用的。
    这下,夫人们起劲了。
    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多买一些,把明年后年的也都给买了囤着?
    从西蕴布庄过来的纪云汐,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北蕴布庄,轻轻扬了扬眉。
    西蕴布庄那边生意也不错,可没想到,这北蕴看起来还更好。
    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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