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吴惟安放下笔,抬起头轻笑:“而刚刚,我找到了。”
    “北山剑派。”他轻声道。
    纪云汐微微讶异:“北山剑派?”
    吴惟安颔首。
    “这不是谢家”纪云汐话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
    先头他们都一直以为,北山剑派只是和谢家有勾结。
    谢夫人的哥哥,是北山剑派的某位长老。
    后头抢了纪家好几次镖的,也是北山剑派。
    纪云汐一直以为,这是谢家在蓄意报复。
    但若这背后,都是圣上的手笔呢?
    藏在谢家之下。
    这凉州,就是圣上的老巢啊。
    那北山便位于凉州的最西边。
    北山剑派便在北山之上。
    信墨迹已干,吴惟安将信阖上,细致地放进信封里:“你凉州镖局的三位当家,怕是去不了西域了。”
    纪云汐:“你要让他们去北山?”
    吴惟安颔首:“那三人离开有一段时日,等收到这封信,已过了北山。这样正好。”
    人过了北山,后头再偷偷绕回去,反倒不起疑虑。
    如今皇帝定然将北山的大半人手都放在了清河郡,刚好让那三人趁机炸了北山。
    虽吴惟安没有说全,但纪云汐明白他的意思。
    她点点头,就打算下车离开。
    吴惟安望着她的背影,里头藏着一片诡谲之色:“你猜到了罢。”
    纪云汐的身影微微一顿,她回过头:“什么?”
    吴惟安轻笑。
    此刻的他显得有些狼狈,他从风里雨里而来,浑身上下都是湿的。
    身上在滴着水,落得马车里都是。
    几缕湿发贴在他额前,衬得他一张脸愈发的白。
    “猜到那人定会将纪家军也调过来,猜到事情定然不会简单。所以你一定要来清河郡,要在清河郡。”
    只要她在,他就没法走。
    他没法走,就一定要保全她二哥,她纪家的纪家军。
    纪云汐轻抿了下唇,垂下眉眼没说话。
    她确实猜到了。
    只要纪家军不倒,纪家是绝不可能被灭的。
    这样大的天灾,圣上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不去利用?
    纪云汐很清楚,哪怕知道清河郡的水患之下,布下了一个陷阱,她的哥哥们也一定会一头扎进去。
    纪家所有人,她爹娘也好,她几个哥哥也罢,每个人都有一颗跳动的热心肠。
    纪云汐没法劝他们不要来,没法劝他们保全自己,没法劝他们离开。
    因为她自己,看着满地的伤患,也绝不可能离开。
    面前这道题,已经不仅仅是一道利益得失的选择题。
    天灾是真,水患是真,陷阱也是真。
    这一劫,清河郡的百姓避无可避。
    这一劫,她纪家避无可避。
    吴惟安在,他们的胜算会大一些。
    不管是纪家的胜算,还是这清河郡百姓的胜算。
    “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心。”吴惟安朝她走近,语气很轻的问,“而你有吗?”
    纪云汐依旧低着头,露出完美无缺的侧脸,没说话。
    吴惟安伸手,用湿冷的指尖轻轻擦去她脸上沾着的细微血迹:“我在下方,你可曾有一刻担心过我?”
    其实都不用问。
    吴惟安比谁都明白。
    他的身手是所有人中最高的,谁出事,他都不可能会出事。
    故而纪云汐不会担心他,比起担心他,她担心的是她的哥哥们。
    吴惟安收回手,语气渐冷:“那晚你说的话,可是为引我下去特地说的?”
    纪云汐抬起头,看向他:“不,那句是真的。”
    “是么?”吴惟安笑意微讽,略过纪云汐,跳下马车,扎进雨雾之中。
    没盖好的车帘露出一角,纪云汐从那角看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
    *
    救人仿佛在扫雷。
    你永远无法得知,你救上来的是真的百姓,还是伪装的百姓。
    哪怕再小心,依旧有不少纪家军的血,染红了滔滔洪水。
    而吴惟安、纪明皓、纪明焱、纪明双四人更是分身乏术,大多数剑术高超的杀手,都是朝他们四人而去的。
    清河郡的官兵捕快,以及一千凉州军,和普通百姓,倒是平平安安。
    杀手并未对他们下手,皆是避开。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便是纪家和吴家。
    吴惟安浑身气质冰冷。
    事已至此,他已经懒得伪装了。
    出手狠辣,一击毙命。
    被洪水困在坍塌房屋之间的百姓和官兵捕快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天色渐暗,一天便要结束。
    吴惟安收手就走,圆管事毒娘子雪竹沉默地跟上。
    纪明焱也跟上,走了半步,想起他七弟没拉上,便找到了七弟。
    纪明双擦掉一脸的水,水里从一开始的咸味,带上了血腥味。
    他道:“你们先回,不用管我。”
    纪明焱刚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行又上蒙汗药。
    但纪明皓走了过来,他道:“先回去用膳。”
    见二哥开口,纪明双没再拒绝,沉默半晌,道:“好。”
    今日晚膳氛围比往日都要肃穆。
    且大家彼此间各占一地,百姓们一道,清河郡的官兵捕快们一道,凉州军一道,纪家军一道。
    吴惟安往常也和纪云汐坐在一块,可今晚没有。
    他远远离了纪云汐,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如同两大护法一般,坐在了他左右。
    而纪云汐面色如常地用膳,纪明皓和纪明焱分别坐在她旁边。
    纪明焱看了看纪云汐,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吴惟安,挠了挠头,侧身问道:“三妹,你和妹夫又吵架了?”
    “不算罢。”纪云汐语气淡淡的。
    纪明焱单手托着下巴,看着那边机械吃着饭的吴惟安:“我感觉妹夫好像在和你赌气。”
    纪云汐:“?”
    纪明焱欲言又止:“你要不哄哄妹夫?”
    纪云汐:“??”
    用过晚膳后,宝福带着丫鬟和几个康健的农妇一起收拾碗筷。
    纪明皓则去调拨军队了,他将带来的一万纪家军分成小队,各自交接班修整,且轮流在夜晚继续营救被困百姓。
    纪云汐站在一侧,轻点伤药。
    只是轻点轻点着,她忽而停下,伸手从怀里掏了下,掏出了一颗糖。
    糖是麦芽糖,用糖纸包着。
    是白日她为一位女童包扎伤口,对方送给她的。
    糖被小女孩当作宝物一样保护得很好,藏在衣服最里头,在洪水中都没怎么被淋湿。
    纪云汐犹豫了很久,才状若随意地走到吴惟安面前。
    吴惟安在教两个小孩扎马步,其他孩子见到了,也跑了过来,一起扎着马步。
    他抬起头,面色很冷:“有事?”
    纪云汐安静片刻,伸手过去,摊开手心,露出那颗麦芽糖。
    吴惟安轻轻挑了下眉。
    他看向她,等着她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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