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系着黑色眼罩的雪竹,和魂不守舍的晚香脚步不停地路过。
    他们都为宝福的死而难过,可这些躺在这里,他们不熟识的人,他们虽然心下痛惜,但没有那般痛楚。
    纪云汐亦然。
    她依旧难以接受宝福的离去,但对于她唯独认识的钱宜宁,她更多的是可惜。
    而对名字都不知的其他人,连可惜之情都稍淡。
    可对于钱家人而言呢?
    对于这些连名字都不知的人的家人而言呢?
    昨日事发之后,纪云汐一直在想。
    为什么是宝福?
    为什么偏偏是宝福?
    可刀朝一个地方而下,下方总有人。
    不是他,就是她。
    而他也好,她也罢,都是一些人心目中的宝福啊。
    刀之下,洪水之下,总有宝福会牺牲的。
    *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继续。
    雨依旧在下,但没了北山剑派的人,营救快了很多。
    北山剑派被灭三日后的夜里,雨声越来越小,而后几近不可闻。
    百姓们冲出矿洞,伸开双手,仰着头,望着上方漆黑宁静的夜空,一圈一圈转着。
    风轻轻吹过他们的发,他们的脸,他们的手心,再也没有冰冷的雨滴。
    “雨停了!!雨停了!!!”
    “停了停了!终于停了啊!!!”
    “太好了太好了,雨终于停了,终于停了!”
    “老天爷啊,你可别再下了,求求你了,可别再下了呜呜呜……”
    欢呼的人群中忽而传出第一声哭啼,而后便再也收不住。
    秋玉大姐一寸寸跪倒在地,捂着脸痛哭:“你说你怎么就晦气啊真晦气啊……”
    这一夜,无数人难以入眠。
    当天上停了雨,人间便下起了雨。
    -
    第二日晨间,第一道光线洒下,笼罩在树林间以天地为被的纪家军身上,笼罩在矿洞旁停着的马车之上,笼罩在树枝枝头未干的雨水之上,晶莹剔透的水滴,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泽。
    吴惟安这几日都与纪明焱纪明双同睡。
    他起身,朝外头停着的马车而去,掀开帷幔。
    阳光从被掀开的帷幔倾泻而入,照在躺着的宝福身上。
    她的尸身被保持的很好,毒娘子和纪明焱用了一些独特的药粉。
    而马车里本该在的纪云汐,不在。
    吴惟安顿了顿,转身抓了一个暗卫询问。
    “夫人呢?”
    “禀公子,夫人天未亮就走了,说想散散心,让我们留下,只让晚香姑娘跟着。”
    吴惟安微微蹙眉:“夫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暗卫朝旁边的林间小道指了指。
    吴惟安当即便顺着林间小道飞掠而去。
    也不知她到底走出了多远,吴惟安用了最快的速度,一盏茶后才看见晚香,而纪云汐依旧不在。
    吴惟安未惊动晚香,继续往前,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压抑的哭声。
    他身形一顿,循着哭声拐了个弯,在一处岩石后发现坐在那的纪云汐。
    那个位置,能看见日出。
    此刻太阳早已升起,光芒万丈。
    ?
    而她抱着双膝,脸埋在膝间,压抑着在哭。
    吴惟安轻轻落在一旁,在她身侧坐下。
    纪云汐并未抬头,她通过他的鞋,认出了来人。
    她死死咬着唇,重重吸了口气,在膝间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停了哭声后,才抬起头。
    刚刚抬起头,一只手便伸至她眼前。
    泪眼朦胧之间,他指节端秀如竹的掌心里,放着一颗糖。
    是那日纪云汐给一名孩童包扎伤处,对方犹豫了很久,在怀里掏出来又放回去,掏出来又放回去,最终下了决定,哒哒哒小跑到纪云汐旁边,踮着脚尖送给她的,说一定要让她收下。
    糖大概是孩子心目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她收下后,又给了吴惟安。
    吴惟安喜甜。
    纪云汐看着那颗糖,破涕而笑:“你还没吃啊。”
    吴惟安轻声:“嗯,没舍得。”
    第91章 姗姗来迟
    北山山巅,云雾缭绕。
    云雾之中,矗立着一片亭台楼阁、轩榭廊舫。
    往日时常有弟子别着剑进进出出,可这会却如同死一般寂静。
    这回清河郡水患,掌门和八大长老带着大半精英弟子离开了门派,剩下的弟子则负责守门。
    此刻,守在门派里的弟子,悉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青衣护法收回剑:“接下来去哪?”
    白衣护法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吐出了三个字:“上京城。”
    绿衣擦着鞭子的动作一顿:“你是说?”
    白衣护法点了点头。
    绿衣和青衣对视了一眼。
    这些年来,他们三人每一日都想为宫主报仇雪恨。
    可那狗皇帝狡诈的很,十几年前,三位护法特地去了上京城,欲取那皇帝狗命。
    可他们三人刚闯入皇宫没多久便被发现了,未曾见到狗皇帝的面,就差点将命交代在了那。
    那皇帝怕是坏事做多了,安排无数人手巡逻皇宫不说,还在身边藏了不知多少暗卫。
    三大护法无法,才拼了命地拔苗助长,想让吴惟安替宫主报仇。
    只是这些年,吴惟安武功明明已经深不可测,他身边那雪竹也不错,但却始终未曾去刺杀过皇帝。
    三大护法也不敢问,只能等着候着。
    此次去西域的半道,白衣护法收到吴惟安的密信,密信就吩咐了两件事。
    一、上北山,灭了北山剑派。
    二、去上京城。
    而去上京城做什么,不言而喻。
    青衣握紧了手里的剑,眼中透着冰冷。
    十八年了,总算可以为宫主报仇雪恨了。
    绿衣问道:“惟安可会来?”
    白衣摇头:“惟安如今是凉州知州,刚到凉州半年都不到,回不了上京城。”
    绿衣:“但凭我们三人,能要的了那皇帝狗命?”
    青衣冷笑:“我一人便行。”
    绿衣瘪了瘪嘴。
    若那狗皇帝这么容易就死,还活的到现在?
    白衣看了青衣一眼:“你莫要冲动,到上京城后,我们还要听惟安的命令行事。只可智取,不可鲁莽。”
    青衣转身而去:“走罢。”
    十八年了,总该做一个了断了。
    -
    十五日后,上京城,吴家。
    已是六月的天,夜间燥热,池塘那边荷花开得正好,蝉鸣声阵阵。
    吴齐的书房桌面上,静静放着一枚小竹筒。
    他将小竹筒打开,拿出里头的字条,一点点抚平,上头只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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