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福面上尽是惭愧之色。
    化腐朽为神奇,这是他刚当学徒时对师父师伯们下针的看法。当时郭福对针的粗细,扎时的位置,深浅都理解不透彻,常常是师父稍微改动一下,立马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病人病情立即有所好转。
    郭福天赋绝佳,苦练五十年后,郭福自认在针灸一道,即便不是全国第一,别人也最多只能和自己切磋交流,谈不上指点自己。
    但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人指出了自己的谬误,最严重的居然错了一厘米之多,一经改正,马上应验如神,就像当年学徒时感受,化腐朽为神奇。而吴老爷子体内的那股真气,郭福连如何出现的都不知道,虚点那两下到底是什么作用?
    这要不是神仙手段,那什么才是?
    郭福知道吴老爷子要吴定相去追赵起,一部分也是为了自己能够请教,心中感激,鞠了个躬:“谢吴老爷子。”
    吴定相察言观色,已知郭福这是彻底服了,心中难以置信,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郭国手,那小子就说了一句话,还有那意义不明的虚点两下,就是什么神仙手段?
    此时吴老爷子命令已下,他没时间询问。那小子蛮狂,明明告诉他郭国手是何等人物,却仍然不给面子,但大概真的有点什么独门功夫。
    这类人自己见得多了,有点本事就目空一切,郭国手可能因为技不如人自觉惭愧,但在世上人不光是看本事,还要看地位。
    没有地位,纵有本事也不过屈原贾谊的下场。
    对付这类人要会打会拉,磨掉他的锐气,再给他两颗甜枣,让他不得不屈服于这个现实的社会。
    若能让此人乖乖俯首称臣……
    吴定相面上虽沉稳不变,但他做这种事情得心应手,心里已在幻想吴老爷子在众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场景,激动不已,说道:“老爷子,我这就和萱萱一起去了。”
    萱萱还有点担心爷爷的身体,迟疑了一下,没立刻离开。
    吴敬德慈祥微笑:“不用担心我,萱萱,我是为你好,这世上奇人异士很多,你今儿算碰上了一个,但你得自己会看,会观察,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明白了吗?”
    萱萱心里一片暖意,用力点了点头:“爷爷,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当她抬起头时,脸上已挂起了清冽的笑容,满是身为吴老爷子小孙女千金小姐自信。
    心中暗想:“那人看起来恃才傲物,不过,在这世上,任你再有才能,再骄傲又能如何?不过只是一个人而已,能做到什么程度?又如何和精英汇集的世家门阀抗衡!”
    见两人带请柬离去,自家的奥迪轿车也往旁边挪了挪,后面的车子依次前进。吴敬德这才松了口气,郭福连忙扶着他躺下。吴敬德笑道:“都在鬼门关前过一圈了,还在操心小辈做事做的好不好,闲不下来,让你见笑了。”
    吴老爷子谦逊,郭福细思,却知吴敬德这一手安排滴水不漏,锻炼两个后辈,不动声色的帮助自己,还可以招揽一名奇才,而且是因为周家要求吴敬德亲自前往,才导致吴敬德年迈之躯经不住舟车劳顿故而病倒,所以也震怒于周家,要周家以灵药赔罪。
    这灵药既可以敲打周家,要他们以后不敢乱提无理要求,也可以用来收拢那年轻大师的人心。
    郭福见吴敬德躺在那里,面目慈祥安和,毫无机心模样,心中不由长叹,不愧是当年的师中政委,曾经的大康市一把手,这才是真正的高人,自己身为本市中医院副院长,有许多大树可乘凉,甚至还有卫生厅长愿意栽培自己,但自己却选了这位吴老爷子。
    便是那位神仙手段的年轻大师,将来也会不得不向这位吴老爷子低头吧。
    突然一句雷霆般的话语传来,这声音虎虎生威,仿佛可以冲破人的耳膜。
    “吴老爷子,恕我直言,您的安排算错了一点!”
    郭福立刻向声音那里望去。
    不知何时那里已站了一名身穿迷彩军装,威武高大的男人,他脸庞线条犹如斧凿,坚毅刚强,两颗眼睛电也似的往郭福身上照了照,郭福只觉得那目光能照亮自己内脏,竟不敢对视。
    那军人身后六名保镖额头上满是汗水,拔出胶棍,围着军人聚成一团,却都不敢上前。
    他们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一道人影闪过,那名军人就在这里站着了。
    面前这军人,行如风,奔如雷,快的连影子都捕捉不到,如果动手,以这军人风雷般的速度,自己等人能否撑得住一回合?
    保镖们心中闪过自己喉咙上破个大洞血喷涌而出的画面。
    畏惧,手瑟瑟发抖。
    面对这样的人,还能拔出胶棍,已经是他们平时训练有素。
    这军人一出场,便镇住郭国手和保镖们。
    只见吴敬德勉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六个还算有胆色,把武器收回去吧,这是高翔高少校,记清楚脸,以后别不认得。小高,来的挺快,功力又长进了?”
    军人高翔道:“劳老爷子挂念,功力增长不多,吴老爷子,您知道,我本来想亲自护送您,只是您吩咐处理一件案子,还没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往这赶了,从那青年凌空虚点的时候,我就在两百米外了。”
    “小高,谢谢你了,你刚刚说我错了,是哪里错了?”吴敬德侧躺在车座上,微笑着说。
    高翔眼神中全是崇敬和敬畏,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刚刚那人……是武者!”
    此言一出,吴敬德大惊失色!
    他不由自主轻咳出声,慌得郭福连忙为他把脉。
    连那年轻人展露和他性命息息相关的医术,他都没有吃惊,因为他认为自己能给那年轻人以想要的东西。
    但得知那年轻人是武者,吴敬德才真正震惊!
    他平生只见过一次武者,仅那一次,给他留下了终生印象。
    那位武者惊鸿般身影在酒楼上一闪而过,倭国大佐头颅被血喷的冲天而起。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倭国连死七名佐官。
    那可是荷枪实弹的战争年间,后来吴敬德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位武者收手了,据说是被倭国的剑道高手斩了。
    炮火连天的年代,对付一名武者,却需要另一位同级数的冷兵器武者动手才能杀掉。
    留给吴敬德的只有震撼,许多年后回忆,仍是惊心动魄。
    所以他才会力排众议,动用老关系,提拔小高当特种兵队长,就是因为小高半步武者,小高也不负期望,露几手镇住队里桀骜不驯的特种兵们,现在已是汉南军界的一颗新星。
    吴敬德眼露难以置信之色:“小高,你向来喜欢夸奖对手,这次也是如此吗?”
    高翔摇摇头,道:“从他隔空为您注入真气的那一刻起,就十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听闻此言,吴敬德沉默良久。
    半晌,他长叹一声:“老了,真的老了,我以为我足够重视,毕竟那青年太年轻了,看上去才二十岁左右,如果他真的是武者,那他未来前途真是难以想象,我吴家将来说不定也要仰仗他的鼻息,只是……”吴敬德顿了顿。
    高翔没有说话,他知道吴老爷子还是存了招揽那青年的念头,可是,一位真正的武者纵横天下,鲜逢敌手,没有坚定的向武之心和身为强者的尊严怎能练到如此高度,又怎么会屈尊于他人之下。
    郭福心中惊涛骇浪,他在市中医院刚晋为主任医师时,就和吴老爷子结识,二十多年了,从没见过吴老爷子有这样的吃惊和认错过,甚至说什么吴家也要仰其鼻息。
    只不过两下虚点,一句指点,就使自己拜服,一名武功绝顶前途无量的少校自愧不如。
    更是隐隐约约听闻武者这一传说。
    自己,还是低估那位年轻大师了……
    吴敬德转而问道:“小高,周家在你眼中如何?”
    “我一人可平。”高翔傲然道。
    吴敬德点了点头,这里的一人可平,指的是不依靠吴家的势力,单枪匹马闯进去,格杀周家核心成员。
    吴敬德道:“周家欺贫爱富,那年轻人衣着廉价,周家不会邀请他的,但他却一定要去的样子。”
    小高目睹全过程,只不愿在众人面前拂了吴老爷子面子,才在事后谏言,他知道吴老爷子这句话中沉甸甸的语气。小高道:“他心怀杀机。”
    “杀气很重。”
    吴敬德说着,忧虑的望向周家大宅。小高明白他的忧虑。
    平时也就罢了,现在那里云集大康市云关区各家势力,连他吴敬德带小高亲至,想要覆灭周家而不扩大风波都极为困难。
    这青年一去,不知波澜将怎样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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