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回探新路群贤觉醒应时运中共诞生(上)
    诗曰:晚清已随风云散,民国出世又十年。军阀混战无休止,洒向人间都是怨。沉沉黑夜露曙光,冥冥天数祖龙现。拨开阴霾见红日,民族解放开新篇。
    话说毛泽东回到韶山老家,适逢母病垂危,多方医治无效,不幸撒手人寰。葬母之后,毛泽东来到长沙,在修业小学谋得历史教员之职。不久,五四运动爆发,长沙的报纸冲破湖南督军张敬尧的新闻封锁,纷纷报道了北京学生的爱国运动。接着,北京学生联合会派邓中夏回湖南联络,向毛泽东、何叔衡等人介绍了北京的情况,商量改组湖南的学生联合会,以便发动湖南学生响应北京的爱国运动。毛泽东大为兴奋,立即派新民学会会员分头联系,召集各校学生代表开会,成立了新的学生联合会,决定发动各校学生罢课。三天后,在学联的领导下,长沙二十多所学校学生统一罢课,并向北京政府提出了拒绝巴黎和约、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等六项要求。
    湖南学联的成员大部分是新民学会会员,他们在毛泽东的领导下组成十多个“救国十人团”,上街发表演说,宣传新思想。湖南各界群起响应,《新湖南》、《女界钟》、《岳麓周刊》等杂志应运而生。毛泽东引领潮流,主持创办了影响深远的《湘江评论》;在创刊号上,毛泽东热情欢呼:“当今时代,世界革命浩浩荡荡,人类解放呼声大倡。爱国运动奔腾澎湃,湘江两岸人心思变。旧的社会必须改造,军阀统治亟待推翻。”《湘江评论》如同警世金钟,声宏震远,反响强烈。任弼时、肖劲光等一大批进步青年受其影响而开始觉悟,逐步走上革命道路。
    毛泽东废寝忘食,全力倾注,一月之间,为《湘江评论》撰写文章四十余篇,又亲自编辑、排版、校对,甚至上街叫卖。毛泽东在《湘江评论》上发表的最主要的文章,是长篇论文《民众的大联合》。文章第一次公开赞颂了俄国的十月革命及其影响,称:“俄罗斯打倒贵族,驱逐富人,工农两界合立了委办政府,红旗军东驰西突,扫荡了多少敌人;协约国为之改容,全世界为之震动。”毛泽东认为:“改造社会之根本方法,就是民众的大联合。民众联合之基础,是由于有着反抗压迫的共同利益。”为此,他号召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联合起来,为减轻地租捐税、解决吃饭问题而进行斗争;号召学生、教员、妇女各界根据自己的切身利益和要求联合起来,最终实现民众的大联合。毛泽东断言:“救国不能单纯依靠个人的力量,而必须依靠民族的大联合,才能实现救国救民的理想。”
    人的思想发生剧变,往往需要一系列主客观条件。此时的毛泽东处在激烈地思想矛盾之中,他一方面称颂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另一方面又不赞成用暴力革命的方式来打倒强权。他主张:“联合群众,向强权者做持续的‘忠告运动’,实行‘呼声革命’——面包的呼声、自由的呼声、平等的呼声,实行‘无血革命’。”他不赞成暴力革命,是想避免社会混乱。他甚至觉得“强权者也是人,是我们的同类。如果用强权打倒强权,结果得到的仍然是强权”。他甚至幻想着实行无政府主义,设计了没有压迫和剥削、没有军阀和强权的理想社会蓝图。然而,他的梦想尚未来得及实施,便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其时,皖系军阀张敬尧统治着湖南。张敬尧骄横霸道,无恶不作。他肆意纵兵抢劫,滥发纸币;盗押矿产,强种鸦片;钳制舆论,勒索军饷;伪造选举,强奸民意。其种种恶行,处处与湖南人民为敌。《湘江评论》的巨大影响,引起了张敬尧的仇视。他下令查禁《湘江评论》,罪名是“宣传过激主义,鼓动愚民造反”。《湘江评论》被迫停办,湖南学联也同时被强行解散。
    毛泽东被激怒了。他彻夜难眠,苦苦思索,终于醒悟:温和革命,此路不通。他从心底发出了反抗的呼声:“张毒不除,湖南无望。”他决心献身政治,与黑暗势力斗争到底。他开始秘密串联,四下奔走,召集原学联干部酝酿一场驱张运动。他向与会者指出:“北洋军阀内部直、皖两系内讧,是驱张的大好时机。湖南学生要做驱张的主力,尽可能策动教员和新闻界人士支持。驱逐张敬尧是爱国运动的继续和深入。”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湖南学联重新恢复。毛泽东率学会与各界代表,组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万人集会,焚毁日货,游行示威。湖南督军张敬尧派出大批军警沿街驱赶、殴打游行群众,实施武力镇压。军阀的暴行更加激怒了湖南人民,“驱逐张敬尧,打倒旧军阀”的呼声此起彼伏,日益高涨。
    当此之时,毛泽东独当一面,积极奔走,以小学教员的身份广泛发动、积极参与了驱张运动,并成为这场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他连续两天参加长沙各界教师和学生代表会议,主持学联工作,公开发表宣言,组织长沙各高校一致罢课。直闹得张敬尧手忙脚乱,难以招架。
    1919年12月18日,毛泽东率领驱张代表团赶到北京,向北洋政府提出惩办张敬尧的要求。他寓居于福佑寺,广泛联络各方力量,组成了“旅京湖南各界联合会”以及“旅京湘人驱张各界委员会”。毛泽东特别重视新闻舆论的力量,又成立了平民通讯社,自任社长,起草并发出大量的稿件、呈文、通电、宣言,分送京、津、沪、汉各报发表。毛泽东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各种报纸上的驱张通电、新闻里,他的社会活动能力和政治组织才干越来越引人注目。
    为了达到驱逐张敬尧的目的,驱张代表团在京先后发起了七次声势浩大的请愿活动。毛泽东作为主要请愿代表,向北洋政府总理钱能训当面递交请愿书,并义正词严地提出驱张要求。
    历时半年之久,张敬尧的罪行逐渐大白于天下,驱张运动发生了明显的效果。在各方一致声讨下,张敬尧在湖南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恰在此时,已经加入国民党的谭延闿,打着南方革命军政府的旗号,率领湘军逼近长沙。张敬尧感到大势已去,偷偷地携带着家眷溜出长沙。局势如同魔术变换,一夜之间,湖南的政坛又成了谭延闿的天下。
    驱张成功,毛泽东却并未及时返回湖南。原来,他的恩师杨昌济先生因病去世,毛泽东与杨开智、杨开慧兄妹一起守灵,操办后事,迁延在京。在此期间,毛泽东多次拜访自己的导师李大钊。毛泽东求教道:“驱张运动成功了,但是,湖南究竟该如何改造?中国究竟该如何改造?新民学会该向何处发展?请先生教我。”李大钊道:“湖南赶走了张敬尧,又来了个谭延闿,依然是军阀统治。中国太黑暗,军阀横行,百姓遭殃。我思之久矣,实业救国、科学救国、文化救国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毛泽东道:“先生所说的根本解决,应是何意?”李大钊道:“要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的问题,只有走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用阶级斗争的办法,推翻军阀政府,建立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社会。”毛泽东又问道:“具体做法,又当如何?”李大钊道:“发动民众。你在《湘江评论》上发表的民众大联合一文,眼光很远大,议论也很痛快。现在的关键是要建立起我们的政党,以便更好地团结民众。”说着,从案头拿起一本新书,向毛泽东道:“我送你一本新书,是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望你好好研究之。”毛泽东接书在手,又问道:“先生有何举动?”李大钊道:“俄国的革命导师列宁已经派人来中国,帮助我们筹备建党事宜。我已经在北京大学组建了一个共产主义小组,与张国焘、刘仁静、瞿秋白等人筹划成立共产党。”毛泽东道:“陈先生何以不参加?”李大钊道:“因受当局之追捕、迫害,陈先生在北京难以立足。他已经去了上海,在上海筹建共产主义小组。我和他分工,我负责北方,陈先生负责南方,积极准备,待条件成熟时,立即成立全国性的党组织。你回到湖南后要积极行动,尽快成立湖南共产主义小组。你如果要与陈先生联系,他的住址是上海渔阳里二号。”
    告别了李大钊,毛泽东决定去上海。其时,新民会员彭璜率领的另一个驱张代表团正在上海活动,好友萧三等人赴法国勤工俭学亦即将启程。
    毛泽东风尘仆仆地赶到上海,立即投身于政治活动之中。他与彭璜会面后,反复商议,组建了以新民会会员为骨干,吸收部分新闻界、教育界人士参加的“湖南改造促成会”,商讨改造湖南的计划。毛泽东告诉大家:“张敬尧虽然走了,但还会有新的张敬尧回来。解决湖南问题的根本办法是废除督军,裁剪兵员,以推倒武力统治。而后,实行银行民办、教育独立、自治建设、保障人民权利,达到自治之目的。总之,湖南之事,应由湖南人民自决之。”
    不久,从北京、长沙、天津赶到上海的新民会员达二十五人。毛泽东召集会员,在半淞园开会,主要讨论会务,兼为赴法会友送别。毛泽东主持会议,开宗明义地道:“我们学会的性质是政治团体,我们要为挽救国家、改造社会而奋斗,就不应该追求个人名利和享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都是爱国青年,应该担负起改造社会的责任。”大家畅所欲言,热烈讨论,针对当时不少青年人只知“生吞活剥新名词,虚骄浮躁空议论”的不良风气,会议做出的主要结论是:“学会态度:潜在切实,不讲空话,不务虚荣,不出风头。学会宗旨:求真务实,探索新路。改造旧湖南,建设新中国。”同时,还议定了介绍新会友的四个条件是:“纯洁、诚恳、奋斗、服从真理。”众人意气风发,争相发言;议到天晚,又继之以灯,畅谈着国家的未来和当代青年的使命。何以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济济新民会,风云一代英。立志救中国,不求利和名。纯洁无俗气,患难有真诚。湖南多才俊,湘江腾巨龙。
    次日,在沪会友送别了第二批赴法勤工俭学的萧三等人。毛泽东又和彭璜等人讨论起草了《湖南人民自决宣言》,在上海的《天问》周刊和《时事新报》上发表。随后,毛泽东又接连在《申报》和《时事新报》上发表了《湖南改造促成会宣言》、《湖南人再进一步》、《湖南人为人格而战》等文章,系统地阐明了自己的主张;提出先实行湖南自治,再推向其他各省,将来联合起来,便可达到解决全国问题之总目标。
    在沪期间,毛泽东专程登门拜访了陈独秀,向陈独秀谈了湖南改造促成会的计划,征求意见。陈独秀答道:“改造湖南,实为必要。从长远着眼,欲改造中国,可以先从湖南做起。”毛泽东道:“四月之前,我去北京,曾与李先生会晤,谈及建党事宜。不知陈先生有何指教?”陈独秀道:“建立一个无产阶级的政党,是我辈当务之急。我已与李达、李汉俊等人成立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具体宣传、组织、联络事务由李达同志负责,着手筹备全国性的共产党组织。现在武汉、济南、广州等地已经成立了党的小组。你回到湖南后也应积极行动,湖南方面的建党工作就由你负责。”
    南陈北李,相约建党。与两位思想界巨人的相继晤谈,使毛泽东收获巨大。毛泽东心情愉快,带领着新民会员返回长沙。经友人介绍,毛泽东应聘担任第一师范附小校长。有了固定工作做掩护,毛泽东便开始秘密筹划组建党小组的工作。此时,他从报纸上看到了北洋政府裂变,直、皖大战的消息。
    原来,段祺瑞第三次被免职后,极不甘心失败,又自封为“定国军”总司令,挑起了与直系军阀的战争。直系军阀吴佩孚则自封为“讨逆军”总司令,与奉系军阀张作霖联合行动,在河北涿州、高碑店、琉璃河一线与皖系军队激战。双方打了半月时间,皖系全线崩溃,段祺瑞辞职下野。直、奉军阀控制了北京政府,钱能训内阁倒台。吴佩孚与张作霖联手,共同扶持靳云鹏上台,组成新的内阁政府。吴佩孚掌控北京大权后,在英、美等国的支持下,开始谋求向长江流域扩展势力。与此同时,南方的国民军政府也派出赵恒惕率兵向湖南开进。湖南又成了南北军阀争夺的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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