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灯笼轻轻的转动,那贴在灯笼面的小像的影子,也跟着动了起来,仿佛是两个人正在互述衷肠,说到动情处,害羞的躲开了一般。
    走着走着,这俩灯笼突然啪的发出了声响。
    顾夭夭惊了一下,手很自然的放开了手柄,叶卓华眼急手快的拎住,而后看着灯笼晃晃悠悠的展开,两盏灯笼放在一处,竟变成了一件袍子样子。
    灯笼面全都打开,上面的鸳鸯,印在地面上,成双入对。
    “这是?”顾夭夭的眼睛,被灯光照亮,她捂着嘴惊讶的问了句。
    叶卓华晃了晃灯笼,“你这两日只顾着陪岳父大人,我闲来无事,便做了这个机关。”
    而后,声音不自然的放柔了,“你瞧着,像不像我诓骗你的那件袍子?”
    说起袍子,顾夭夭愣了一下,半响才记起来,她有一次出京城去寻祖母,半道上碰见了叶卓华,瞧他穿的单薄,突然发了善心,给了他件白色缎面的袍子。
    虽说,这人心思百转千回,可这灯笼,顾夭夭是真的喜欢。
    伸手,取回了自己的那一面,“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这机巧东西。”
    叶卓华但笑不语,上辈子他只是一个罪臣之后,能位及权臣,其中各种艰辛自是只有自己知晓,若是懂得不多,怎能将脚下站稳?
    只是这话,他总不好,再让顾夭夭知晓,平白的,让她心疼。
    “叶氏绦之,取真心而于你身前,轻声问汝,心可悦吾?”叶卓华定定的看着顾夭夭。此刻,眼里没有烟花,只有顾夭夭一人。
    说不上为何,顾夭夭笑了。
    笑得眼弯如月,面若桃花。
    而后,终于是轻轻点头。
    这个年,终于是叶卓华给自己的团圆。
    无论过去也好,未来也罢,皆都不去想,只看着眼前人,乃是心上人。
    叶卓华伸手抱住了顾夭夭,“我身无长物,只一命永护你。”
    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顾夭夭,便也早就,以性命相护。
    这一世,看着顺遂,其实也并非没有凶险。只是,是眼前这个人,将凶险都挡在了身后。
    这大过年的,越说,越让顾夭夭觉得不好意思。
    抬手点了一下叶卓华的肩膀,“成了,一个男人,絮絮叨叨的这么久做什么?”
    而后仰头,看着满天空的烟花,“瞧瞧,还是美的东西,让人,心神向往。”
    叶卓华哼了一声,“便是说我丑?”
    顾夭夭重重的点头,“难得叶大人有自知之明。”而后侧头,唇,自然的印在了叶卓华的侧脸。
    紧接着快速的收回自己的脸,拎着裙摆,抬脚往前小跑去。
    叶卓华看着前头,一席红色的袍子,在清冷的月光下,却如同朝阳一般耀眼,而她手中拿着,是贴了自己的小像的灯笼,心中,被欢喜填的,满满当当的。
    今日除夕,不大的院子,似乎随处便能听得,周围人的,欢声笑语。
    顾夭夭信步的走着,很快便到了前院。
    有顾父带来的武将们,大约是嫌这屋子小了,便将桌子搬在了院中,两边点了火,将跟前照的暖暖和和的。
    他们一边吃酒,一边高声闲聊。
    而顾夭夭一眼便瞧见了,原本在塌上躺着醉酒的父亲,此刻笑的最欢喜。
    听听那声音,哪里还有一点醉意。
    即便,早就知道顾父那是装的醉酒,此刻却还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正当顾夭夭思量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子一轻,被叶卓华从后面打横抱了起来,顾夭夭一惊,一手紧紧的握着手柄,一手自然的搭在叶卓华的脖子上。
    “莫让岳父瞧见你,让他老人家,面上尴尬。”叶卓华低头,在顾夭夭耳边轻声说了句。
    滚烫的呼吸,让顾夭夭不自然的缩了缩头,便是拎着灯笼的手,也跟着颤了颤。
    叶卓华右手揽着顾夭夭的腰,左手放在顾夭夭的腿弯处,而灯笼一直握在左手,他纵身一跃,两个人的灯笼不可避免的碰在一处。
    上头的小像,突然挨在了一处。
    像极了,相拥的两个人。
    愈发的让人,心跳加快,哪里还记得,是真的醉酒还是假的醉酒。
    叶卓华跃了几下,他们便到了院外。
    虽然没有叫卖声,可有不少孩童们,也拎着灯笼,结伴在街上玩笑打闹。
    忙活了一年了,只有现在好像是最轻松地。
    不远处,有三两的村妇围在一起闲聊。
    因为衙门这边放的烟花最多,不少人在过来看,也凑个热闹。
    在这个小小的平城,突然有一种,比京城还要热闹欢喜的感觉。
    这一夜热闹,一直过了子时,大街上这才慢慢的安静。
    今日的夜,格外的短。
    待到了寅时,天还黑着,外头便又开始,响起了炮仗的声音。
    顾夭夭揉了揉眼睛,多少还有些困,躺在榻上缓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跟前,却没有叶卓华的影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
    按照习俗,这个时辰起来,要点旺火拜祖。
    而且,今日早晨生米生面是不能下锅的。也就是说,昨夜夜里要做出今早吃的饭菜来。
    等拜了祖,才能往灶堂里烧柴火,开始热饭。
    夏柳听见动静,赶紧推门进来,搓了搓手,在炉子边暖了暖,才帮着顾夭夭穿衣。
    等着净完手,夏柳将水倒在盆里存着,在拜祖之前,这生水也不能下地。
    外头的炮仗声是越来越响,顾夭夭在屋子里坐不住,便同夏柳一起到院子里瞧热闹去。
    只是一出门,便瞧见在院子里忙活的叶卓华,看着他手里拿了一堆柴火。
    “你这要做什么?”顾夭夭捧着手炉,慢悠悠的挪到叶卓华的跟前。
    叶卓华听见动静,抬头瞧了顾夭夭一眼,手却没停下来,“我扎个旺火,你来点。”
    他没解释原因,可顾夭夭却懂。
    在民间,自然是夫妻俩这般忙活,丈夫忙活着做粗活,剩下细活便是妻子来做。
    男耕女织,各司其职。
    他们也算是身在高位,跟前日日有婢子服侍,可是总还是想着在新的一年头一日,像个寻常的夫妻一般,只有他们俩。
    顾夭夭接过火折子,蹲下身子来,往里面点了点。
    叶卓华寻的柴火,自然是精挑细选,特别好着的,顾夭夭一点,哄的一下火焰便起来了。
    顾夭夭往后退了一步,希望他们以后的日子,也如同这火焰一般,红红火火,步步高升。
    她们身在平城,自然不用拜祖,等着过一会儿,便去给顾父拜年去。
    出门的时候,顾夭夭给夏柳使了个眼神,让去将二姑娘叫来,就当是,一起认认主子了。
    来的时候,许是因为大家穿都都厚实,总觉得好大的一群人。
    顾父这边也准备好了。
    那瓜子花生准备好了好大的一盘子。
    老辈人留下来的话,过年的时候便吃这些带壳的东西,寓意这剥去从前一切的不顺意,往后都会好好的。
    顾夭夭与叶卓华带头,掀了帘子进去。
    顾父坐在主位上,前头已经摆好了蒲团,顾夭夭与叶卓华一左一右跪了下来,“爹过年好,祝您万事顺遂,身体康健。”
    “好,好,都顺遂。”顾父笑着点头,拿了提前准备好的红封,递给他们两个。
    他们拜完年,二姑娘便从后头出来。
    这是顾夭夭早就说好的,让她过来露个脸,“婢子给老爷请安,老爷万福。”
    二姑娘想,她以后要跟着顾夭夭做活了,那便就是正儿八经的顾家下人,该是自称一句婢子。
    对于陶二姑娘的事,顾父自也听顾夭夭说了,父亲不慈,家中顾明辰与顾明慧便吃了这个亏,没想到陶二姑娘这个更过分。
    许是有共情,顾父自然也怜惜这孩子。
    听她自称是婢子,顾父张嘴想要说一句。毕竟,哪里有下人得脸的可以给主家单独拜年的,只是话到嘴边却也没说,左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二姑娘总能知道,顾夭夭的心思。
    顾夭夭看了夏柳一眼,原是说了,让她们分开来给顾父磕头,只说因为在平城冷清,这样添个人气。
    夏柳是办了,不过却将二姑娘安排在她之前。
    这人,永远重规矩,顾夭夭收回视线,却没再说什么。
    趁着过年,二姑娘求了主子给赐名,从前种种皆都不念,只一心伺候主子。
    那决然的样子,倒让顾夭夭觉得像极了,准备要出家的姑子。
    不过,到底还是赐了名,就叫二娘,顾二娘。
    作为奴才,能与主子同姓,这已经是表明了,将来的当大管事的身份。
    二姑娘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感激之情,便砰砰的在地上实实在在的叩了三个响头。
    从此,世上,再无陶家二姑娘,再无,罪臣之后。
    二姑娘起身后,便该轮到夏柳了,“婢子,给主子请安。”说着,也规矩的在顾父跟前叩头。
    只是这次,顾父却没让夏柳起身,夏柳低着头,想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直到,下头的人将茶杯送到她跟前,心中隐隐的有了答案。
    “还不,快些叫父亲?”顾夭夭在旁边笑着提醒了句。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希望大家都能红红火火的。
    夏柳颤抖着抬起了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后被她狠狠的擦掉,她想要说的一切感谢的话,顾夭夭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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