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色蔫耷耷地跟在卫珩后面回了客栈。
    她原本打算帮他套线索查案子,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他惹生气了。
    不仅一路上对她爱答不理,手也不肯给她牵。
    但是细究起来,她也是一片好心,又没做错什么。和人拼个桌喝个酒,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事情,又没有别的心思,他何至于跟她斤斤计较嘛。
    阮秋色想着想着,心里也生出些逆反来。若是同他低声下气地认错,反而显得自己问心有愧,以后也就不好再与人一起喝酒。可这原本就是她人生最大的乐趣之一,她才不想就这么被人管得死死的呢。
    一路上了二楼,经过卫珩房门口时,阮秋色便梗着脖子径自向前,想同他擦肩而过。
    胳膊却被人拽住了。
    “阮画师惹怒了本王,便想这样平白揭过?”卫珩板着脸,语气冷然。
    阮秋色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那你想怎么样?”
    卫珩沉默着同她对视了片刻,才一本正经又不容置疑地说了句:“你得哄我。”
    阮秋色心里的郁气一哄而散,忽然有些想笑。昨日她吃了卫珩与那烟罗的醋,也是这样赖着让他哄,却没想到今日便让他学以致用了。
    想起昨夜二人的亲密,阮秋色面上一红,低着头声如蚊讷地挤出一句:“怎么哄啊?”
    卫珩也觉得有些耳热,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才道:“你自己想。”
    阮秋色掩唇笑了笑。这有什么难想的,他昨晚怎么哄她的,她便也用同样的法子哄回去就是了。想到这里,她也不跟卫珩扭捏,直接推门要进他房间。
    卫珩却抬手拦住了她,低声说了句:“你……过会儿再来。”
    “嗯?”阮秋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本王要沐浴。”卫珩解释道。
    “嗯嗯?”阮秋色更觉得不明所以。
    沐浴什么的,有这么重要吗?她都已经决定放下身段,用温柔的美色哄他高兴了,他心心念念的居然是沐浴?
    阮秋色真是觉得非常的挫败了。
    “王爷的意思是……”她板着脸问道,“你要先洗完澡,才肯让我哄?”
    她心里打定主意,假如他敢说是,那她今晚绝对不会再理他了。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卫珩却没回答,只是抬起袖口凑到鼻端闻了闻。
    然后他不自在地偏过了头,才状若无意道:“……不是你说不好闻么。”
    ***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阮秋色才来敲卫珩的房门。
    她动作不紧不慢,一下下地敲在门上,像是小猫爪子在人心口抓挠,颇有几分痒意。
    卫珩板着脸将门打开,看见她眼角眉梢那一点小得意,如何不知道她磨蹭了这些工夫,只是为了让他着急。
    心高气傲的宁王大人自然也不会承认,他洗完澡换好衣服,便一直坐在窗边心猿意马地等她过来,手里的案卷都拿反了。
    “王爷王爷,我来哄你了。”阮秋色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进门,“我辛辛苦苦地准备了这么半天,一定能哄得你心满意足。”
    卫珩眉梢挑了挑,不置可否地瞟了她一眼。
    “准备了什么?”
    阮秋色像是有些扭捏,低着头小声说道:“虽然作为女孩子,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想到王爷喜欢这个,我自然要努力做到,让你高兴的。”
    卫珩眉心微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回。
    她已经换回了女装,鹅黄色的短裳被浅青色的腰封一束,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来。面上倒是未施粉黛,头发也随便束在脑后——看不出有什么“准备”,需要花她这么久的工夫。
    难道……
    他赶紧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暗道这阮秋色也太大胆了些。他又不是什么孟浪的人,便是要她哄,也断然不会脱她衣服的。
    念及此处,卫珩低咳一声,面色难得有些纠结:“本王只是随口一说,你也不必这样认真……”
    “当然要认真的呀!”阮秋色脆生生地答道,“既然是我惹恼了王爷,当然要用你喜欢的方式,哄得你高高兴兴啦。”
    她嘿嘿地笑了声,眼里亮闪闪的,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堆什么,献宝一般捧在了卫珩面前。
    “王爷你看看,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卫珩抬眼一看,秀致的眉毛顿时拧成了一团。
    那是一叠字迹规整,抄得一丝不苟的,《女诫》。
    第75章 贿赂   “那……这样可以贿赂王爷吗?”……
    “……”
    卫珩觉得, 阮秋色一定是故意的。
    他皱眉盯着那字纸上齐齐整整的秀丽小楷,半晌才挤出一句:“你方才就是在抄这个?”
    阮秋色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对呀。王爷不就喜欢让我抄《女诫》吗?”
    她原本是打算投怀送抱给他消气的,可一想到卫珩将她随口说的那句“你不好闻了”放在心上记挂着, 就觉得自己原先的计划太敷衍了些。
    要哄得人高兴, 当然要投其所好, 用对方最喜欢方式。她是最喜欢亲昵温存没错, 可卫珩呢?
    想来想去, 他心心念念的,好像也只有让她抄《女诫》而已。
    “不想让王爷等太久,所以只抄了五遍。”阮秋色说着将那叠稿纸翻给卫珩看, “但我换了五种不同的字体,写得可认真了, 王爷闲暇时可以细细品味……”
    卫珩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原以为阮秋色此举是在抗议他今日午后罚她抄书;然而她此刻的眼神坦然澄澈,半点心虚也没有。
    难道真是他方才会错意了?
    “王爷怎么不说话呀?”阮秋色看着卫珩一言不发的样子,不明所以道,“你不喜欢这个吗?”
    卫珩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径自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将那叠字纸接了过来:“……喜欢。”
    五张抄得整整齐齐的稿纸里, 三张是风格各异的楷体, 一张板正古拙的汉隶,还有一张是行云流水的行草。
    不可谓不用心了。
    卫珩在桌边坐下,满心无语地翻看了一会儿。余光瞥见阮秋色眼里含着隐隐的期盼,便又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喜欢得不得了。”
    若是忽略掉他声音里的咬牙切齿,这个评价从吹毛求疵的宁王大人口中说出来,倒是难得的褒奖。
    阮秋色低下头,欢喜地勾起了嘴角,又抬头期期艾艾地看了卫珩一眼:“那……我把王爷哄好了?”
    卫珩迎着她热切的视线, 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阮秋色松了口气,又笑嘻嘻地看他,“那……王爷是不是该给我些奖励呀?”
    卫珩轻叹了口气。真是从没见过比她还会得寸进尺的人,明明从头到尾都在自说自话,还好意思邀功请赏。
    “什么奖励?”他无奈地掀了掀眼皮,挑眉看她。
    桌上的灯烛似是燃到了尽头,闪烁几下就彻底熄灭了。偌大的房间里当然不会只有这一盏照明,但阮秋色与卫珩所在的方寸之地,还是突然暗了起来。
    氤氲的光线将卫珩侧影的轮廓勾勒得更清晰了几分。他坐在桌边,挑眉望着阮秋色,一双点墨似的眼瞳亮若星子,好看得不可思议。
    阮秋色一时看愣了。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怔怔地走到了卫珩身前,两只手还亲亲热热地勾上了他的颈项。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觉得此时此刻气氛甚好,便也不闪不避地去与卫珩对视,轻声道:“我抄了王爷最喜欢的《女诫》,王爷也该做件我最喜欢的事情当做奖励呀……”
    她声音婉转低柔,倒像是在撒娇一般。眼神亦是软的,迷迷蒙蒙,带了许多懵懂不自知的妩媚。
    卫珩喉间一紧,忽然就有些口干舌燥。某些蛰伏的念头不可抑止地滋长壮大,掌心暗暗攥成拳,才能按捺住把人扯进怀里的冲动。
    阮秋色最喜欢的事情……
    卫珩垂下眼睫沉思了半晌,终于低低地呼出口气,抬眸看她:“就这么想同那范昀一起出去?”
    “嗯?”阮秋色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想是想,可是……”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只给你两个时辰。”卫珩板着脸道,“买了颜料就回来,不许为他作画。”
    阮秋色听得云里雾里,愣愣地问道:“王爷怎么又同意了?”
    卫珩别开了视线,淡哼一声,不情不愿道:“你最喜欢的事情,不就是画画?”
    又是抄《女诫》来讨好,又是用上这温柔攻势,不就是为了跟那姓范的小白脸去买颜料么。
    阮秋色睁大了眼睛,知道他误会了个彻彻底底。可她又不好意思辩驳,难道要说“我最喜欢的事情其实是亲你”吗?
    所以她只好沉默地站在一旁,并不答话。
    卫珩想了想,到底是觉得胸口发闷,又低声说了句:“还有,不许跟他称兄道弟。”
    “不许冲他笑。”
    “不许叽叽喳喳地同他说话,他说三句,你只能回一句。”
    卫珩一口气补充了好几个条件,却没觉得胸口的郁气消散分毫。一想到她眉眼含笑地望着旁人,就觉得小火苗在血脉间窜行,烧得肺腑一片焦灼。
    果然不应该答应让她去的。
    他悻悻地哼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还是带个帷帽——”
    话没说完,因为阮秋色温温软软的唇已经亲上了他的嘴角。
    蜻蜓点水般,一触就离。
    却让他心底的毛躁瞬间被抚得平平整整。
    卫珩讶然地看进她含笑的眼底,耳根忽地一热。他不自在地偏转了视线,才道:“别想用这个贿赂本王,帷帽是一定——”
    “要戴的”三个字,被阮秋色堵在了唇齿间,化成了含混不清的音节。她一双小手不由分说地托在他颌角,让他的脸微微仰起,瞠目结舌地承接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阮秋色还不太懂得亲吻的技巧,只知道生涩地轻咬吮吸他的唇瓣,就像品尝着什么柔柔嫩嫩的美味。
    就好像西市里夏天卖的冰粉。用鱼胶制成透明滑溜的质感,配上各色水果,甜到人心坎里。
    她被这个比喻逗得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顺势退离了卫珩微凉的唇畔,两颊微红地问他:“那……这样可以贿赂王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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