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紧怀中的剑,往路口一站,风雨不动安如山。
    崔九道:“确有要事。”
    李直不信,他甚至偏开了脸,不看崔九。
    崔九锲而不舍,追着他的目光走了两步,把信纸展开,对着李直的眼睛竖起来。
    李直皱着浓眉,扫到了上面陆濯的字迹,正色道:“崔郎君,这样的信件你本应该及时销毁的,留着对彼此都不好。”
    “有些东西是不该销毁的。”崔九修长的指节摩挲着低劣的纸张,“李侍卫,不若再看一眼?”
    李直不耐地抬眼,他搞不懂崔九在故弄玄虚什么东西,可也就这一眼,李直脸色变了。
    “看来,李侍卫觉得此事无关紧要,是我大惊小怪了。”
    崔九作势收回手,手臂却被李直一把抓住。
    李直往前凑,拉着死板的脸,半边身子靠过去,对着崔九的手猛嗅鼻子。
    一个小沙弥不小心路过,宛如见鬼了一样左脚踩右脚,念着“阿弥陀佛”忙不迭跑掉了。
    “唉。”崔九叹气,“李侍卫,诚然你为人不错,但我着实没有断袖之癖。”
    “???”
    李直一把放开他手,脸色漆黑,对着崔九手里的信指指点点,“这墨味是臭的,五殿下库里再拙劣的墨也不会有臭味,不,五殿下库里就没有拙劣的墨!这信是假的!”
    “确实,此信荒谬。”崔九把信纸叠巴叠巴,“不过五殿下眼下抽不开身,贸然前去叨扰不好,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这叫什么话?”李直大义凛然,“如此要事,即便是担上去马厩喂马的风险,也必须禀报殿下,让殿下知晓!”
    -
    徐善在隔间抄着经书,听见那一边有敲门开门的声音,她没在意。
    可是,不一会儿,盛着怒气的脚步声匆匆忙忙、鼓点一般像她逼近了。
    “五殿下……?”
    徐善抬起脸,看向来人,心中微微惊讶。陆濯这疯子苍白的脸上蔓着不正常的红晕,带着一种神志不清的感觉,发生甚么事了?
    没等她琢磨出什么名堂来,陆濯已经一把子把她从蒲团上拽了起来。徐善发出惊呼,她的右手还捏着毛笔,一瞬间墨汁四溅,一大滴飞到了陆濯的衣袍上,他根本无知无觉。
    “毒妇!”
    陆濯手攥紧,一拳向徐善挥来,贴着她的鬓发,重重砸在了香案上,一瞬间,香案断裂,上面供奉的花果经书噼里啪啦掉落四滚,更上面的玉佛垂眸,似不忍见眼前景象。
    徐善脸色早已失去了血色,她在一片凌乱中摸到了一只小香炉,举起来对着陆濯当头倒下,陆濯一让,依然半边头发、脸庞和身子都被香灰覆盖。
    “五殿下,您魔障了!”徐善紧紧地捏着香炉,声线尖锐。
    陆濯闭了闭眼,大笑起来,指了指他的额头。
    “来,砸!徐善,为什么不砸?下手的时候对准了,朕不动!”
    头昏脑涨跟进来的李直仓惶地摸着剑柄。
    朕朕、朕……朕!
    天老爷哟,殿下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26章 徐善的脖颈在他掌下
    陆濯上辈子总是身体不好,卧床的时候,批阅奏折都是徐善代笔。这多亏从前两人新婚燕尔之时,徐善学了他的字迹。
    起先,陆濯对于徐善代笔的事有些警惕的,可他没得选,他又没有儿子用,宗亲、外臣、内侍,都是比豺狼还贪的坏东西,一旦放权给他们,会出大乱子。
    而徐善就不同了,徐善是他的皇后,家里没一个中用的,掀不起任何大浪来,他们夫妻一体,肉烂了都在一锅里,徐善代笔是最妥当的。
    万万没想到,徐善的弑夫之心藏这么深!
    陆濯想,若不是他这辈子也是重生的,怕早就被徐善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好在,好在。
    如今是徐善的脖颈在他的股掌之中。
    徐善宛如被惊到的小鹿,紧紧地抱着香炉:“五、五殿下这是何意,我在抄佛经,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不动给我砸的吗,既然如此,手放我脖子上又是做什么?做人坦诚一些吧,陆濯,玩不起就别玩了。”
    “你砸。”陆濯手不动,唇角不正常地勾起,诱惑她,“砸死了我,就没有人让你不幸了。徐善,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徐女君身后还有徐翰林、徐夫人、徐家的两位郎君,用阖府性命赌殿下之约,大约徐女君不会做这样的买卖。”崔九走进来,看到这样的场面,桃花眼微眯,“殿下要失望了。”
    陆濯暴喝:“谁准许你进来的!”
    “殿下,殿下。”李直满头大汗,“崔郎君正与属下一同向您禀报事项呢。”
    他们也没想到,话说得好好的,那信纸刚在五皇子殿下的眼前展开,五殿下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对着徐小娘子冲来了,好一通吓人的折腾!
    他与崔九面面相觑啊,自然是跟来了,他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乱象,更不想听到陆濯自称“朕”!
    多么可怕的事情。
    都让他李直赶上了,王得志怎地就没这福气。
    信就在崔九手里,他一副忧虑的样子:“有奸人在暗处针对五殿下,甚至习得了一手惟妙惟肖的字迹,可见已是处心积虑。殿下不在意,我等却不得不在意,我们很是为您忧心呀。”
    ——“崔九啊,崔九怎么捅破了,还这么快!我把信递给他,邀他看热闹,可没想着让他借花献佛对陆濯献忠心的。”
    ——“算了算了,自己看中的男人,这一回只能自己忍着了。”
    徐善觉得崔九跟她也不是一条心了,也难怪,崔九不是重生的。即便他是重生的,也不见得这一世会跟她携手,毕竟上辈子成为她的面首都是绝境下的无奈之举,崔九家破,朝堂上的那些权贵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陆濯听到徐善的心声,一阵爽一阵不甘。他眼神一冷,凉笑一声。
    “崔九,你不必忧心忡忡,写信的歹人近在眼前。”
    说话间,他的指腹在徐善的脖颈儿摩挲,感受她单薄的皮下鲜血的流动。
    近在眼前——
    崔九微微一顿,端详着李直:“李侍卫这是何苦?”
    谙熟陆濯笔迹、洞悉陆濯谋划的人,非李直莫属啊,这一切都如此合理。
    李直十分冤枉。
    这事怎么就到他身上来了!
    “崔郎君,你不要凭空污蔑我,话不可以乱说的啊!”李直恨不得拿剑给他一下子,“我对殿下忠心耿耿,近在眼前之人,又何止我一个,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崔九笑了:“我若来做,断然不会用这样低劣的纸张与墨汁,简直把漏洞暴露于人前。”
    这……?
    徐善感觉到她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略松,陆濯出声道:“信呢?”
    他方才急火攻心,只惦记着找徐善算账了,倒是没细看其它。
    此时,信递到了他的手里,陆濯才发现,这信造假的很不逼真。
    但凡心智正常的人,看了这信,都晓得他陆濯是被陷害了。而这世上,熟悉他字迹、想要弄死他的人,又能有几个?
    这一波,竟然徐善在悄悄帮他铲除敌人,正如同前世,他的善善一直是这样的任劳任怨、贤良淑德,是可以载入史册的贤内助。
    陆濯喉间一涩。
    他感觉有大逆不道之人掐住了他脖颈,让他说话都艰难。
    从未想过的好事降临在他身上,他受不住了,陆濯眸底甚至出现了一抹晶莹,流露出天真的神色。
    李直皱巴着眉头,用一种老头在驴车看春宫的神色,看着俨然又在走极端的五皇子殿下,完全不敢说话。
    徐善轻轻推了一下陆濯的手腕,一推就推开了。陆濯又为她搓揉,柔声道:“疼吗?”
    崔九视若无睹,他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纸张,都是徐善方才抄的经文,便清声道:“徐女君字迹清瘦,与五殿下之字相差甚远,看来,近在眼前之人也并非徐女君。”
    真是大煞风景!
    “住嘴。”陆濯头也不回一下,“崔九,你出去吧。”看到这个崔九就烦。
    徐善却仿佛被崔九的话唤回了神,她把小脸一拉,对着陆濯翻了个九转十八弯的白眼,哼了一声夺路而去。
    “善善——善善——”
    徐善一手提溜着曲裾,陆濯追在她身后,前后脚到了屋子另一侧的耳房。陆濯刚要厚颜无耻地挤进去,“啪”一下门当着他的面合上了,合上前徐善还不忘把香炉丢出来,正好砸在陆濯的脚下。
    李直一言难尽地跟过来,就看到陆濯拾起来香炉,抱在怀里快活地笑:“善善爱我。”
    李直:“……”真他娘的可怕!
    他要被吓死了,王得志在干什么?
    -
    王得志日子也不好过。
    “小国舅,你听咱家说……”
    鲍桧被众人簇拥着,赶在闭市前往京兆府而去。王得志也不能走啊,这事牵涉到了他家主子,他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路跟着浑水摸鱼。
    “小国舅,不是咱家泼你凉水,这事实在是有些难办的,光凭一封来路不明的信件,上头几个含含糊糊的字,能给哪个定罪,这不是凭白给京兆尹找事做吗?京兆尹心里头会不高兴的。”
    “王公公,你不必再说,我意已决。”鲍桧火辣辣的脸庞提醒他遭遇过的屈辱,“京兆尹怎么会不高兴,缉拿歹人就是他职责所在,尤其是那个歹人还伤了小国舅我,他必须命不久矣!”
    徐羌不想回家,一回去没法解释徐善去哪儿了,他跟着鲍桧跑,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
    “从未发觉王公公竟是如此热心的人。”徐羌大惊小怪地,“王公公别光顾着操心小国舅啊,怎地不去回去伺候五殿下?”
    王得志嘴硬:“五殿下身边不缺咱家当牛马,咱家这日子过得悠闲着呢。”也就是喂喂马、刷刷毛,自在、惬意。
    他拦了一路,也没拦住鲍桧的步伐,眼看京兆府在望,王得志一咬牙直接向鲍桧撞了过去,恨不得在撞翻鲍桧的瞬间把那信抢过来吞下肚——
    “王公公,您老……这是何意?”
    鲍桧一让,徐羌一上,王得志美美地滑入到徐羌的怀抱里。
    “徐二,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好这一口。”鲍桧一脸复杂从他们身边路过,踏入了京兆府大门。
    王得志面如死灰:“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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