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带给人的力量,往往会产生让人难以置信的能量!
    曾国荃一直以为靠着血腥残忍的剐刑,可以最大限度的削弱对面那些敌人的作战意志,但是很快曾国荃就发现,自己错了。
    那些盘踞在松坟坪里的敌人,在裴庆员活活被剐死在自己面前之后,反而爆发出了死战到底,决不投降的决心。
    甚至他们其中有些原本作战意志并不如何坚强的人,在这血腥杀戮面前也把生死完全忘在了脑后。
    “剃头匠”曾国荃,落在他的手里不可能会再有活命的机会。而决死一战,或许还能够坚持到援兵到来......
    两天,这些被困在绝路的骑兵整整坚持了两天。
    在这两天之中,湘军的攻势没有一刻是停止的,从天明攻到日落,从日落攻到深夜,又从深夜攻到天明。
    几次湘军都冲进了松坟坪,但那些骑兵兄弟好像完全陷入到了疯狂之中,一次次的奋力冲了上去,一次次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奋力把湘军赶了出去。
    缺了胳膊的士兵,用自己的脚踹着敌人;缺了脚的士兵,用双臂死死抱着敌人;胳膊和腿都失去的士兵,会用仇恨的眼神瞪着敌人,然后任凭敌人的武器刺入自己的身体,一直到死,那双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一直就那样瞪得大大的......
    裴庆员的死,彻底让这些士兵迸发出了让人无法相信的决死力量!
    为了裴庆员,也为了那些在九曲岭和松坟坪已经战死的兄弟......
    没有人能再让这些士兵停下来了,甚至包括候明在内。
    第三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松坟坪内外到处能够闻到浓浓的血腥味,空气中用力嗅去的话,也许还能闻到死人的味道。
    候明站了起来,双眼都是血丝,手也在那里不停颤抖,脚也似乎软得不听指挥,三天了,整整三天都在厮杀之中度过。
    没有休息,没有停歇,杀完一波又是一波,杀死一个又是一个。
    可是让候明奇怪的是,很多次自己都像现在这样瘫软无力,偶尔出现的短暂休息时间,自己就想那么坐着再也不要站起来,可是一旦当湘军再次发起冲击,身体好像一下就又恢复了活力一般......
    看着那些同样显得疲惫不堪的湘军,候明知道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战斗了。
    石帅接到自己在这拖住了湘军的消息了吗?援军会及时赶到吗?
    候明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对于自己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
    死、生,或者遇到和裴庆员一样的结局,自己都无所谓了,自己做到了一个百战军将领应该做的事情,现在死了也都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还有多少人?”
    “九百二十九个......”
    候明淡淡“哦”一声,脸上有些苦涩。
    一千八百骑兵,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精心训练出来的兄弟,可是只这一战一半的兄弟已经远远离开了自己。
    “弟兄们,一起死在这里罢!”候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恢复了之前淡然表情。
    湘军冲到了面前,候明和他的兄弟们机械的举起刀,机械地落到了敌人的身上,一切都是那样机械而又麻木,好像在那例行公事一般。
    背后好像被人砍了一刀,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疼痛感觉,麻木了,所有的人都在这样的厮杀之中麻木了......
    越来越多的湘军冲进了松坟坪,兄弟们已经无法再阻挡住了。九百多兄弟渐渐的被包围起来,再也没有任何能够活着出去的可能了......
    天际尽头好像隐隐响起了雷声,沉闷,然后好像渐渐往这靠近,候明又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打雷,难道老天爷是要准备为自己送行了吗?其实这样也好,一个士兵能够死在和战鼓一般的雷声之中也算不错。
    雷声越来越近了,好像是从湘军身后传来的,砍死了冲到自己面前的一个敌人,候明忽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不光是自己,正在那里交锋的所有人都僵在了那里......
    不是什么雷声,绝对不是!
    大地开始震动起来,松坟坪也好像开始震动起来。
    在湘军的身后,在大地的尽头,一阵阵的尘土扬起,遮天蔽日,天空也似乎因为而变得灰暗。
    然后,在那尘土之中,无数比炸雷还要响的呼声,由远而近出现:
    “剿杀湘军,活捉曾九!!杀!!杀!!杀!!”
    剿杀湘军,活捉曾九!!
    “杀!!杀!!”候明忽然嘶声力竭,挥动着战刀大声吼了起来。
    “杀!!杀!!”
    那些已经不再抱着任何生存希望的百战军骑兵,在这一瞬之间猛然爆发出了最强呐喊。
    从绝望到希望,只需要最短的时间,就能调动起人的全部潜能,为了活下去而激发出的潜能。
    活下去,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杀!!杀!!”那是石柳松的吼声。
    “杀!!杀!!”那是李杰的声音。
    “杀!!杀!!”那是蔡志强的声音。
    “剿杀湘军,活捉曾九!”
    “剿杀湘军,活捉曾九!”
    当这些声音响起的时候,候明和他的兄弟们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谢逸来了,是张荣沅来了,是俞锋来了,是司马启明来了......
    昔日八路出兵,围剿石达开,而今天,一切都变了!
    八路出兵,围剿湘军!
    一面大旗出现在了战场,那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字:
    “石!”
    石达开!
    威震清廷,驰骋江西的石达开!
    除了一个张震,从来也都没有败过的石达开!
    “湘军已是死地,诸军努力,勿使走脱一兵一卒,活捉曾九!”石达开拔出宝剑,重重插于马下泥土:
    “吾以此剑为界,但有湘军一兵一卒过界,皆斩,皆杀!!”
    立剑为界,全歼湘军!
    .......
    “石达开,石达开真的和张震勾连到了一起,两江从此再也不属朝廷,张震必反!!”
    看着那漫山遍野的喊杀之声,曾国荃只喃喃说出了这几句话。
    “九帅现在不走,更待合适何时!”此时梁梦才持剑走来,疾声厉呼:
    “敌军包围尚未完成,九帅速走,我等且为九帅杀开一条血路,但九帅不死,何愁湘军不能东山再起,何愁不能为我等报仇!”
    曾国荃忽然目露凶光,拔剑狂呼:
    “不走,不走,今日就算粉身碎骨,死也不走!大帅将数万湘军托付于我,若是全亡于此,即便曾国荃一人得脱与死何异!”
    到了了这份绝境之上,曾国荃终于露出了“剃头匠”的凶残本性:“百战军精锐,湘军也是天下精锐,今日既然到了死境,诸位努力杀敌!”
    曾国荃想的非常简单,已经被包围了,那么多的湘军再也没有突围可能,就算要死,也要轰轰烈烈的去死,也要尽到自己最大努力去耗损百战军的力量!
    数万人绞杀在了一起,血雾弥漫。
    百战军的火枪队被集中在了一起,一阵一阵烟幕弥漫,火药的味道那样刺鼻,但却又那样让人觉得兴奋莫名......
    在这样火枪的杀伤之下,湘军成片成片倒下,火枪的威力,在这得到了最充分发挥。
    候明把湘军引来的决战地点,是死地,是最适合歼灭湘军的死地,是曾国荃的死地。
    火枪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伤敌人,甚至不用过多瞄准。
    而稳稳坐在马上的石达开,也第一次感觉到了战争带给自己的快乐,快乐,准确的说是火枪带给自己的快乐。
    一直都很羡慕,也很清楚火器在战争中能够产生的威力,而当自己有一天真正能够拥有之时,才知道这样的威力远远超过了自己想像......
    忽然想起,当初安庆决战之时,如果张震把这些火器全部用来对付自己,也许自己全部部下都会死在轰轰的火枪火炮之下。
    张震为了收服自己,真的用尽了一些心思。
    换了一个位置,处在绝境中的湘军,尽管表现出了强悍凶狠,但在百战军强大的火枪优势之下这样的抵抗却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八路大军渐渐完成包围,湘军的末日终于到来......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战场暂时出现了几天来难得的安静。
    石达开并不着急要一口气吃掉这些敌人,石达开要把自己的损失降低到最低。
    现在湘军的作战意志依旧顽强,在这样的情况下只会让自己付出不必要的代价,而随着时间流逝,湘军的抵抗意志也会越来越低......
    或者,这也可以说是对湘军的一种折磨。
    “石帅,候明参见石帅!”
    出现在石达开面前的候明,完全好像话了一个人一样。
    浑身都是伤口,就连脸颊上也被砍了一刀,伤口斜斜的从左耳一直拉到嘴角,又深又长,但候明的样子却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一样,反而一个人站得笔直。
    “候明,你辛苦了,这次能够顺利围歼湘军,你的功劳第一。”石达开在那注视候明一会,眼睛里面露着感激:
    “此次你部伤亡巨大,一千八百余人,残余下来的连八百人都不到,战功显赫,到时我一定会在大帅面前为你请功,你先带着你的人撤退下去休息吧......”
    “不,石帅,卑职和部下依旧可以再战,绝不下去休息!”谁想到候明身子纹丝不动,站在那里大声说道:
    “卑职麾下那么多的兄弟,都死在了曾国荃和湘军手上,卑职誓死报仇,绝不后退半步,请石帅看在我和兄弟们浴血奋战份上,答应了我们这个请求!”
    候明说这话的时候义无返顾,甚至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石达开了解这样心情,当初天京事变的时候,看着那么多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是一般的心情......
    石达开轻轻叹了气,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石帅,目前湘军尚有两万六千余众,分别被困在九曲岭到松坟坪一带,并且被咱们首尾分成了几截,互相不能呼应!”
    候明才一出去,谢逸进来说道:
    “曾国荃中军大营就设在了松坟坪一带,曾国荃还是深通用兵之道的,大营布置错落有致,咱们现在缺乏火炮,若是贸然强攻,只怕同样也会遭到较大伤亡。”
    石达开在地图上看了一会,点了点头:
    “曾国荃没有选择突围,而是就地扎营,意图已经非常明显,就是想要利用这里,和咱们做一次决战,最大程度消耗咱们力量。
    曾国荃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已经绝对无法逃脱这里了,他是想要利用这次机会,来和咱们打一场消耗战。
    算盘打的非常如意,这三万之众,乃是湘军精锐,即便咱们能够吃掉,也非付出较大代价,那就等于消耗了百战军力量,为将来湘军东山再起,打下了较好基础......”
    石达开抱起双臂,闭起眼睛,边上诸将谁都不敢说话,只在那里静静等着,过了一会,石达开忽然睁开眼睛:
    “封锁所有要隘,守!”
    “守?”那些将领互相看了一眼。
    “不错,守!”石达开微微笑了一下,神色之间充满自信:
    “咱们虽无火炮,却有火枪,松坟坪乃是死地尔,只需死守两条逃跑要隘,封锁消息,湘军断无生理。
    咱们死死守着湘军逃跑路线,湘军一次两次尚能奋勇作战,可是时间一长,必然军心动摇,士卒混乱,再加上湘军军粮有限,岂有不士兵思降道理?
    我知曾国荃的吉字营兵勇皆是凶悍之士,每每作战胜利,曾国荃皆会传令大放三天,烧杀劫掠皆不追究,故此士卒用命,作战起来人人奋勇,这样的部队相当可怕,但是却有一个很大的弱点,一旦他们陷入死地,或者没有了作战欲望,再也看不到胜利希望,这样的部队很快就会溃乱,尔后一发不可收拾......”
    众将听了频频点头,一齐上前都荒原听从石帅号令。石达开简单扼要把任务布置一遍,众将纷纷散去。
    看着自己部下一一离去,石达开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张震当真是个人物,居然把这么多的部队和部下一齐交给自己掌管,却对自己没有丝毫街心,而自己不过是个刚刚投降的敌人而已......
    有的时候反问自己,如果换成自己的话绝对无法做到。
    心里有的时候觉得有些对不起天国,可是很快释然,不管怎么样,自己打的终究是清妖,自己的刀口,并没有对着原来的兄弟.....
    ......
    “还是没有成功吗?”曾国荃冷冷问道。
    “回九帅,还是没有成功,对方防范严密,就是死守在那里不出!”
    “九帅,石达开这是想要耗死咱们,他知道咱们带的粮食不多,顶多维持两天,而长期这样对峙下去,只怕咱们自己军心就先散了......”
    曾国荃面色凝重,久久在那无语。
    过了一会梁梦才走了进来,面色同样非常难看:“九帅,咱们接连派出去的两批向曾帅求援的人,全被逼了回来,根本没有办法冲出去啊!”
    “石达开这是想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九帅,赶快想个办法啊!”
    部下乱哄哄的话,让曾国荃的眉头更加皱在了一起。
    尚未到穷途末路的时候,部下之心却已经有些乱了起来,这一点或许正是石达开最想看到的,自己从内部先乱起来......
    可是自己却不得不承认,石达开成功了!这不过仅仅是包围的第一天,自己的部下却已经产生了慌乱......
    张震、石达开,曾国荃怎么也都想不通,这两个原本应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怎么会联系到了一起。
    其实仔细想来,自己失败的并不冤枉,自己以一个人的力量,在和张震和石达开两个人抗衡,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来的。
    “九帅,明日集中全部力量,看着一点强行冲击,或者可以成功!”梁梦才轻轻叹息一声,劝慰似的说道。
    曾国荃默默点了点头,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么办法可行了。
    忽然看到梁梦才目视自己,曾国荃知道有话要说,只让部下先都出去准备,单独留下了梁梦才一个人。
    “九帅,其实刚才我说的话,不过是在宽慰诸将,石达开惯会用兵,岂有让我们那么顺利突围的道理,咱们生路已经断绝了......”
    梁梦才的话出乎曾国荃所料,但他也不说话,看了一眼梁梦才,就听自己这位部下继续说了下去:
    “石达开已经看出了九帅企图拼死一搏,消耗石达开实力的想法,所以他才命令其部坚守不出,为的就是要活活困死咱们......
    九帅,卑职心里想的,咱们可以死,但绝对不能白死,咱们就用这近三万人的性命,来做一件大事......
    石达开身后站的是张震,张震此人早晚必反,但为什么在此之前,他用石达开领兵和咱们作战?在下想来,那是张震准备尚未充分,故此这样而已,可是一旦让张震准备充分,前有发匪,后有张震,则朝廷大势去矣,我想来想去,非要在张震的准备没有完成之前,逼反张震,尔后朝廷才有剿灭张震可能......
    三万人,咱们就用这三万人来逼反张震,一旦朝廷得知张震公然击杀湘军三万人,就算再忌惮张震也非调遣大军镇压不可!曾帅知道了他的三万人被歼,湘军其余将领知道了咱们的遭遇,断然没有坐视不理可能,就算朝廷还想要惹,可是以曾帅性格,以湘军将领性格,断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一定会想办法为咱们报仇!
    还是咱们湘军皆是两湖子弟,亲连着亲,只要张震和石达开杀了咱们三万人的消息传了出去,两湖皆会沸腾......从此之后,张震与石达开将是两湖之公敌!”
    曾国荃猛然站了起来,接着又缓缓坐了下去。
    梁梦才的说法,实在是太可怕了,拿三万人来逼反张震,自己这个部下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
    可是仔细想来,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既然生路已经断绝,为什么不能为将来做一些事情?
    “你打算怎么做?”曾国荃沉声问道。
    梁梦才长长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说道:“明日聚集诸军,并力死冲,只准进,不准退,九帅亲自压阵,但有后退一步者皆杀!”
    曾国荃这样凶狠人物,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在他的面前,仿佛出现了明天即将会发生的惨烈至极的景象......
    三万人,三万个活生生的生命,一个接着一个,就这么硬生生的往敌人的枪口上撞去,然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么,谁去让朝廷和曾帅知道这件事?”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曾国荃的声音甚至都有一些在那颤抖......
    “九帅,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梁梦才忽然淡淡笑了一下,目光中透露着坚定:
    “九帅,请让我活下去罢!”
    从这个部下的目光中,曾国荃似乎读懂了一些什么,“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梁梦才要活下去,但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湘军,为了朝廷。
    屈辱,梁梦才从此之后将会活在无尽无边的屈辱之中......
    “当初我不听你的话,以至造成今日局面,今日先生又要为了帮我等报仇忍受巨大屈辱,请受曾国荃一跪!”
    说着,曾国荃竟然真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梁梦才吓了一跳,想也未想也跪了下来,以头撞地砰砰作响,声音也都变得哽咽起来:
    “九帅,九帅!我身是湘军的人,死是湘军的鬼!”
    “生是湘军的人,死是湘军的鬼!”
    曾国荃扶着梁梦才一起站了起来,嘴里喃喃念着这两句话。
    是啊,湘军就是自己的命,自己这一切,这一生都是和湘军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自己可以死,可是湘军一定得有。
    为了报仇,报今日的屈辱......
    ......
    “石帅,湘军好像疯了!”俞锋跑了过来,满头都是汗水:
    “一个时辰不到,竟然连着冲了八次,咱们前面全是尸体,有的兄弟杀的手都软了,可湘军还是在那不顾一切,拼命的往前冲啊!”
    石达开皱了一下眉头,的确有些反常。
    自己本来是想困死湘军的,可是没有想到,在第二天湘军就开始了不要性命的突围,实际上这正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以布防的严密程度,加上火枪的大量集中,湘军这样硬打硬冲,只可能造成悲剧性的结局......
    若是死死守在那里,或许还有奇迹发生,可是像今天这样蛮干,等于是把这近三万湘军自己往死路上逼......
    曾国荃想做什么?虽然湘军被围困在了这里,但曾国荃却是久战之将,绝对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的!
    石达开虽然会用兵,但却绝对猜测不到曾国藩的真实想法,用三万人的性命,仅仅为了逼反张震,这样的事情,起码石达开是绝对做不出的。
    “湘军主力在什么方向?”石达开沉默一会问道。
    “哪有什么主力不主力的,全都集中起来,对着松坟坪西面猛冲,他妈的好像就生怕咱们那的人不多一样。”
    “全部都在松坟坪西面?东面那条道路呢?”
    “东面?东面一个湘军也都没有,原本在那驻扎着八千湘军,今天开始也全部都调到了西面!”
    石达开愈发的不懂了,曾国荃究竟想做什么?
    是有什么阴谋在内,还是在处于绝境之后精神已经崩溃?
    在那来回走了几步,石达开还是没有想到其中用意:
    “命令,各部坚守防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后退一步,我已插剑为界,但有放走一个湘军者皆斩!”
    不光是石达开,百战军从上到下都认为湘军疯了。
    在百战军密集而又强大的火力面前,湘军前赴后继,一次一次冲锋,那些尸体,都已经堆积成了一座一座小山,可是湘军却依然没有任何停止意思......
    有些士兵真的已经杀的手软了,这根本不是在那战斗,而是在那屠杀,赤裸裸的屠杀。已经开始有士兵对着对面大声喊叫,企图让这样疯狂的举动停止下来。
    可是没有用,一点用也都没有。
    不是湘军士兵想要这样,而是他们的统帅曾国荃疯了。
    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
    有个湘军千总仅仅因为建议暂时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尔后寻找敌人薄弱环节,再行突围,可是,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曾国荃已经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还有一个曾国荃最信任的部下,连续两次冲锋,身上带重伤六处,是被部下抬着送到曾国荃面前的,可是曾国荃只看了这个部下一眼,然后用剑同样刺穿了他的心脏,曾国荃看着这个部下的尸体冷冷说道:
    “要死,只能死在冲锋的路上!”
    过去的曾国荃,对待部下最厚,即便部下犯了军规,往往也都只是小小惩罚一下,可是今天的九帅,却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曾国荃,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当又一次败退之后,梁梦才忽然跳了出来,指着曾国藩,满脸愤怒:“曾国荃,这些都是咱们的兄弟,兄弟啊,你却要亲手把他们送上死路,畜生,你连畜生都不如啊!”
    可是还没有等他把话叫完,一道剑光已经砍向梁梦才,梁梦才下意识的伸手一挡,结果一声惨呼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胳膊落在了地上,只剩下一只手的梁梦才面无人色,甚至摇摇欲坠,可是却依旧在那破口大骂不止。
    曾国荃部下急忙把梁梦才搀走,但梁梦才的骂声却依旧由远处传来。
    曾国荃脸上一点表情也都没有,可他几乎就要落下累来,为了梁梦才,也是为了那些正在不断死去的兄弟......
    这是梁梦才在昨天晚上再三恳求自己这么做的,他要学宋朝的王佐,用自己的一条胳膊,来换取石达开的信任。
    可是,曾国荃觉得梁梦才并没有骂错,自己真的是一个畜生,一个亲手把三万兄弟送上了不归路的畜生......
    “命令,继续攻击,无论如何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哪怕还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曾国荃头也不会地转到了自己的大营之中。
    让人拿来了一壶酒,曾国荃仰头全部灌下。
    一点感觉也都没有,曾国荃放下空的酒壶,拿过纸笔想要些些什么,可是抬起笔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什么也都写不出来。
    该写些什么?该留下些什么遗言?曾国荃一点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
    在那停顿一会,曾国荃起身走了几步,努力调整一下自己思路,然后重新坐下,再次拿过纸笔,慢慢地落下了笔:
    “......‘治兵之道,首重选将’,......有守御之名,无整军之实,安静之时多费饷项,寇至之时每难抵挡,千兵易得,一将难求。选将必求善战善守之人,方免流弊。记名提督袁九皋果敢有为;素有韬略、记名提督陈凤楼能征善战;智勇双全、记名提督余光德精通战术,是以以上数人,皆可重用......”
    一旦开始写起,就再也无法收住,半个多的时辰,洋洋洒洒竟然写满了几页纸张。
    仔细吹干了墨迹,曾国荃忽然觉得非常得意,这些都是自己用兵心得,以及对湘军将领看法,将来落到大哥手里,想来会有奇效。
    可是得意的笑容忽然凝固在了脸上,就算自己写了,又怎么能够送到大哥手里,又怎么能够让大哥看到?
    “九帅,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啊,弟兄们都快拼光了,为咱们吉字营留下一些火种吧!”
    正在这个时候,部下娄凡愈忽然冲了进来,一下跪倒在了曾国荃的面前,放声大哭:
    “九帅,今天就算你要杀了我,也让我把话说完,再这么下去,咱们三万人真的要完乐安,我求求九帅另外再想办法罢......”
    曾国荃抽出了宝剑,正想落下,忽然看到娄凡愈眼中毫无畏惧神色,曾国荃长长叹了口气,这个部下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为了湘军吉字营的兄弟。
    把部下搀扶起来,曾国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娄凡愈面色忽然大变,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现在你明白了吗,咱们必须要这么做......”曾国荃叹息了一声,淡淡说道。
    娄凡愈再次跪了下来,“通通”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道:“九帅,卑职知道了,卑职这就去了,请九帅保重!”
    曾国荃背负双手转了过去,再也没有看自己部下一眼......
    ......
    残阳如血,冷风如刀。
    空气中的味道让人作呕,战场上的景象也同样让人作呕。
    看着面前一切,石达开真的差点要呕吐出来。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可像今天这样的仗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三万湘军,三万湘军,一战下来,死了超过一半!
    这是一副怎样情景?三万湘军不顾生死冲锋,百战军士兵不顾一切阻挡,火枪下倒下的不是一个一个,而是一片一片,一群一群......
    一直到了后来,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再打了,那些见习惯了战场上生死的将士,却也再无法忍受这样可怕的场景。
    湘军不打了,他们扔下武器三三两两地坐到了地上,就算现在敌人冲到了面前,他们也都绝对不愿意站起来了。
    湘军将领不打了,士兵们做的,并没有让他们大声呵斥,他们反而和自己部下一样坐到了地上。
    百战军的士兵也不打了,对面敌人已经停止了抵抗,这样惨烈无比的屠杀,真的应该可以尽早的结束了......
    当百战军的士兵走大湘军士兵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里已经都没有了敌意,他们相互看着苦笑,眼神里充满了苦涩......
    忽然,在那些湘军士兵中有人放声大哭起来,紧接着,这就好像会传染一样,湘军中的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惨不忍睹的一切......
    候明按着腰间的刀,慢慢的从尸体和俘虏之中走过,他的神情麻木,他的眼神冷漠,这些湘军他已经不再想管,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曾国荃!那个杀了自己兄弟的曾国荃!
    当他走进那座大营的时候,他看到了曾国荃,曾国荃就坐在自己的帅椅之上,看到敌人进来,曾国荃居然裂嘴笑了一下,说道: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候明,记得我的名字!”
    “哦,你就是那个候明,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很好。”
    曾国荃并没有特别在意,端起手边酒杯喝了一口:
    “我活剐了你的部下,你为部下报仇,这本来也就无可厚非,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你绝对抓不到我,绝对......”
    候明似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他没有阻止,就算想要阻止也无法阻止,因为这个时候曾国荃已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一把尖刀,插在了曾国荃的肚子上......
    曾国荃,湘军主要将领之一,字沅浦,号叔纯,又名子植,湖南湘乡双峰县荷叶镇人。咸丰二年取优贡生。因攻打太平军“有功”赏“伟勇巴图鲁”名号和一品顶戴。
    曾氏兄弟五人,除曾国藩文才武略,九弟曾国荃的功名要高于其他三人,不仅对于清朝功不可没,对曾国藩的帮助也最大。曾国荃比曾国藩小十三岁,生于道光四年。十六岁时,跟着他的父亲到京师,就学于曾国藩,很得乃兄的嘉许。道光二十二年,曾国荃离开京师回原籍,曾国藩送他到芦沟桥,以诗为别,写道:“辰君平、午君奇,屈指老沅真白眉。”
    曾国藩率领的湘军在江西湖口惨败后,被太平军围困南昌周围的狭小地区,处境十分险恶。曾国荃为了救援其兄,与吉安知府黄冕劝捐募勇三千人,援救江西,连陷安福等地,进围吉安。太平军凭险死守,等待援兵,攻城非常困难。曾国荃等采取挖壕筑垒的战略,实行长围久困之策。以后曾国荃都以挖壕围城取胜,因此有了“曾铁桶”的外号。
    可是这位“曾铁桶”,最终的结局却是同样死在了石达开铁桶一般的包围之中。
    曾经曾国荃在攻陷太平军把守的城池之后,曾国荃命令将投降的太平军分成一百人一批,轮流叫他们进屋领路费,进屋后便由刀斧手捆绑起来,从后门押出去砍头,整整砍了一天一夜,杀完一万多人。从此,曾国荃也得了一个“剃头匠”的绰号。
    而今天曾国荃也遭到了同样的报应,只是这样的报应却是曾国荃自己找的......
    曾国荃每次攻确一个大城市,或者打了胜仗,总要请假回家一次,置田盖房,大约也是衣锦还乡,炫耀武功的意思。
    可是现在曾国荃置办下的这些家产,自己却再也享用不到了。
    看着那一堆一堆的死人,看着那一群一群的俘虏,石达开并没有特别兴奋的意思,反而觉得心中升腾起了巨大悲哀。
    一直到了现在,石达开还是没有想通曾国荃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还有生的几乎,曾国荃却这么放弃了。
    明明还能坚持下去,可曾国荃却选择了迅速失败的道路。
    石达开苦笑了一下,也许自己的智力,并没有到达那种程度,或许准确的说,自己永远也弄不懂曾国藩这样的人,心里究竟在那想些什么。
    可是,自己终究还是胜了。
    曾国荃的失败,让湘军遭到沉重打击,这里被歼灭的湘军,都是曾国藩主力,在经历了这可怕悲惨的一次战斗之后,湘军或许已经开始走向穷途末路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lt;a href=<a href="http://" target="_blank">http://</a> target=_blank&gt;&lt;/a&gt;,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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