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队长,此人多大年纪了?”
    “比我小三岁,四十九岁。老婆死了以后,一直没有续弦。”
    “老婆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有些年头了,是一九六零年。生最后一个孩子得了产后风,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染了肺痨病。”
    “几个小孩?”
    “三个闺女。两个已经出嫁了,还有一个最小的留在身边,今年才十一岁。是一个大好人啊!为了这个最小的闺女,他既当爹又当娘啊!这些年,媒人把他家的门槛都踩破了,可他就是不答应。”
    “陈局长,我看他好像喝了不少酒。”李文化道。
    “是啊!马主任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喜欢喝酒,整天香烟不离手,本身就爱抽烟喝酒,送的人多,这烟酒就更邪乎了——他喝的酒和抽的烟,从来不用花钱买。今天中午大概是喝高了,你们瞧他那张脸,红的跟牡丹花似的。”
    用红牡丹来形容一个男人的脸,欧阳平没有见识过,书上也没有看过,大概是马副主任的脸红的太不一般了吧!
    “周队长,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您说。”
    “在你们门头村,有没有人——我指的是男人——有没有和阎高山关系密切,特别是和田二秀关系密切的男人呢?”
    “没有——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田二秀虽然人长得确实很水灵,但她从来不和男人眉来眼去,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谁个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二秀就是背后不被人嚼舌头的女人。要说关心二秀和两个孩子的人还是有的,我就是一个,我嫂子——就是门老师,还有门翠花夫妻俩。”
    “那么,葛家村呢?有没有什么人很田二秀关系密切的呢?”
    “不知道,不过——”周队长突然愣住了。
    “不过什么?”
    “二秀她娘是葛家村人,她娘就姓葛,她娘活着的时候,二秀姐妹俩经常跟着她娘到葛家村外婆家去。她娘过世以后,二秀就很少去了。”
    “田二秀的外公外婆还健在吗?”
    “死了不少年了。”
    “田二秀有舅舅和姨娘吗?”
    “没有姨娘,只有两个舅舅。”
    “他们之间走动吗?”
    “很少走动。”
    “这是为什么?”
    “二秀她娘嫁到黄石寨的时候,二秀的外公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外婆身体一直不好,家里面的事情,全由两个舅舅当家,二秀她娘出嫁的时候,娘家只陪了两床被子,可怜啦!”
    “葛家的条件很差吗?”
    “不差——不差,葛家解放前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地主,我们门头村的地都是他家的,虽然经过土改,但葛家的日子还是比一般人家好许多。两个舅舅用两床被子把二秀她娘打发了。所以,二秀她娘和两个兄弟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她带孩子到个家村去,主要是舍不得老娘。”
    周队长虽然答非所问,但欧阳平能从周队长的话里面听出一点东西来——周队长恐怕没有任何意思——他也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既然田二秀和葛家村有如此渊源,那么,田二秀是有可能和葛家村人扯上关系的——至少是有了一种可能。
    “周队长,田二秀她娘是什么时候死的呢?当时田二秀有多大?”
    “十五六岁的样子吧!”
    “现在,田二秀有多大?”
    “二秀今年三十三岁。”
    “田二秀是什么时候嫁到你们门头村阎高山家来的呢?”
    “十七岁——就在她娘过世后不多久。”
    回到周队长家以后,欧阳平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写了两行字:第一行:十五六岁——母亲去世;第二行:十七岁——嫁给阎高山。
    第三行:二秀——两个舅舅。
    欧阳平已经有了到葛家村的想法。
    陈局长不得不佩服欧阳平,他的心太细了,要想拿下这样一个历史遗案,不细心是不行的。案件的线索就埋藏在一些不起眼的生活细节里面,所以,任何一个微小的方面,都不能忽略。
    水队长、李文化和大家在周队长家的院门前分手,分手之前,水队长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沓钱和一沓粮票,递给欧阳平:“欧阳平,这是陈局长让我给你的,一共是一百块钱和二十斤粮票。”
    “陈局长想得真周到。周队长,您拿着。”欧阳平走到周队长的跟前。
    “欧阳科长,这是作甚?”
    “这是我们的伙食费。”
    “伙食费?欧阳科长,你说笑了吧!”周队长表情严肃。
    “我们有规定,我们在门头村可能要叨扰不少天。如果是一两天就算了。”
    “这不行——您就是说出一个大天来,那也不行,这也太见外了——太寒碜人啦。”
    “周队长,您收下,这是我们的规矩——必须这样。”陈局长摁住了周队长的手。
    “你们有规矩,我们也有规矩,客人上门吃几顿饭,哪有收钱的道理?”
    “周队长,您要是不收的话,那我们就另找地方。”欧阳平是认真的。
    周队长犹豫了片刻,最后做出了让步:“欧阳科长,要不这样吧!这粮票呢,我收下,这东西,对咱们乡下人来讲,很精贵,钱,万万不能收,同志们在我这里,不花什么钱,菜是地里长的,我已经安排学军上山打猎去了,都是一些野味,不要花钱买的,你们放心在我这里住下,没有好的吃,保管你们不饿肚子。你们要是再拗,那就是打我的脸了。”
    欧阳平和陈局长没有办法,只好依了周队长。
    大家目送水队长和李文化朝东走去,两个人很快消失在村东头的树林之中。
    被周队长叫做福生的大爷正在院子里面接绳子,有好几户人家已经把绳子送来了,地上放着好几捆刚搓好的绳子。每根绳子都有男人的大拇指粗,奇怪的是,不同人家搓出来的绳子,竟然一样粗。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清新的味道。
    周队长将福生接好的绳子拿在手上看了看,还拽了拽。
    “农生,你放一百二十个宽心吧!我门福生做的事,还没有出过差错呢。”
    “福生,总共有多长了?”
    “有一百多米了吧!每家都多搓了几丈,我估摸今天晚上就能完成任务。”
    陈局长之所以欣赏欧阳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欧阳平不管接手什么样的案子,能很快和群众打成一片。不仅如此,他还能把大家的情绪和积极性调动起来。要想拿下案子,不和群众建立一种血肉相连的关系,那是肯定不行的。
    周队长将板凳搬到院子里面来,大家坐在板凳上看福生大爷接绳子;大娘泡了几杯茶,放在一个竹凳子上。
    不一会,院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接着看到几个脑袋出现在院墙外面——周队长家的院墙比较矮,只有大半人高。其中一人就是阎高山的女儿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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