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大宅。
    六级石阶而上便是一对大石狮子,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入目是一面影墙,影墙上有两个鲜红的大字:忠义。
    宅子门头上挂着个大牌匾:青莲会,是端正的颜体。
    门口两边各站了两个人,那身穿着打扮与许可在赵德成家看到的青帮弟子一般无二。
    许可跟着胡天上了台阶,门口那四尊“门神”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哟,这不是胡局长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其中一个笑着说道,只不过他的笑容中带着不屑。看来胡天这个警察局长混得不怎么样,若是郑先耀这样对他倒也罢了,毕竟郑先耀是青莲会的老大,青帮的堂主,可一个看门狗都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那就值得品味了。
    胡天竟然也不生气,堆着笑脸说道:“贾老四,你们郑老大在吗?”
    那个叫贾老四的家伙收起了笑脸冷冷地说道:“我们老大是你想见就见的?”说罢他的目光望向了许可:“他是谁?”
    胡天也望着许可,不过他的脸上满是尴尬,他对许可轻声说道:“许先生,让你见笑了。”
    许可微微一笑,然后对贾老四说道:“烦请通报一声,许可求见。”
    胡天补了一句:“许先生是付县长请来的。”
    或许是胡天提及了付大千的缘故,那贾老四这才说道:“等着。”
    说罢他就向宅子里走去,迈进门槛他又停了下来,扭头问道:“那谁,你叫许什么来着?”
    许可淡淡地说道:“许可。”
    胡天身后的两个警察发出了笑声,胡天转过身去,对着其中一个踢了一脚:“笑个狗屁啊你!”胡天也很是郁闷,他这个警察局长的面子是丢尽了。
    不一会,那个贾老四出来了,不过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望着许可露出了笑容:“许先生,郑老大请您进去,他已经在花厅为您备上了茶。”贾老四竟然用了敬语,他的前倨后恭让胡天和他的手下有些大跌眼镜,胡天疑惑地看了许可一眼,他不明白为什么贾老四的态度会有这样的转变。
    其实何止是他,就是许可本人也是一头的雾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再有什么疑问进去不就知道了?
    贾老四在前面带路,许可跟在他的身后,胡天三人又落后半步。
    胡天很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他也看出来了,人家的恭敬是冲着许可的,和自己这个警察局长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贾老四对自己仍旧是正眼都不看一眼。
    到了花厅,胡天的两个手下被拦在了外面,只让许可和胡天进去。
    花厅的正中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黑色长衫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西装,只是他那白西装的质地与许可身上这套是没法相比的。那人的头上还戴着一顶礼帽,鼻梁上架着墨镜,只看到大半张脸,许可看到的是一道刀疤和满脸横肉。
    那张脸上木无表情,眼睛被墨镜挡着也看不到他的目光到底落在什么地方。
    他的双手拄在一根拐杖上,那拐杖的顶端雕着一个龙头,显然已经被磨玉了。
    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白净的年轻人,看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只是这年轻人的微笑让人感觉有些诡异阴森。
    见贾老四领着人进来,坐着的那人站了起来,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很是生硬,像是挤出来的一般:“这位一定是许可先生吧?鄙人便是郑先耀,早就听说了许先生的大名,有缘得见,是先耀之幸啊!”
    许可没想到这个黑帮头子说话竟然文诌诌的,不过郑先耀这副打扮很喜感,许可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这个时候发笑显然不合适宜,冲着郑先耀拱了拱手,也笑道:“大晚上的冒昧前来,还望郑老大莫怪罪才好。”
    郑先耀说道:“孔老夫子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许先生可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啊,怎么能说是冒昧,又哪能有什么怪罪之理。”
    许可这回是看明白了,郑先耀并不是个莽夫,应该是读过几年书的。
    许可心里暗笑,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看来这个郑先耀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
    许可的目光落到了郑先耀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身上,恐怕这个年轻人就是胡天提到的郑先耀的军师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又多看了一眼。
    郑先耀捕捉到了许可的目光,他哈哈大笑,指着那年轻人说道:“这是我的军师秦松,秦松,还不快见过许先生,你是不知道,老头子对先生可都是礼遇有加,推崇倍至。”
    年轻人微微欠了欠身子:“许先生。”
    许可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许可知道了郑先耀也是青帮的人,且还是赵德成那支的,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老头子指的是赵德成。
    自己因为赵诗婷的事情与赵德成交恶的事情在青帮早就传开了,郑先耀不可能不知道,此刻郑先耀的这个态度着实让许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阵寒喧过后,宾主落座,有下人奉上了茶水。
    “许先生深夜登门不知有何见教啊?”郑先耀端着茶杯,那盖子轻轻划过水面,眼睛望着许可问道。
    许可咳了一声:“我受付县长的委托调查肖家灭门案一事,想必郑老大应该是知道的吧?”
    郑先耀微微点了点头:“肖家的事情我听说了,不过我不明白,这件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许先生不会认为肖家的灭门案是我所为吧?”
    他又望向胡天:“胡局长,你也是老清浦了,你应该知道我郑先耀虽是帮会出身,可怎么说也是奉公守法之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么?”
    胡天忙说道:“看郑老大说的,我们可没这么说,别说说了,想都不敢去想。”
    郑先耀这一手先发制人许可又何尝不知道?
    许可掏出烟来点上一支,眯缝着眼睛望向郑先耀:“我想郑老大是误会了,我并没有说肖家灭门案与郑老大你有关系,之所以来见郑老大,一来为慕名拜访,二来么,素闻郑老大与肖家关系匪浅,想看看郑老大能不能为查案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
    听许可这么说,郑先耀“哦”了一声:“不知许先生是听谁说的?我与肖家的关系仅限于生意上的来往,要说私交么,谈不上好与坏。许先生应该知道,我郑先耀不道上混的,很不受人待见,出于利益,大家合伙做点小生意还行,真要交朋友,人家未必看得上我,这点自知之明我郑某人还是有的。”
    许可笑了:“郑老大和肖家做的恐怕不是什么小生意吧?”
    说完他也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继续抽着烟。
    郑先耀说道:“许先生什么意思?”
    许可说道:“郑老大与肖家合作的生意是大烟生意吧?”
    郑先耀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对,青莲会和肖家合伙做烟土买卖,这一点清浦知道的人并不少。”他倒也光棍,虽说贩卖烟土是违法的,但许可毕竟也不是警察。
    就算许可是警察那又怎么样?胡天还是警察局长呢,他都拿自己没有办法。
    许可淡淡地说:“据我所知贩卖烟土可是违法的,对吧胡局长?”
    胡天没想到许可一下子把矛盾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许可的话让郑先耀的脸色也有些变化,他狐疑地望着许可,想从许可的脸上看出许可的真实意图,这小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胡天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还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许可没等胡天和郑先耀给出反应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不过那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个侦探,关心的也只是肖家的灭门案,毕竟我是收了钱的,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郑老大,你们贩卖烟土的事情我不关心,但我觉得也不能排除你们的烟土买卖很可能与肖家灭门案有关系,所以我还是希望郑老大能够认真回答我几个问题。”
    郑先耀感觉有些跟不上许可的节奏了,许可的思维很是跳跃,刚刚还在说这个问题,下一句话可能就转向了另一件事情上去。
    不过既然许可这么说了,郑先耀也不好说什么:“既然是这样,许先生尽管问,配合警察局查案原本就是我们应该尽的义务嘛,青莲会虽然是帮会团体,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许可也不客气,张口就问:“郑先生烟土的货源是从哪来的?”
    郑先耀想了想:“我们的货都是直接从外面运进来的,负责货运的是清浦一家叫大川贸易的公司,怎么,有问题吗?”
    “那么郑先生知道这家大川贸易公司的背景么?”许可又问。
    郑先耀有些不解:“许先生所说的背景是什么意思?”
    许可回答道:“据我们调查所知,这个大川贸易公司是由川崎株式会社注资的一家空壳公司,也就是说,郑先生,你们青莲会与肖家根本就是在和日本人做生意,而且做的还是这样的生意!”
    郑先耀没想到许可会这么说,单单是贩卖一点烟土倒也算了,可是与日本人搅到一起就有些过了,此时全国上下的反日呼声高涨,他郑先耀就算是再狂,也不敢忤了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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