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瞧出什么蹊跷没有?”
    “这枕头与放在周家小姐棺木中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应该出自同一双手。”
    “你的意思是,苏表妹临死之前抱着的那只枕头与周家小姐陪葬的那只是一样的?这怎么可能?虽说这周家小姐也曾与张赟有过婚约,可这桩婚事终究没成,这枕头……这枕头总不会是从同一个绣坊买的吧?”
    “苏表妹买只枕头回去还有可能,可周家小姐不会。周家虽算不上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家中仆役丫鬟不少,这种近身用的东西,就算周小姐自己不做,也会由她身边的婆子丫鬟张罗。你觉得,周家会用一个买来的枕头给周小姐当做陪葬之物吗?”
    “依照常理来说,是有些不大可能,但凡事都有例外,兴许这周家都是不善女工的呢。”
    “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枕头的事情,还需要你亲自去查一查。”
    “又查?”
    “查找线索不是你捕快的本分吗?”刑如意说着,将从苏表妹墓中掏出的那只枕头小心的剪开。“果然没有了,看来,那墓穴中的头发也不是平白无辜来的。”
    “头发?你是说,那墓中的头发是打从这只枕头来的!”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刑如意将枕头搁到一旁,净了净手:“在查看周家小姐的随葬物品时,觉得她脑袋下的那只枕头有些特别,便拿出来瞧了瞧。这一瞧,倒还真让我瞧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来。”
    “你都瞧出什么来了?”
    “你先别问我,自个儿看看那枕头,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一只枕头罢了,还能有些什么不寻常的。”说归说,林虎倒也没闲着,将方才被刑如意搁到一旁的那只枕头给拿了起来。“这枕头的颜色似乎过于艳丽了。我倒是也见过一些新娘子用的喜枕,但颜色比起这个来,似乎要淡上一些。至于这布料,我说不上来,我一个大老粗,对这种东西也没有研究。不过这枕头上的鸟倒是绣的挺好看的,远远看去,竟如同真的一般。这绣娘的手艺,倒是蛮好的。”
    “那不是鸟,是鸳鸯。”
    “鸳鸯不是鸟吗?”林虎露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只不过旁的鸟都是天上飞的,这是在水里游的。这应该算是水鸟吧,而且还是两只并排的水鸟,看起来关系不错。”
    “只羡鸳鸯不羡仙,这鸳鸯原本就是成双成对的。这边这只是雌的,那边那只是雄的。”
    “感情还是夫妻鸟。得,我这堂堂的永安捕快活得不如两只水鸟。”
    刑如意白了林虎一眼:“除此之外,你可还发现别的了?”
    “别的?”林虎又瞧了那枕头一眼:“满共就这么大的一个枕头,还能瞧出花来啊。”
    “你仔细瞧瞧那鸳鸯的眼睛。”
    “黑白分明,绣的煞是好看。”
    “除了好看呢?”
    “还是好看啊。”
    “孺子不可教也,若是换了柳生,只怕早已经瞧出来了。”
    “那是,别看都是做捕快的,论心细,我还真是不如他。你也别吊我的胃口了,赶紧说说,你倒是在这枕头上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我怎么左瞧右瞧的都瞧不出来呢。”
    “这枕头上的鸳鸯是用丝线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也的确绣的栩栩如生。用你方才的话说,就是绣的煞是好看。可这对鸳鸯的眼睛,却不是用丝线绣的,而是头发。”
    “头发也能当丝线用,这绣娘莫不是想要给主家省钱?”
    刑如意差点掉下一头黑线来。
    “你这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觉得哪个人会为了省钱用头发当丝线的。”
    “这倒也是。除了那些出家做和尚的,没有哪个会随随便便剪自己的头发。”
    “倘若这头发只出现在一只鸳鸯枕上,可能是意外,若是两只枕头上都有,那就不单单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了。除此之外,在周家小姐的那只陪葬枕头里,我还发现了一缕头发,且就藏在枕头中。”
    林虎搓了搓手臂:“将头发藏在枕头里?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呢。不光别扭,还有些让人通体生寒。你想想看,这枕头是睡觉用的,可里头却缝着一缕头发。就算这头发是自己的,感觉也有些怪怪的。”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哪种情况?”
    “你可知什么是结发夫妻?所谓结发夫妻是指这一男一女在成婚当日,会由德高望重的嬷嬷各在新娘与新郎的头上取下一缕头发,然后用寓意吉祥的红绳将其捆绑到一处。通常,这头发都是要被妥善收藏的,但也有些地方,会在新婚之夜,将这头发放置在男女的喜塌上。你猜猜看,这头发会放在哪里?”
    “枕头下面?”
    “不错,就是枕头下面。我虽不曾亲眼见过,但猜想着,应该是有白头偕老的意思。”
    “那这枕头……”
    “若不出我所料,这枕头,应该是周家小姐亲自绣的,至于这枕头里藏着的头发是谁的,我就猜不出来了。”
    “还能是谁的,无非就是那周家小姐自个儿的呗。”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方才听你说过那墓中的情形之后,我倒觉得有些不大可能了。周家小姐不过才亡,就算还有魂魄留在世间,也闹腾不出那么大的动静来。至少,苏表妹枕头中藏着的头发是有蹊跷的。我且问你,当初伺候张家小姐和苏表妹的那些仆人丫鬟可都还在?”
    “没听说苏家将她们典卖的。这苏家,原就是小门小户,好不容易得了张家的东西,料想也不会随随便便将人打发出去。你且安心休息,我去打听打听。”
    林虎是个直爽的性子,话说到哪里,这事情就会跟着办到哪里。才刚说完,不等刑如意有所反应,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你怎么看?”
    林虎刚刚离开,狐狸便出现在了房间里。刑如意不用回头,就知道站在身后的那个肯定是狐狸,于是张嘴便问了那么一句。
    “藏在苏表妹枕头里的的确不是周家小姐的头发。”
    “不是周家小姐的,又会是谁的?我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可想来想去,又都觉得有些不大可能。这将头发缝在枕头里,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狐狸自刑如意身后将她半圈了起来:“这事情,多半我都查清楚了,剩余的那些,就交给他们去做吧。好歹是捕快,总不能只是叫着好听,看着好看吧。”
    “就知道你没有闲着。赶紧,将你知道的给我说说。你也晓得我的性子,若是弄不清楚,便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没敢闲着。”狐狸轻握刑如意的肩膀,让她转脸,朝向自己:“你答应我的,待这桩事情了了,就随我离开永安。”
    “既是答应你的事情,我左右都会做到的。你放心,只等这桩事情了了,我就随你离开永安,然后找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好好养一养我们的小狐狸。”
    “不急着回洛阳了?”
    “回是要回的,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刑如意靠在狐狸胸前:“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距离洛阳越近,发生的事情就越多。这种感觉,让我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些事情在重演一样。狐狸,你说,我们当初离开青丘是不是一个错误?”
    狐狸抱紧了刑如意,低头在她额角轻吻了一下:“安心养胎,别的事情,就交给我。不管你的预感是不是真的,都由我帮你挡着。”
    “我知道,只是,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娘子。我总不愿意再因为自己的任性连累你。”
    “说什么傻话呢,既然是夫妻,又何来的连累不连累。况且,那些平淡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倒是跟你在一处,才觉得这日子,有了些滋味。”
    “你呀,本事谪仙一样的人物,却偏偏因为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跌入了凡尘之中,还净跟着招惹这些乱七八槽的事情。”
    “神仙虽好,却不及人间烟火来的真实。”狐狸勾了勾唇,露出一抹甚是蛊惑人的笑来:“我倒觉得现在挺好。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也觉得挺好。”刑如意抱紧了狐狸的腰:“若是让我重新再选择一回,我还是会选择遇到你,然后跟你一起来到盛唐,一起经历这些是是非非。虽说,过程有些痛苦,但因为有你,我愿意承受这些痛苦。”
    “再不会了,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狐狸低头在刑如意的额角又碰到了一下:“我保证!”
    “我信你!”
    刑如意踮起脚尖,在狐狸唇瓣上落下一吻。脚尖落下时,笑得如春光般明媚动人。
    刑如意身后,那只鸳鸯枕轻轻动了一下。枕头上的鸳鸯,僵硬的扭了扭脖子,继而将漆黑的眼珠转向了刑如意与狐狸。那两双用头发绣成的眼珠子,变得越发漆黑,且隐隐透着一些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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