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种彦谋和郓王的关系,其实一直以来双方相处得都不错。
    郓王在种彦谋面前一直是风度翩翩的浊世贵公子的形象。
    直到吴法天一口咬定,是郓王派人暗杀自己的时候,种彦谋对郓王的印象才有所松动。
    皇家这伙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但是种彦谋没把厌恶展现在脸上,只是一个劲地附和郓王的话:“哎呀,那棵树确实有韵味,那座凉亭真是风雅,要不是现在冬天,天寒地冻的话,我们现在去亭子里,倒也舒服。”
    郓王大喜:“那我们现在去那凉亭玩玩?”
    种彦谋缩了缩鼻子,闹不明白郓王为什么要住得那么偏僻。
    他也不好问,只能将这个问题藏在心底。
    “郓王殿下,这个天气实在不太好,我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
    郓王笑道:“正合我意!来,这边走。”
    郓王的书房,四壁挂的全是字画。
    种彦谋略略看了一眼,只见其中大部分是碑拓,少部分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字帖的摹本。
    比如说兰亭帖,就挂了一幅在壁上,摹得非常不错,几可乱真。
    各种画作也各具特色,连种彦谋带到宋朝的素描画作,都挂了一幅在上面,画的是一个宫装女子正在细心缝衣的侧脸,一道柔光打在女子的额头,将整个画面衬托得非常母性,让人一看就心生柔情。
    郓王看到种彦谋看那幅素描看得出神,便开口说道:“这是之前我想要学习素描画技,父皇赏赐给我,让我仔细揣摩的。”
    “噢!我说呢,原来是陛下画的,这就不奇怪了。”种彦谋笑道:“我还以为天下哪里又出了个大画师,将素描技法都吃透了呢!没想到是陛下。”
    这幅画是父亲私下给儿子的馈赠,自然没有题跋也没有铃印,整个画面就是单纯的一幅画,没有任何其他要素。
    郓王笑道:“妹婿觉得这幅画如何?”
    种彦谋似笑非笑地看了郓王一眼:“天子的画,哪里是我们这样的臣民能评价的?”
    郓王哈哈一笑:“妹婿不实诚。事关风雅,说说又何妨。父皇如果无人评价的话,他的书法画技,也不可能有任何进步。我就不信,当时父皇刚刚开始学素描的时候,妹婿没有给他提过意见?”
    种彦谋干笑了两声,心里暗骂。
    此一时彼一时呀!
    那时候是教皇帝画画,当面指出不对的地方,皇帝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背后说人家画得怎样,这可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不过既然郓王已经提起来了,难道还能躲吗?
    种彦谋想了想,心中一动:“陛下这幅画,虽然画的是宫女,但其中的一片父母慈爱之心溢于言表。不论是何等画技,其中最主要的一环,就是将自己的思想寄托于其中,让看到画的人,能够体会到作者的心情和想法。
    这幅画作就是如此。陛下以精湛的画技,描绘了一位宫女缝补衣服的场景,又通过场景的描绘,为宫女添上一层母爱的光环。我们都知道,宫中宫女都未婚配,哪里来的母性?这就是陛下艺术加工之后,达到的效果,想要让我们这些看到画的人,能够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体会到他的一片慈心。”
    种彦谋的潜台词是,皇帝早就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了,所以才画了这幅画来规劝你,让你想想他这个老父亲的为难之处。
    人家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哪边都是骨头断了连着筋,谁能下得了狠心责打呢?
    所以皇帝送了郓王这幅画,是希望唤起郓王的孝心,让他消停一点,别再蹦跶了。
    种彦谋心中点头,皇帝这潜台词已经非常分明,就是郓王没戏嘛!
    也是,毕竟太子的优势还是太大了,嫡长子天生就是继承皇位的人选,就算太子现在闹腾成这个样子,实际上要碰到皇帝的底限,还早得很呢。
    郓王沉思了一会儿,脸上勉强拉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道:“原来父皇还有如此深意,我毕竟对素描画法接触不久,竟是体会不到,多谢妹婿为我解惑。来人,将父皇的画收起来!我要好好珍藏!”
    好好珍藏的意思就是束之高阁,再也不去看它了。
    郓王的意思也表达得非常明白。
    皇帝虽然这么劝,但是他选择不停皇帝的劝说,一意孤行,向着夺嫡的大路上狂奔而去。
    种彦谋心里摇摇头。
    这群人到底觉得皇位有什么好呢?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有权利就有义务,没履行好义务,光想着皇帝的权力和权利,最后不过又是多了个昏君罢了。
    他也懒得劝告郓王。
    皇家的事情,种彦谋懒得插嘴。
    两人说一些风花雪月,说一些书画技巧,聊聊勾栏的新戏和蹴鞠的胜率,基本没有谈什么正经事情,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种彦谋悠然告辞,回到庄上。
    吴法天接着他问到:“衙内,谈得如何?”
    种彦谋咂了咂嘴,摇摇头道:“不太行。郓王顾左右而言他,不论如何都谈不到重点上。”
    他将两人会面聊的情况详细说给吴法天听。
    吴法天笑道:“衙内这可想差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走路要一步一步走,哪里有刚开始谈,就谈那么深入的?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慢慢谈,慢慢深入,大家慢慢建立信任,才有将来的。
    衙内莫急。既然郓王将那副画收起来了,说明他心里必然有别的想法。我们静观其变即可。现在着急的,可不是我们。”
    与此同时,郓王府内,同样发生着对话。
    “郓王为何不拉拢对方?”
    “妹婿好歹是忠臣良将之家出身,声名显赫,少年得志。这种人只好徐徐图之,不好下猛药拉拢啊。”
    “郓王殿下可要抓紧一些,我听说太子那边,已经开始收拢陛下安排给他的那些学官和老师了。毕竟人家才是正朔,就算皇帝把那些人安排过去,是监督他,是管教他。但是人家依然是下一代储君,自然引人投效。郓王殿下至少要把旗号亮出来,才能让人有盼头啊。”
    王黼从拐角的屏风后边走出来,侃侃而谈。
    原来他一直在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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