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理直气壮的表情,越长溪有一瞬间怀疑,她怀疑越依依是不是基因突变。否则皇后那么隐忍狠毒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嚣张跋扈,还敌我不分。
    她懒得纠缠,错身绕过越依依,没想到对方彻底被激怒。越依依恼怒地抓住她的手腕,“越长溪,你哑巴么!”
    哑哑哑,再忍我就是圣母玛利亚!
    越长溪眼尾顿沉,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弯腰用力,猛地向前一甩——
    一个过肩摔,直接把越依依甩到地上,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背部一阵剧痛,脑子天旋地转,越依依四仰八叉躺着,彻底蒙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六、七年前,宝宁寄人篱下住在坤宁宫,每天被她欺负,活得不如宫女。她根本没想到对方敢这样对待自己,短暂的眩晕后,越依依气得浑身发抖,明艳的面孔一阵扭曲,破口大骂,“你个贱人——”
    尖锐的骂声戛然而止,越依依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她感到脖子上一阵滑腻,仿佛毒蛇爬过。她慌张抬头,只见越长溪单手掐着她的脖子,眼神晦暗,像索命的无常,居高临下讥笑,“今时不同往日,知道父皇疼我,就别来招惹我。下一次,就不是摔倒这么简单了。”
    这个疯女人,真的要杀她!越依依惊恐万分,顾不得手臂疼痛,不住向后退。而她对面,越长溪眉目沉沉,笑容阴森。单看这幅场景,简直是大申版灰姑娘和她的恶毒继姐。
    虽然,‘恶毒继姐’心里想的是:她终于理解,卫良为何总对她避之不及。没事拉拉扯扯干嘛,我跟你很熟么?
    两人争执的声音惊动了门口的太监,长礼推开一道门缝,探进脑袋,快速扫了一圈。
    他假装没看见越依依倒在地上,对越长溪笑道,“宝宁公主,您回来了,小心台阶。”
    越长溪抽回手,无视越依依剧烈的咳嗽,大步越过对方狼狈的身影,走向大门。
    真女人从不回头。
    两个太监扶着她走出坤宁宫,长礼搓了搓指尖,瞥了眼越依依,赔笑道,“公主,今晚的事……”
    越长溪:“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越依依虚荣自满、最爱面子,今晚这么丢人的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就算父皇知晓此事,也有本宫担着,与你们无关。”越长溪无意让两人为难,同为九盛城打工人,该互相体谅。她主动揽下责任,又去拿金子,动作间,忽然看见有什么银色的东西、夹在漫天雪花之中,朝自己飞来。
    有暗器!
    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却跟不上,越长溪眼睁睁看着银簪距离她越来越近,下意识伸手去挡,本以为会很痛,忽然,眼前闪过一片暗影。
    她落在一个冰冷冷的怀抱里,卫良疏离的嗓音在头上响起,“公主小心,别让脏东西沾了您的身。”
    第8章 .  07受伤   脱敏治疗有效果
    试问,十七岁妙龄少女,在危急关头,被一个男人护在怀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越长溪:谢邀。感觉有点冷,还有点硬,像撞进大理石雕像的怀里。如果心里小鹿乱撞,也是因为小鹿着急逃跑。
    “……谢谢卫厂公,您没受伤吧?”越长溪身子一扭,从对方怀里抽出来,飞快打量一番。卫良今天穿得也很少,薄薄的绯色孔雀袍服,外面罩着浅色长麾,冷傲清俊,宛如战场上杀敌的将军,就是……脸色不太好。
    他半低着头,眉峰凌厉,眸中暗色翻滚,整个人紧绷隐忍,好像一座随时要崩裂的雪山。
    “臣无碍。”卫良不动声色遮住手背,退后两步道。
    看上去没受伤,卫良这幅表情,难道因为又碰到她了?越长溪隐蔽地翻个白眼,吐槽的欲望达到顶峰——你属老虎屁股的?碰一下就炸?这么不想碰别人,搬去月球好不好?
    好歹记着卫良救了自己,越长溪忍住腹诽,转而看向伤害她的始作俑者。
    一门之隔的坤宁宫里,越依依坐在地上,右手高高举起,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看见她望过来,越依依本能缩了缩肩膀,随后立即挺直腰板,像是在说‘有人看着,你敢做什么?’
    确实,周围这么多人,以她温柔善良的人设,即便越依依出手伤人,她也不会做什么,但是——
    越长溪捡起对方刚刚扔过来的东西,一只雕花银簪,随便瞄准两下,手腕转动,用力向外抛去。
    月光下,银簪闪烁着冰冷诡谲的光,卷动四周的雪花,像一只小小的龙卷风,擦过越依依的脸、穿过耳边碎发,直直插进雪地。
    越长溪两手搭在身前,柳眉微弯,眼中满是痛心与自责,“越依依,你身为大申公主,却伤害朝廷命官,德行有亏。长姐如母,今日父皇皇后不在,本宫替他们罚你。” 哈哈哈,没想到吧!她不能指责越依依伤害自己,但是,她可以指责对方伤害卫良!
    一切发生的太快,越依依只感觉脸上一凉,下意识伸手,看见满手红色。她瞪大眼睛,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她闹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坤宁宫的宫人,远处接连亮起烛光,几个宫人匆匆跑过来。
    越长溪动了动指尖,表面维持着难过、痛苦的样子,飞快开口,“快关上门,别让他们发现,宫门开了。”
    自从越依依扔簪子,长礼就乱成一团,整个人都傻了。听见可能被发现,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关门。落锁时,他心中感慨,多亏宝宁公主提醒,否则他必定受罚。
    长义更是感动,不愧是宝宁公主,公正严明,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奴才惩罚公主。看她的表情,亲手惩罚妹妹,一定很难受吧,宝宁公主真是心善。
    三人心思各异,谁也没看见,越长溪刚开口时,卫良骤然抬头,一直深深看着越长溪,直到刚刚,他才低下头,恢复成冰冷漠然的样子。这一幕无人发现,除去庆吉。
    远处,庆吉疾步走来,圆圆的脸上全是汗。他看见师父,瞬间松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见宝宁公主后,心头涌上一丝古怪。
    师父今晚怎么回事?半夜突然出门,没说去哪,也不允许他跟着,导致现在东厂有事,他跑了大半皇宫才找到对方。而且,师父为何跟在宝宁公主身边?两人还在坤宁宫,他们不会想放火烧死皇后吧?!
    被这个想法吓到,庆吉立即加快脚步,微胖的身体快成一道残影。快到坤宁宫门口,他放慢脚步,躬身行礼,同时感受到这里诡异的气氛。
    一墙之隔的坤宁宫里,宫女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隐约听见什么“公主受伤”“快请太医”“禀告皇后娘娘”。
    庆吉不用猜也知道,这事肯定和师父或者宝宁公主有关。他偷偷看向卫良,想得到一点暗示。转头时一怔,压低嗓子问,“督主,您的手?”卧槽,怎么有血,不会打起来了吧。
    越长溪正在沉思,皇后一党像打地鼠似的,反复冒头出现,敲也敲不死。虽然没影响她,但有点烦人。她应该想个办法,让她们安静一点。听见庆吉的话,皱眉问,“手?手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向卫良走近一步。今晚月色很亮,加上宫门的灯笼,视线很清晰。她一眼便看见,卫良脚下有一滩暗色痕迹,中间部分已经发黑,四周洇出浅浅的红色。之前没发现,因为被披风挡住,现在血迹已经漫出披风的范围。
    越长溪:!!!
    虽然一直吐槽,但实际上,她很感激卫良屡次救下自己,只是因为对方过于冷淡,面子过不去,不愿承认。
    此时看见这么多血,表情顿时不好了,“快包一下。”流这么多血,不会失血过多吧!失血过多的标准是什么来着?啊啊啊,为什么没有手机百.度,如果真有百.度,卫良肯定是癌症吧!
    她没敢靠近,怕刺激到对方,只努力伸长胳膊,递过自己的帕子,示意对方包扎。余光瞥见,庆吉站在更远的地方,一脸焦急,似乎想过去,但又不敢。
    这一瞬,越长溪灵光一闪。她突然意识到,卫良不是不愿靠近她,而是不愿靠近任何人。
    而忽略他古怪的态度,卫良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在帮她。
    越长溪:“……”大兄弟,你竟然是友军?
    身为现代人,她见过各种心理疾病,焦虑症、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卫良不愿意触碰别人,应该是强迫症的一种。相比其他心理疾病,强迫症还好一点,甚至不如现在的情况严重。
    毕竟,他碰别人,只是表情凉一点。如果继续出血,人就凉了!
    “臣无事,公主不必在意。”
    在场所有人,卫良是最冷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也冷冷淡淡。他看见公主递来的帕子,犹豫一瞬,伸出没受伤的右手,飞速接过帕子,按住左手伤口。
    他的动作很快,伸手时不小心碰到越长溪的手指,柔软的锦帕下,温软与冰凉一触即分,两人俱是一怔。
    越长溪表情更复杂了,啊啊啊这么凉,不会有什么事吧?难道真是癌症?
    她连坤宁宫的热闹都不看了,抓紧披风严肃道,“按紧伤口,回永和宫,本宫那里有药。不会耽误卫厂公办事吧?”
    她看似询问,实则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说完便匆匆向前走。卫良顿了顿,没说什么,沉默跟上。只是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坤宁宫,那一眼杀意狠绝,似要倾覆山海。
    庆吉看着两人背影,目瞪口呆。
    开什么玩笑,师父竟然走了!他看的很清楚,伤口看似吓人,实际不严重,只是手掌划了一道。师父中箭都面不改色,何时在乎过这种小伤。而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坤宁宫那边,宫女们用力拍门,要求开宫门请太医;东厂那边,御史林楚城因为参劾皇后,许大都督派人围堵他,至今没有消息,生死未卜。两边都刻不容缓,庆吉头都大了,他用力跺了跺脚,吩咐长礼长义先清理地上的血迹、再开宫门,随即便匆匆追过去。
    庆吉:终究是我一人扛下所有,我真的太难了。
    *
    永和宫
    半枝提着灯笼,焦急地走来走去,院子里的雪都快被她踩融化了。
    “怎么还没回来?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跟着公主。”半枝咬住下唇,越想越着急,忍不住打开宫门向外看。刚推开门,就看见远处宫道,影影绰绰晃动几个人影。
    几个人?!半枝先喜后惊,公主还带了别人?难道出事了?
    很快,越长溪给出答案,她抖落肩膀上的雪,“督主受伤了,去拿药和软布。”
    “哎?是!”
    半枝一愣,匆匆向里跑。越长溪示意两人进门,“别站在外面,进来包一下伤口。”
    几人穿过落雪的庭院,路过花圃时,卫良忽然转向某个方向,对着那里的黑暗,不轻不重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几人离开许久,卫良看过的地方,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乌草从海棠丛后走出来,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惊魂未定。
    督主的眼神太可怕了,锐利森然,就像草原上的野狼,一眼发现躲在暗处的猎物,又因为今天不饿,瞄了一眼便放过对方。乌草擦掉额头的冷汗,不由得想起自己来永和宫那天。
    那天,周美人被东厂带走,他则去了司礼监。乌草做了这辈子最大胆一件事,他跪着求督主,允许他去侍奉公主。
    那时候,督主听见他的话,就是用这种眼神打量他,仿佛穿透皮肉,一直看到他的骨头。对方看了很久,久到乌草以为自己要受罚时,忽然感到手臂一凉。
    ——督主用刀挑起他的袖子,露出里面新旧交叠的伤痕,都是周美人用鞭子打的。
    督主问他,“疼么?”
    “疼。”他喏喏回道。
    头上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毫无预兆地,冰冷的刀尖划开他的伤口,皮肉绽开,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乌草忍不住瑟缩,但督主用染血的刀抵住他的下巴,“记住这种疼,若是背叛公主,本督会让你比现在疼一万倍。”
    乌草回过神,下意识碰了碰胳膊。
    那道伤至今未好,但他不后悔,留在永和宫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他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努力变得更厉害,才能报答公主。
    ……
    越长溪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攻略”一个宫人,她正脚步匆匆,带着卫良进殿。
    今晚的事不能外传,越长溪屏退宫女,自己点燃桌上的蜡烛,用脚勾出凳子,示意卫良,“你坐这。”
    “是。”
    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卫良一路都很顺从。他并未多言,沉默地坐在凳子上,两手搭着膝盖,眼睛微微垂落。橘色烛火照在他苍白的面孔上,削弱了他身上的冷冽感,竟显出几分可怜。
    越长溪:……以后还是白天见卫良吧,再来几次,她很难不犯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里间传来脚步声,半枝捧着漆盘走来。漆盘上有干净的软布、装满水的银杯、还有三四个匣子,她不知道督主伤势如何,索性拿来所有药。
    之前在坤宁宫,她和公主经常受伤,该拿什么东西,半枝已经很熟练。
    越长溪扫了眼漆盘,拿出银杯、金疮药和软布放在桌上,保持着两人距离,用指尖推到卫良眼前,“先用这个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包起来。”
    说完,越长溪踢出凳子坐在卫良对面,一眼不眨盯着他。
    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烛火下,卫良缓缓摊开左手,露出上面骇人的伤口。
    伤口很长,像一条扭曲的蛇,几乎贯穿整个手掌,好在并不深,现在也有愈合的趋势。之所以大量出血,可能因为手掌毛细血管比较多。
    发现卫良的伤不重,越长溪瞬间松口气,幸亏他没事,否则友军为了保护她而受伤,她一定会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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