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耳边传来申帝的询问,“宝宁,你想要什么?”
    说起来,越长溪也算功臣之一。张校尉提示她小心后,她增强了宫中守卫。守卫发现大皇子造反,及时关闭宫门通知救援,减少不少麻烦。
    再加上她不顾安危前往乾清宫,申帝倍感欣慰,因此她也有一份奖赏。
    越长溪恍惚回神,快速回想刚才的对话,调皮地眨眨眼,“这是儿臣分内的事,无需奖赏。但是嘛……如果父皇一定要赏,儿臣一时也想不出来,不如先欠着,等儿臣想好再说。好不好?父皇。”
    语气亲昵自然,又带着些许骄纵和有恃无恐。
    申帝很享受小女儿的亲近撒娇,哈哈大笑,“就你机灵,行,父皇答应你。”
    越长溪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受赏,三皇子、郑元白护驾有功,赏金千两;张校尉恪尽职守,升为金吾卫统领;表现突出的金吾卫,加官赏银。
    越长溪不太感兴趣,偷偷把玩她的“长命巨锁”,百无聊赖等待结束回宫。一连串封赏后,申帝喊,“掌印。”
    圣旨盖上玉玺,马上就结束了,可以回宫啦!越长溪美滋滋抬头,却看见令她惊讶的一幕,申帝喊了掌印之后,卫良没动,而那位陌生宦官拿着漆盘上前,“陛下,玉玺。”
    她蓦地看向卫良,却见他面色如常,冷淡的眉眼没有一丝意外。
    不仅是卫良,庆吉、皇后、其余宦官都表现得很正常。越长溪皱眉,她生病这几天,发生什么了?
    其余人领旨退下,只剩申帝和皇后,越长溪磨磨蹭蹭没走,状似天真问道,“司礼监掌印不是卫良么?怎么换人了?”
    申帝脸色沉沉,没有回答,倒是皇后似笑非笑望向她,“卫良玩忽职守,已革去司礼监掌印一职。”
    玩忽职守?扯淡!卫良简直是当代劳模,自己主动加班007,越长溪愤愤想着,忽然一顿。
    等等,玩忽职守……大皇子造反那天,一众宦官都在申帝旁边,唯独卫良不在,他去找她了……
    正想着,皇后突然说道,“陛下,既然任命新掌事,卫良不该继续留在司礼监,本宫这里正好有个差……”
    “那就赏给儿臣吧,”越长溪突然开口,理直气壮打断皇后的话。虽然不知皇后想做什么,但一定没有好事,如此,还不如她自己留下卫良。
    她望向申帝,表情天真极了,“父皇身边的人,一定是最好的,永和宫还缺个总管,就让卫良来做吧。”
    “父皇不是要赏赐,那……儿臣要他。”
    温和柔软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吹入耳畔,角落的阴影里,卫良骤然抬头。
    第23章 .  22长夜   卫良:“如果我说是呢。”……
    申帝没有立即同意, 但也没有拒绝。
    卫良是东厂督主,之前又是司礼监掌印。秉笔批红、监察百官,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如果别人提出带走卫良, 他一定会多想, 怀疑对方心怀不轨。但是, 开口的人是越长溪,是他与孝静的女儿。
    申帝看向小女儿,她一脸懵懂天真、信任乖巧地望着自己,完全不懂得这句话代表什么。如她所说, 她想要卫良, 只因为‘卫良是他的人, 因此她也愿意信任对方’。
    申帝缓缓转动佛珠, 笑了, “你要卫良做什么?”
    我要他干什么?卫良这个人,平时冷漠地像个大理石雕塑似的, 还有读心术!我要他调查我偷吃小饼干么!当然是为了对付皇后。
    越长溪暗暗翻个白眼, 面上一派认真,她解释, “马上到春天了,儿臣想在小花园里种花。听宫人们说, 冬天翻土能让明年的花开得更漂亮。可惜永和宫人手不够,现在还没着落, 正好让卫良来帮忙。”感谢乌草同志提供的线索, 组织会记住你的。
    “哈哈哈,”申帝眉眼舒展,眼中细微的怀疑消散,他开怀大笑, 像是听到什么趣事,“你想让东厂督主翻土?”
    “不可以吗?”越长溪茫然问道。
    “可以,只要宝宁想,当然可以。”申帝转向卫良,淡淡道,“厂臣,你意下如何?”
    卫良面无表情跪下,“臣遵旨。”
    三方都同意,这件事很快定下,越长溪把手背到身后,偷偷对卫良比个yeah。
    卫良一怔,冷淡的眉眼蓦地柔软,像是冰冷黑夜中骤然燃起的火,炽烈灼热。
    所有人都很满意,唯独皇后脸色难堪,她死死捏着手指,勉强笑道,“虽说,卫良免去司礼监掌印一职,但还是东厂督主,他留在宝宁宫中,不合适吧?”
    “无碍,”申帝大手一挥,眼睛微眯,表情意味深长。
    免除卫良职务,又让他去永和宫,正是借机敲打他。卫良久居要职,难免心思浮动,竟敢玩忽职守,没有第一时间察觉造反。如今,他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手中的权柄,自己能给、也能收回来。
    “卫良依旧是东厂督主?”越长溪像是没察觉到其中暗流涌动,跃跃欲试道,“那太好了,他可以带上东厂的人,一起给本宫种花。”啊啊啊,这是什么智障言论,太羞耻了!为了获得申帝的信任,她真的付出太多了。
    计划被打乱,皇后脸色不好,眉宇间透着一层阴翳。她阴沉地望着越长溪,忽然,笑吟吟开口,“宝宁,东厂皆是朝廷命官,怎么能给你种花,你太胡闹了。”
    哦?又来挑事?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皇后,本宫佩服你的勇气,所以决定送你一个小礼物!
    越长溪露出不安的表情,捏起裙摆,语气羞愧又自责,“儿臣不知此事,险些犯错,多谢皇后娘娘提醒。”
    她小心翼翼看向皇后,眼睛大睁,流露出敬佩与敬意,“还是皇后娘娘懂得多,儿臣都不知道东厂是何物。对了,您刚才说有个差事给卫良,是什么差事?儿臣没有耽误您吧?”她不生产事端,她只是矛盾的搬运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申帝的手一顿,握紧佛珠,“皇后,你有差事给卫良?”
    申帝面容严肃,语气沉沉。他起疑心了!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住,连忙解释,“十二监有不少空缺,臣妾想着,卫良熟悉各监差事,正好填补空缺。”
    “是么。”申帝不轻不重看了皇后一眼,没有多言。
    ……
    看了一场好戏,越长溪带卫良离开,回永和宫。
    路上,宫女太监们看见她,原本想打招呼,但看见卫良,顿时深深埋下头,像个鹌鹑一样,闭嘴不言。
    越长溪:“……”好新奇的体验,算不算狐假虎威?等等,她一个公主,竟然要借臣子的威风,感觉哪里不对?
    怀着深深的疑惑,一行人返回永和宫。守门宫女原本笑嘻嘻迎上来,忽然动作一顿,规矩站好。
    越长溪转身,果然,卫良站在台阶上,眉目低垂,淡漠平静。寒风带起他的衣角,如剑破长空。
    他什么都没做,宫女太监们已经十分敬畏,可见平时积威甚重。
    越长溪:怀疑人生!深受打击!
    回到寝殿,没有外人打扰。越长溪放下便宜舅舅给的长命锁,才皱眉问道,“卫厂公,你怎么会被贬职?”不会真的因为她吧?千万不要啊,她的良心承受不住的!
    卫良一手扶袖,另一只手拿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平静解释,“大皇子造反,天子震怒,必须有人对此负责。臣身为东厂督主,有监察百官之责,没有察觉大皇子有异心,是臣失职,所以,陛下才会小惩大诫。”至于其他原因,公主不必知道,更不必为此忧心。
    他顿了顿,垂眸道,“请您放心,惩罚不会太久,臣不会一直打扰您。”
    “原来如此。”
    东厂是申帝的耳目、爪牙,耳目不聪,申帝自然震怒。
    还好还好,这事与她无关!越长溪顿时安心,眼睛盯着卫良的手,思绪逐渐飘远。他的手修长有力、皮肤冷白,落在氤氲水汽中,宛如大雾凝出的精怪。
    男人的手也能这么好看?不得不说,她酸了!越长溪别过脸,呼出一口冷气,“这段时间,只能委屈卫厂公留在永和宫。”
    她托起下巴笑道,“厂公放心,本宫不会真让你挖土翻地的。”
    越长溪没发现,她的眼神十分明显,视线掠过之处,仿佛灼热的火星燎烧荒原。卫良不自觉蜷了蜷指尖,语气很轻,“臣……不委屈。”
    心甘情愿,又怎会委屈。
    *
    永和宫莫名和谐,另一边,坤宁宫的气氛则不太好。三皇子焦急地在房间走来走去,“卫良去了永和宫,怎么办?他会不会查出来儿臣贿赂山匪的事?”
    “慌什么,区区几个山贼,你外祖已经派人去东昌,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山高皇帝远,即便是卫良,也查不出什么。”皇后不紧不慢拨动花枝,语气淡然,好像说的是摘花,而不是杀人灭口,她慢悠悠道,“倒是你,下次做事小心,别再留下把柄。”
    “儿臣知道了,”三皇子不耐烦应下,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而抱怨道,“都怪越长溪那个贱.女人,三番五次坏儿臣的好事,儿臣早晚杀了她!”
    “放心吧,”
    咯噔一声,花枝被剪掉,皇后放下剪子,笑容幽深,“很快,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拾起桌上枯萎的花枝,轻轻嗅了一下,唤来露容,“把这枝花,送给内宫监掌事,就说,本宫有事吩咐。”
    三皇子:“内宫监掌事?那个草什么……乌草?”
    “对,就叫乌草。”皇后拂过花朵,忽然用力一捏,鲜嫩的花枝碎落一地。
    皇后笑意莫名。
    乌草,多好的名字,她一用力,这不就倒了。
    *
    在现代,特别擅长交际的人,被称为社交牛逼症。越长溪发现,卫良有工作牛逼症。
    短短三四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天早上起来,温热的饭菜放在床边,每样都符合她的口味;无论什么时候伸手,旁边总有热茶和点心;她想要什么东西,无需开口,只要一个眼神,东西马上出现在眼前。
    一开始,越长溪还没察觉,只觉得最近很舒心。直到某一天,卫良去东厂办事,她连续咽下几口凉茶,算账时找不到笔,才发觉不对。
    “本宫最喜欢的那支笔呢?”
    身为大宫女,半枝听见这句话,第一反应竟是,“奴婢去问卫厂公。”
    越长溪:?
    “卫良今天不在。”她解释。
    “哦,”半枝顿了顿,翻开抽屉,“那奴婢找找。”
    越长溪:??
    卫良来永和宫后,把所有东西重新收拾了一遍,半枝不熟悉也正常,她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笔架,对着十几只毛笔,困惑道,“哪个是您喜欢的?”
    越长溪:???毁灭吧,我要换一个宫女。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等越长溪反应过来时,卫良已经渗透到她生活的每个细节。这个人真的很神奇,明明很少出现在她眼前,某种意义上,他又无刻不在。
    像是太阳,稀松平常,某一天看不见时,才会感到迟来的冷意。
    最夸张的一次,越长溪在看游记,里面写道:滇都多玫瑰。她舔舔嘴唇,“我想吃鲜花做的饼。”可惜大申没有鲜花饼,还没发明出来。这是个商机,记下来记下来!
    公主向来异想天开,有很多古古怪怪的想法,半枝已经习惯,一律当成胡言乱语。她“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越长溪也没坚持,她并非真的想吃,只是随口一说。但三天后,软乎乎的鲜花饼出现在桌上。
    刚看见时,越长溪还没认出来,她用筷子戳两下,圆圆白白的团子晃动两下,很有嚼劲的样子。
    她乐不可支,“这是什么?”有点像压扁的元宵,宫里新出的点心?大厨挺有创造力啊!
    卫良正在收拾账本,冷淡道,“这是臣做的鲜花饼。”
    越长溪震惊,“……”谁做的?鲜花什么?什么饼?
    她恍恍惚惚吃完,都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来去小厨房询问,竟然真是卫良做的!
    取一些新鲜花瓣,加入砂糖和蜂蜜,揉搓几次,密封发酵两天。取出后,再加入两勺糯米粉,当作馅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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