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左右贵妃也不喜欢,林公子配了新药,这两日便能完成。容璲不甚在意,不好奇此人身份吗?
    应当是京中禁军吧,陛下若无意告知,臣也绝不过问。傅秋锋夹了块烧红的炭放到地上,蹲下掰了一半香饼,炭火熏炙的烟气很快丝丝缕缕的冒出来。
    那个纵火刺杀朕的崇威卫军士,是一年前自京城扬武卫调任而来。容璲洗了手,嗅到一阵沉闷的香气。
    傅秋锋想了想,崇威卫是皇城禁军,而扬武卫则是负责守卫京师的禁军之一,比崇威卫更加自由,在宫中站岗的禁卫能与嫔妃私通也就罢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人从何处弄到的迷烟让容璲中招?
    如今看来容璲也察觉此点蹊跷,问题就出自扬武卫。
    他将自己的判断说给容璲,容璲欣慰地点了点头:过阵子你就负责处理各地眼线发回的情报吧,霜刃台正缺文官。
    多谢陛下信任。傅秋锋拱手谢道,虽说离他想要的暗卫生活相差甚远,但至少稳定在霜刃台,也算成功的第一步。
    容璲闻了一会儿劣质香饼,皱眉道:果真是下等香料。
    傅秋锋也附和道:确实,上品应当清远幽韵,无烟无尘,焚之自有灵气
    他边说边觉得哪里不对。
    容璲盯着缭绕而起的烟丝,扭头问傅秋锋:这是合欢香吧。
    是啊。傅秋锋确定道。
    容璲:
    傅秋锋:
    傅秋锋嗖地站起来撤远几步打开房门,他不食人间迷香太久,已经忘了这具身体没他以前一次次从阎王手下挣扎回来的本事,这么一会儿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容璲点出来的心理作用,他顿时开始口干舌燥,焦虑发烧了。
    容璲嗤笑一声,过去用钳子夹起了炭上泛黑的香饼,连抖落的碎渣也一起扫进手帕。
    陛下您还是先出去透透风吧。傅秋锋略感紧张地站在门口,看着容璲用灵活的手指给帕子系结,他掌心发热,忽地想起容璲冰凉的手,如果能碰一下
    门口传来咚的一声,容璲打包好了证据,回头一看,傅秋锋抚着门框像要撞墙自尽。
    去洗个脸。容璲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朕还要用你的脑子,别撞坏了。傅秋锋搓着发烫的脸面无表情地疾步出门,他坚持是这具不争气的年轻身体强塞给他的荒唐念头,跑到后院井边打了盆凉水,闭气把整张脸都浸没下去,这才稍感冷静放松。
    等他调息一番彻底平静下来,确定刑室的烟散干净以后再回去取手帕,容璲已经不在霜刃台了。
    傅秋锋匆匆离开霜刃台,路上听人说容璲又不上朝了,在停鸾宫和贵妃娘娘叙话,他带着香饼回兰心阁,总觉得容璲似乎隐藏了某一面,容璲在霜刃台时那套行头,明显是准备出宫,又怎会如冯吉所说在贵妃宫中闲话。
    他把手帕交给小圆子,接下来的一天直到夜里容璲都没有来,翌日一早,太后宫里的管事太监提前来了兰心阁,要傅秋锋去给太后请安。
    那位太监笑容满面,比杨淮更为和善,一见傅秋锋就道:傅公子!太后得知是您救了陛下,一直都想再见见您,今日太后宫里摆了小宴,您快随咱家走吧。
    傅秋锋暗说无事献殷勤,若是真为此事感谢,第二天就该派人通知了。
    这次他没迟到,在静和宫前遇到几个前来请安的女子,众人皆是冲他微微颔首示意,显然傅秋锋是陛下新宠的消息已经无人不知。
    傅秋锋倒没什么可怯场的,他进去不久,陈庭芳也带着婢女前来,见到傅秋锋,回头给杨淮使了个眼色,甚至主动对他打起了招呼。
    傅公子,前些日子是本宫误会你,你与众姐妹都是真心服侍陛下。陈庭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希望你没记本宫的仇。
    娘娘言重了。傅公子温和地说,瞥见正要离开的杨淮,扬声道,杨公公请留步。
    杨淮一愣,站住道:傅公子有何见教?
    傅秋锋大步上前,对他拱手行礼:上次杨公公好心帮我,未能及时感谢,请公公受我一拜。
    院中几个姑娘见此纷纷投过视线,还以为傅秋锋要倒向贤妃,杨淮也没想到,但更不能傻站着,赶紧躬身还礼去扶傅秋锋。
    傅公子可折煞奴婢了,快快起身,快快起身哪!杨淮连声说,奴婢怎受得起公子大礼。
    傅秋锋搭着他的胳膊直起腰,手指微微一震,然后不着痕迹地退开:公公快去忙吧。
    杨淮松了口气,陈庭芳挥了下手,他快步退去,出了静和宫,回朱雀宫叫上几个婢女太监,直奔兰心阁而来。
    张财正在打扫院子,被气势汹汹的杨淮吓得一愣:杨公公,我家公子已经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这咱家知道。杨淮瞄了一眼畏畏缩缩出来的小圆子,贤妃娘娘养的猫刚才跑丢了,咱家一路追到此处,见它进了兰心阁,所以才来搜查,这猫凶的狠,外人见了会被抓的。
    那,那您小心点。张财给杨淮带路进屋,这里都是陛下御赐的东西,不敢碰坏的。
    知道了。杨淮留了个心眼,没直接说合欢香的事,吩咐手下四处搜查翻找,自己领了个小太监和张财小圆子一起走到卧房,随意掀了被褥柜门,看到桌上的莲花铜香炉,小圆子咽了口唾沫,悄悄站到了墙边。
    杨淮故作随意的掀开,然后一怔,随即怒气腾腾地瞪向小圆子,那香炉里空空如也,还是没使用过的,哪有什么合欢香。
    他一瞬间想要不要把昨天的残渣放进去,但思前想后,谨慎地觉得这很可能是个局,幸好他没大张旗鼓说明来意,否则岂不是变成贤妃蓄意陷害傅秋锋了。
    看来娘娘的猫是跑走了。杨淮退出卧房强忍怒意招呼人手,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杨公公,现在就走,恐怕不行吧。
    杨淮眉头一皱,看见傅秋锋正迈进门来,身后跟着两个黑衣皮甲的暗卫还有停鸾宫贵妃身边的婢女。
    霜刃台?杨淮心头一跳,强自镇定,陛下不在内廷,崇威卫属霜刃台侍卫为何进入内廷活动?
    自然是奉陛下的命令。傅秋锋风轻云淡地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展在杨淮面前,来人,将杨淮一行全部押下,本官怀疑其中有勾结逆党里通外敌的细作。
    大胆!咱家是朱雀宫总管,岂容你一个男侍污蔑贤杨淮一甩浮尘正要呵斥,却看清了那令牌上的刻字,检校霜刃台录事,正六品,得见此令如朕亲临?!
    太监婢女自然不是暗卫的对手,黑衣煞神只一接近,便被吓得连跑带叫举手进了正厅乖乖跪下。
    傅秋锋手持令牌,笑问道:如朕亲临,你为何不跪?
    杨淮咬了咬牙,慢慢跪下:奴婢参见陛下!
    本官承蒙陛下信任,忝列霜刃台录事,原是要给太后娘娘请安,不过猛然想起昨日的密信尚在房中不及焚毁,这才匆忙失礼赶回,贤妃为此大发雷霆,料想稍后也至兰心阁,不过幸好路遇贵妃娘娘为本官解围。傅秋锋深深叹了口气,收回令牌,来人,搜身。
    杨淮刚松一口气,如果贤妃来此,即便霜刃台也不能把他怎样,但随即又想,傅秋锋敢放话搜身,难道
    贵妃身边的婢女立刻开始负责屋内跪着的几个姑娘,两个暗卫细细搜查其余太监,杨淮顿时冒出冷汗来,静和宫里傅秋锋一反常态给他作揖!
    他正想悄悄检查自己袖子衣襟,暗卫已经拉起了他的胳膊,公事公办地搜身,摸到腰带时动作一顿,利索地从他衣服里掏出了一卷系线的信纸。
    傅大人,密信在次。暗卫解开信件一扫,交给傅秋锋。
    杨淮跌坐在地,瞬间反应过来。
    人赃俱获,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狡辩?傅秋锋沉声斥道,亏你是贤妃娘娘的心腹,竟敢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
    胡胡言乱语!杨淮脸色发白指着傅秋锋,我哪会知道你房里有密信?分明是你刻意陷害贤妃娘娘!
    此事与贤妃无关,你还想牵连贤妃?傅秋锋挥袖一指,押下张财,他就是你安插在兰心阁,为你通风报信的内奸。
    张财一愣,刚要矢口否认,却猛地想起自己那个模糊的梦,公子说茶杯被陛下扔了,可后来他在处理垃圾时,却看见了几片茶杯碎片。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做贼心虚,但现在却全明白了,傅秋锋故意放过他,就等今日。
    是是我。张财颓然承认,公子,除了那些药,奴婢自认伺候周到,您何时开始怀疑奴婢的?
    除杨淮,张财外,其余人等留在兰心阁,将杨淮今日的吩咐据实交代清楚,签供画押。傅秋锋走了几步,在正厅上首一撩衣摆徐徐落座,对张财笑了一下,不是从何时开始怀疑,而是我从未相信过你。
    第20章 无心02
    傅秋锋的语气并不急躁,每一条命令都沉着且清晰的不容置疑,他面带笑意,又好像只是出于礼貌涵养,其实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张财哑然,此时才发觉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看似平易近人的主子。
    杨淮被暗卫反绑了双手,他拼命挣扎吼道:我要见贤妃娘娘,傅秋风,分明是你冲撞贤妃娘娘在先,娘娘宽容不与你计较,你竟还怀恨在心!霜刃台无权管辖内廷,说是陛下的命令,圣旨何在?你逾权执法公报私仇排除异己,真以为贤妃娘娘的善意是软弱可欺吗?
    傅秋锋不理会他口口声声贤妃:霜刃台是无权管辖内廷,但我等负责扫除陛下身边一切威胁,你与江湖杀手密谋行刺,就不再是内廷管辖的范畴。
    杨淮表情一僵,院门外传来陈庭芳婢女的通传,他又硬气起来:污蔑我密谋行刺,荒唐!证据何在?这密信就是你们栽赃的把戏,你一个男侍,国公府的庶子,居然妄想陷贤妃娘娘与陈侍中于不义,真是岂有此理!
    傅公子,陛下不在内廷,本宫面前,轮不到暗卫说话。陈庭芳沉着脸带人进来,杨淮是朱雀宫总管,即便他有何得罪之处,也有本宫和内侍省处置,你对本宫不满,却将禁军带入后宫以权谋私,已是坏了规矩,便是陛下面前,本宫也要据实禀报,叩马而谏。
    贤妃娘娘误会了,杨公公得罪的自然不是臣,他假借寻猫之由,窃取霜刃台的密信,这可是在场众人有目共睹的事实。傅秋锋起身绕过杨淮来到门前,跟在陈庭芳身边的婢女太监连忙上前拦住,他在陈庭芳身前不远停下脚步,朝她晃了晃令牌,笑道,臣不也是后宫中人,臣的规矩,自然也是后宫的规矩,哪里坏了呢?
    既然如此,你只是位分低微的男侍,在本宫面前就跪下说话。陈庭芳挥退了左右宫女清叱道,即刻令暗卫退出内廷!
    听见了吗?押张财杨淮,现在就走。傅秋锋拂袖一招,有劳两位女官继续记录口供。
    停鸾宫的婢女点头称是,并未在意贤妃的恼怒。
    你敢强行带人!陈庭芳语气一急,身旁的太监要伸手拦阻,暗卫面甲下冷峻的眼神轻轻一眯,单手搭上腰间剑柄,那太监心里打怵,愣是不敢再拦。
    傅秋锋跟上暗卫,走出几步,又回头对陈庭芳轻笑道:贤妃娘娘切莫生气,贵妃娘娘托臣给您带个话。
    什么?陈庭芳的端庄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些许恼恨。
    皇后的位置永远是本宫的。傅秋锋放轻了嗓音,看着陈庭芳细长温婉的眉拧在一处,有恃无恐般拱手行礼,扭头得意道,走,回霜刃台!
    陈庭芳攥紧了手指,望向留在兰心阁正厅内的宫人,停鸾宫的宫女站在门前福身行礼道:奴婢奉贵妃娘娘口谕,守在兰心阁听候傅公子命令,请贤妃娘娘莫要为难奴婢。
    贵妃这个名头说到底还是压了贤妃一头,陈庭芳深吸口气,慢慢舒缓了表情,转身离开。
    娘娘,咱们就这么回去吗?陈庭芳身边的婢女不甘道,一个庶子,入宫都叫人笑话,襄国公根本不在乎他,他竟然如此嚣张跋扈,不将娘娘放在眼内。
    本宫算是明白了,陛下无心朝政沉湎酒色,天天与妖女混在一处,傅秋风只是被那妖女当枪使,故意来羞辱本宫,陛下图一时新鲜宠他几日,他马上就不知天高地厚。陈庭芳低声骂道,也不看看周宛月的下场,烧的尸骨无存草草下葬,陛下连提都未提她。
    那咱们怎么办?婢女小声道,要给老爷写信告知吗?
    父亲诸事繁忙,再说即便不写,消息传扬出去,届时自有朝臣上谏。陈庭芳叹了口气,去静和宫,将此事说与太后吧。
    另一边,张财和杨淮被其中一名暗卫先行押去霜刃台,剩下一个跟着傅秋锋慢慢走。
    他确定前后左右没人之后,才推了推面甲小声道:傅公子,我们是不是太张扬了,贤妃说的没错,毕竟属下也没有陛下的圣旨手谕
    傅秋锋心说刚才瞪人的时候挺有气势,一开口这温温柔柔的声音就破了功:放心,出事有我兜着,就是要张扬才能显得我恃宠而骄啊。
    暗卫似懂非懂地点头,傅秋锋又问他:兄台贵姓?因何进入霜刃台?
    属下柳河,是柳侍郎的同乡。暗卫赧然道,说来巧合,我与知夏一同进京赶考,路见不平管了一桩闲事,结果意外破坏了霜刃台的行动,就被抓进来了。
    傅秋锋一时语塞,这个理由比起军中举荐更难以接受,他进了霜刃台大门,恍惚间觉得这个脆弱的暗卫组织到处都是东拼西凑的补丁,他这个男侍转职好像也正常了许多。
    陛下不在吗?傅秋锋在正殿转了一圈,没找到韦渊,唐邈倒是回来了,在书房里捏着毛笔琢磨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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