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风其实是想问他,打算怎么应对网上的流言和污蔑,见焦溏无意提起,他默默回过头,一眼看到绣架上的画。
    画上的青年眉眼弯弯,金棕色碎发随风扬起,孔雀毛做成花瓣雨,在阳光下反射幽幽蓝光,如梦似幻。
    自小看过不少中西名家名画,沈辞风自己也有收藏,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表现手法,传统与现代碰撞,魅力独特。
    好看吧,我绣的。见沈辞风定定盯住画,像被勾了魂,焦溏心里好笑,在餐桌旁坐下,朝他招手:过来。
    他喊了好几次,才回过神沈辞风:?
    摆上两套碗碟筷子,焦溏解释:你从昨天到现在没吃过东西,怕你饿晕,到时真的要叫救护车。
    这时沈辞风方注意到,桌上丰盛的大餐,明显不是一个人的分量。
    难道是给他准备的?这个念头在沈辞风脑海中一闪而过,下意识想否定:不可能,两人素未谋面,焦溏为什么要理他吃没吃饭。
    瞥了他一眼,焦溏不满道:你来不来?不来我自己吃完?
    理智上沈辞风想拒绝,然则他的身体说你想得美,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谢谢。
    先说你没欠我人情,我不差几顿饭,从昨天到今天,焦溏有点摸到沈辞风的性格:不用担心。
    沈辞风:
    两人相顾无言,解决掉整桌盛宴,焦溏从阳台往下看,惊喜道:记者散了。
    沈辞风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窗旁的画,正色告别:谢谢款待。
    送走沈辞风,焦溏在沙发坐下,开始翻原主与周明辉的手机记录:
    你最近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因为在绣那些不值钱的绣画?我真是太心疼你了,绣得这么难看,还在勉强自己。
    我说你的绣画难看,你不高兴?唉,真是忠言逆耳,我怕你一辈子就耗在这里,才跟你说。
    别不高兴啦,就算你一直都无所事事,我也不会放弃你的,能碰到我,是你的幸运。
    周明辉真的很狡猾,所有讯息总隐约透出一种都是你的错,才让我们不开心,原主风评又是那种没脑子富二代,就算公开记录,指不定没多少人站他。
    昨晚焦溏在网上搜索这个世界的相关知识,发现大部分和他生活的地方差不多,同样,也看到自己的名字被送上热搜。
    委托律所的调查还没出结果,焦溏找不到直接锤周明辉与那位白月光的证据,却发现热搜莫名被顶掉,换成沈家二公子沈谦流落在外的十个私生子。
    既然如此,焦溏灵机一动:婚礼上的事,充其量只是他与周明辉的私人冲突,现今他只需要断掉周明辉的资金来源,再打背后浑水摸鱼的人就可以。
    他在社交账号上发出一条更新:感谢大家对我私生活的关心,摆脱掉一个感情和金钱上的吸血鬼,更有人帮我前所未有地出名,我很开心。在这里随机抽五十个造谣网友,送法庭见面礼,顺便宣传我的新作品和刺绣直播地址。
    配图是他替原主完成的绣画,特地加上文字:这幅新作不卖,就是挂出来玩。
    另一边,市内顶级私人医院中,沈辞风的助理开口问:老板,焦先生声称画不卖,需要私下联系他出价吗?
    沈辞风思索片刻:可以,但
    处理完网上的事,焦溏适时收到一个电话,来电人是爷爷,语气听上去并不愉快:溏溏,晚上回来吃饭,带上你公开的那幅绣画。
    是不是要兴师问罪?焦溏猜测,虽说婚礼的丑闻被今日沈家的头条压得差不多,他心里清楚,有必要当面向原主的家人解释。
    焦家老宅在城郊半山,车到达大宅门前,焦溏看到焦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不晓得等了他多久。踏下车,他整理好衣服,拿着绣画上前乖巧道:爷爷。
    看到孙子,焦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拍打轮椅扶手:溏溏,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明辉人品有问题。如实说出周明辉骗他卖楼、投资的事,焦溏顺势递上绣画,坦白道:我不想结婚,想好好做绣画。
    你与明辉的婚事,暂且搁置,公司的事,我会让人去查。焦老爷子在阳光下仔细端详他的绣画,脸色微妙:这幅绣画技法娴熟,生动灵气,我只有一个问题,这真是你绣的吗?
    焦溏心下一凛:他该不会看出孙子内里换了个人吧?
    你的绣工是我教的,我知道你的斤两。见他不出声,焦老爷子当是猜对了,痛心疾首道:我快入土的人,你爸妈的遗产,迟早还不是你的,何必用这些旁门左道。
    前两年焦溏的爸妈去世,焦老爷子提出一个条件,等他绣出一幅代表作,就会全部交给他。说到底,不过希望焦溏能脚踏实地,认真继承这门技艺。
    用指关节敲了敲装裱的玻璃框,焦老爷子不住摇头:人的才能是注定的,我亦从未指望过你,但我没想到,你会将别人的画占为己有,败坏门风。
    迟钝如焦溏,终于听出指责的意思,辩解道:这是我自己的作品。
    还狡辩!焦老爷子手指向屋里:回房,反省。
    焦溏:莫名其妙!
    好,我今晚会在这里画一幅底稿,接下来用它设计绣画,无辜被泼脏水,焦溏的脾气也上来了:等我证明这是自己的画,请爷爷不要再对我指手画脚!
    焦老爷子气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你!
    在管家的劝阻下,焦溏拿回绣画,回到房里,一刷发现网上同样有不少质疑他作品的评论,唯独一封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焦先生您好,我是雷泽集团总经理助理,我们老板希望能拥有您的一幅作品,主题不限,唯一要求是,创作过程需要在网上公开,以下是我的联系方式:***
    该不会是骗子吧?
    试探着给对方发了个讯息,听到报价时,焦溏仍旧笃定是钓鱼,直到那位助理直接把定金打到他账户,表示:这是我们老板的诚意,希望焦先生认真对待这次合作。
    看到余额上的若干个0,焦溏所有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一口应下:好,今天就可以动笔。
    等焦溏挂断电话,助理向沈辞风报告:老板,他答应了。不过,万一画真不是他绣的,定金可能会打水漂。
    沈辞风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半夜,硕大的卧室中央,檀木雕花大床上的焦溏眉头紧锁,呼吸急促。各种凌乱的记忆碎片在眼前掠过,他的神识仿佛浮在半空,宛如置身飓风中的落叶,浮沉无定。
    呼艰难从断断续续的噩梦中惊醒,焦溏似浑身像被人揍过,像睡了很久,却总半睡半醒,从未歇息过,一摸上额头,满手冷汗。
    自从穿越过来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开头只是一个噩梦,而后随时间推移变本加厉。
    黎明前的焦家老宅,所有人还在睡梦中,恍惚之间,焦溏独自走出大门,沿着门前小路漫无目的游荡。
    人影在昏暗在路灯下拉出很远,夜风扫过路边的落叶,单薄的风衣被扬起,他忽地一阵头晕眼黑,身子一歪,重重倒在一个厚实的怀抱里。
    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焦溏朦朦胧胧抬起头,对上一双深沉的黑眸。
    第4章 【重写】
    乘车去往山顶路上,沈辞风瞥见路边有个眼熟的身影,停车走上前,看清是谁那刻,下意识便伸手接住摇摇欲坠的人。
    焦溏的眼睛生得又大又明亮,在灯光下倒映出温暖的光芒,确实很美丽;尤其当他昂起头,茫然微微张开唇瓣,像慌乱中撞进猎人圈套的小鹿,无辜而纯净。
    他的手软绵绵、凉冰冰,脸色苍白仿佛沾满霜花,像个冰雕娃娃,沈辞风闻到他身上清新淡雅的鸢尾花香,蹙了蹙眉,一言不发脱下外套,裹到他身上。
    闻到外套上镇定心神的檀香味,焦溏没有推脱,垂眼半挨在他怀中,含糊不清道:谢谢。
    黎明前的路上静悄悄,一旁的司机见状本想上前帮他,却在伸出手时,被沈辞风眼神制止。
    打横抱起焦溏,沈辞风小心将人放进后座,顺手掖了掖披在他身上的外套,鬼使神差般关上后座隔帘,指尖有意无意掠过他的脸。
    冰凉的脸颊滑过沈辞风温热的指腹,像轻抚一块羊脂玉,沈辞风垂下眼,两人近得他能数清焦溏根根分明的睫毛;微微敞开的衬衣领口,白皙的锁骨上,有一点隐约的红。
    焦溏的脑子昏昏沉沉,本能想凑近温暖的来源,无意识蹭了蹭停在脸庞的指腹,绯色唇瓣几近触到沈辞风的指节。
    沈辞风蓦然睁大眼,猛地收回手,周围过于寂静,以致显得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没有老板的命令,司机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开车,他记得上班第一天,助理就提醒他,老板洁癖严重,印象中尤其讨厌陌生人的触碰,当下竟把外套披在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青年身上。
    待清晨的雾气被耀眼的阳光照散,安静的车后座洒满日光,沈辞风刚要抬手拉上窗帘,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唔。
    嘭!
    睁眼那刻,焦溏由于过度震惊,往后一仰,好痛,一头结实撞在车窗上,我怎会在这里?
    醒了,注意到焦溏下意识远离的动作,沈辞风无名火起,明明是这人半夜乱跑,差点出事,还自己撞到他怀里。他冷冷开口:送你回去。
    谢、谢谢?揉着撞痛的头,焦溏正想问他是不是在生气,又见沈辞风一脸木然递给他一瓶半温的热饮,疑惑接过,问:我记起来了,你在山路上遇到我的,难道我晕倒了吗?
    瞥了他一眼,沈辞风不想说话,一个人在清晨山路上乱蹿,改天给人卖掉也不奇怪。
    你大清早去爬山吗?焦溏抿了一口瓶里的果茶,意外清甜可口,没想到沈辞风表面装作冷酷,暗地喜欢这种口味?
    沈辞风从窗外收回视线,淡淡道:与你无关。
    焦溏:
    没开几分钟,车停下,司机开口道:焦家老宅到了。
    谢谢你,很好喝。焦溏放下饮料,猜沈辞风也不想跟他说话,转头要踏出车外时,后知后觉开口:这是你的外套?
    注视着焦溏脱下外套,沈辞风不经意又瞥见他领口扯开,露出白皙上的一点红,强迫自己侧过头,硬声道:等等。
    焦溏:?
    你借我的西装,沈辞风让司机打开车后尾箱,和焦溏一同踏下车,将干洗好的西装还给他,还有,在口袋里找到的东西。
    焦溏伸手接过,看清是什么后,整个人有点不好:竟是一对金戒指,指环内侧有Z和J的字母刻字。
    你们在做什么!没等焦溏向他解释,埋伏在大宅外的周明辉按捺不住,直直朝两人冲过去,被司机及时拦住,你以为你是谁?我才是他的丈夫!你有什么脸向他求婚!
    被吼声吓了一跳,焦溏震惊这人的厚脸皮: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们没领证,早分手了!他注意到沈辞风不动声色挡在面前,索性故意小鸟依人环住那人的胳膊,示威般乜了周明辉一眼:还有,是我向他求婚。
    沈辞风:??
    答应我,好好考虑。焦溏眼神亮晶晶,抬眼凝视沈辞风时,隐约有泪光闪烁:相信我,我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耳边的吵闹变得模糊不清,沈辞风能感觉到他轻抚自己胳膊时,指尖在发颤,沉吟片刻:好。
    其实并不是哭、是由于原主遗留情绪被周明辉弄得莫名波动的焦溏:?!
    怎么回事?几人的动静引起焦家大宅保镖的注意,管家推着焦家老爷子,带着几名保镖从大宅里出来。
    周明辉迫不及待告状:老爷子,你看他,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
    当初他用尽心思讨好焦老爷子,乃至劝服对方取消和沈家婚约,他笃定,注重名声的焦老爷子绝不会容许焦溏悔婚、出轨。
    焦老爷子瞟了他一眼,没有发话,却在看清焦溏挽住的人时,愕然道:辞风?
    他是沈辞风?记起这个熟悉的名字,周明辉心底窃喜:太好了!当时焦溏与这位前未婚夫关系闹得这么僵,两人不成仇家就不错,还结婚?做梦吧!
    沈辞风礼貌答话:焦老先生,许久不见。
    将一旁指望他训斥焦溏的周明辉当透明人,焦老爷子邀请沈辞风道:进来吃个早餐吗?
    沈辞风客气回绝:不了,下次有机会再带礼物拜访。谢过焦老爷子,他望向身边的焦溏。
    心虚收回勾住他胳膊的手,焦溏用小声得听不见的声音道:谢谢,还有,再见。
    嘴角难以察觉地勾了勾,沈辞风朝他微一颔首,示意司机把闹事的周明辉交给焦家的保镖,坐上车。
    瞥了一眼倒后窗里眼巴巴望着他的焦溏,沈辞风开口:沈卓送的果茶,买一箱备着。
    司机:之前老板你明明说讨厌这种味道,让我分给其他员工?
    另一边,忐忑目送沈辞风离开焦溏:他应该没当真吧?
    把沈辞风和焦溏之间的小眼神看在眼里,焦老爷子一回头看到周明辉,越发烦躁:我说过,婚事暂时搁置,你为什么要过来?
    管家打了个手势,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架起周明辉。
    先前焦老爷子明明被他哄得那么开心,周明辉难以置信:老爷子?
    溏溏,你进来。焦老爷子朝呆站的焦溏招手,看向周明辉时,眼神是懒得掩饰的嫌弃,你,没经允许,不准再出现在这里。
    把被保镖架下山的周明辉抛在脑后,爷孙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宅中,焦溏见老爷子没说话,大胆发问:我昨晚的画稿,爷爷看了吗?
    没好气看了他一眼,焦老爷子嘴硬道:没落地前,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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