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舅舅的同伙,焦溏心里有数,淡淡瞥了她一眼,径直走过她面前,客气对外包经理说:她已经停职,不再是这里的员工,麻烦你们把她请出去,直接查她的电脑。
    从没被这样无视,网红脸当场跳脚:你有什么资格开除我!我是总经理助理!
    从现在起这里,没有总经理。焦溏转过身,义正言辞道:杜九丕被撤职,你同样也要接受调查,不满意可以去告我。你被停职还擅自进这里,扰乱生产秩序,不走我就报警。
    你?!网红脸被保安一左一右架住,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差点拐到:等你舅舅回来!我要向他告状!告状!
    尖锐刺耳声音消失在门外,焦溏转过身,对上面面相觑的老员工。方才他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师傅们几乎全是中年、接近老年,见不着年轻人,没有后备力量会是个大患。
    或许大家已经知道,接下来朝凤会作出一些调整,我可能会暂代舅舅的位置。但请各位老师放心,保证不会影响大家工作,还请前辈们多多提点。
    焦溏上前一步,扬声宣布:我今天会在仓库后面的临时工作室绣画,各位如果有任何对刺绣厂的意见,欢迎随时找我提出。今天给大家订了点心和午饭,不嫌弃的话请随意。
    安抚过老师傅们,焦溏总算有空在绣架前坐下,听跟着他的小桃子小声问:真的会有人来吗?
    会的。焦溏拍拍他的肩:我们专心做好手上的事就好。
    兴许是焦溏先前在市内比赛有过作品,不少业内都有耳闻,也可能是老师傅们见他确实是能静下心好好刺绣的人,和啤酒肚不同。上午只有几个人装作从焦溏门前经过,吃过午饭,老师们一个接一个来找他,一肚子苦水总算有机会诉说:
    那个蛇精脸是杜九丕的助理,这两人把刺绣厂搅得乌烟瘴气
    自从杜九丕接手后,厂里一日不如一日
    送走最后一个老师傅,焦溏舒展开僵硬的身体,接过小桃子递给他的蜜糖水,感叹道:谢谢,这里的问题还真是堆积如山。
    小桃子安慰道:老师傅们愿意说出来,证明他们相信你,会越来越好的。
    回过头,焦溏发现天色已暗,站起身:你也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嗯,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仓库里的作品?小桃子问,里面有好几幅经典,我想仔细学习。
    不要太晚哦,过度用眼不好。焦溏叮嘱过小桃子,遂收拾东西,拖着疲惫的身体迈出刺绣厂大门,一眼看到停在门前的车。
    等了很久?敲响车窗,焦溏看到坐在后座的沈辞风,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形,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坐进来那刻,带着清新的花香,驱散车中郁闷。沈辞风摇头:刚到。
    回家路上,焦溏说起啤酒肚在刺绣厂的行径,明明大家只想安静做刺绣而已。
    我在想他还没说完,手机震动,是小桃子的电话。
    递给沈辞风一个抱歉的眼神,焦溏接通电话,没来得及开口,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你怎么这个鬼样子!
    他心下一凛:是啤酒肚!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另一个癫狂的声音响起:姓沈的搞的鬼!
    见焦溏神色凝重,沈辞风用口型问:怎么了?
    默默按下免提,啤酒肚鬼祟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们当时做的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周明辉压低声答:没有!
    焦溏那小子受人蛊惑,居然敢对我动手!啤酒肚咬牙切齿:听着,我们把姓沈的做了!
    好!周明辉声音晦涩难听:我没钱,你借点。
    啤酒肚的声音掩饰不住嫌弃:你怎会没钱?从焦溏身上刮了多少,一点没剩?
    姓沈的陷害我!周明辉投资连番失败,日日被人追债,催促道:他死掉就好,快拿钱来!
    你这个废物!电话里啤酒肚的声音陡然提高:去死吧!
    啊!凄厉的的喊声仿佛能穿透耳膜,伴随着啤酒肚的咒骂声:活着没用,给我去死!
    焦溏握住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沈辞风先联系过沈卓,接着给司机打了个眼色。
    物件被撞翻的声音戛然而止,啤酒肚恶声恶气吼:谁在那里?!
    快回刺绣厂!焦溏本能抓住沈辞风的手:小桃子有危险!
    第29章 【重写】
    车一在刺绣厂前停定,焦溏迫不及待飞奔进门,远远看见仓库敞得大开,心提到嗓子眼:小桃子绝对不能出事!
    放开我!
    在门口听见啤酒肚的声音,焦溏一个箭步冲进去,只见啤酒肚被两个牛高马大的保安押住,小桃子伏在沈卓身上,双手捂住脖子,面白如纸。离啤酒肚不远,周明辉躺在地上,身上被血染红,触目惊心。
    你有没有事?焦溏扑到小桃子身边,看清他脖子上两道掐痕,握紧拳头,望向啤酒肚。
    听到焦溏的声音,小桃子艰难抬起手,颤抖着把手机放到他手上,气若游丝:我、好
    你先缓缓,救护车在路上。沈卓脱下外套披在小桃子身上,让他不要激动,对赶来的沈辞风和焦溏解释:守在外面的保安冲进来时,那个人正准备掐死桃桃,我们当场控制住他。
    大外甥!沈卓的话一字不落传进啤酒肚耳中,他猛力挣扎,可惜被押得牢牢的,大声喊:你别听他乱说!我是舍不得这个厂回来看看,看到他们俩在这里偷偷摸摸
    按住几近爆发的焦溏,沈辞风寒声开口:你和周明辉合谋雇凶谋害焦家夫妇,昨天凶手已经落网,供认不讳。他用眼神示意焦溏紧紧握住的手机:至于你刚才谋杀的罪证,孟先生已经全部录影录音,你逃不掉。
    浑身如遭雷劈,啤酒肚脸色铁青抬起头,不可能,他今天让网红脸回来闹事,就是为悄悄潜进来亲自拆掉仓库摄像头,好在这里动手。为什么?动手时竟会被人发现?!
    站起身,焦溏胸膛剧烈起伏,强压住怒气:为什么?
    为什么?呵!我比你妈先拜师,你妈甚至没有资格来学。意识到什么都完了,啤酒肚满脸横肉顿时狰狞无比,瞪住焦溏的视线像淬了毒:本来我们这行,传男不传女,男工不准教女工,是你爷爷打破了行规,女人凭什么当继承人,不要脸!连刺绣厂也不留给我!啤酒肚咬牙切齿:这是你家的报应!呸!
    全身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头顶,原主的记忆融进焦溏脑海中,他冲上前一拳挥向啤酒肚:这拳是替爷爷打!这拳是替我自己打如果不是这个人,原主就不会父母双亡,原主和焦老爷子都不会被周明辉害死。
    啤酒肚被他揍得惨叫不已,沈辞风担心出人命焦溏会被追究,果断拦住失控边缘的人:溏溏!不要让他死得太痛快!
    被沈辞风抱在怀里,焦溏止不住发抖,咬住嘴唇,泪水无声滑落。凛冽的松香气息和温热的体温彻底包裹住他,焦溏埋头伏在沈辞风肩上,双手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缺氧般大口吸气。
    他的嘴唇被咬出血,沈辞风心底一阵刺痛,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冷冷盯住啤酒肚,杀意毕露。
    发狂的啤酒肚鼻血夹杂着泪水,脸上像个小丑,彻底疯了:是你害我!是你害我!我不会坐牢!钱全是我的!
    警察和救护车终于赶到,好不容易平伏呼吸的焦溏抬起头,注视时哭时骂的啤酒肚被拷上手铐、关进警车,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与不真实,眼前一阵晕眩。
    沈辞风突然感到怀里一沉:溏溏!
    焦溏似乎睡了很久,原主的记忆走马灯般不断回播,小时候原主的爸妈教他刺绣、一家人幸福的一幕幕,他感受到原主在临终前的不甘,最后想拿去针线却摔下地,郁郁而终。
    溏溏,他听见有人叫他,令人安心的声音,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你还好吗?
    沈辞风眉头紧锁,眼底黑眼圈明显,看到他醒来,如释重负般舒出一口气。
    没事。焦溏坐起身,发现除去浑身酸软以外,意外地精神。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回到住处,熟悉的卧室,安定心神的海洋气息香薰,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
    我睡了一晚?焦溏记得从刺绣厂出来时是晚上,眼下看上去已经中午。
    沈辞风将温水喂到他嘴边:你快睡了两天。期间焦溏嘴里喊了些听不懂的话,沈辞风让医生看过,只说是受刺激,先静养看看。
    难怪这么饿,焦溏揉揉抗议的肚子,想踏下地:我还要去和爷爷说舅舅和周明辉的事,还有,小桃子没事吧
    我已经和爷爷谈过,医生在大宅候着;小桃子在医院,检查过没大碍。把不安分的人摁回去好好躺着,沈辞风将熬好的粥端到他面前,舀起一勺吹凉:你先休息,我们明天回去。
    对焦溏一醒来不顾自己、就想着其他人的举动相当不满,不过沈辞风纵然不悦,至少得等人恢复好,再好好教育他,要把身体放第一位。
    我又没生病,焦溏想接过碗勺,小声反驳,没那么娇气。
    沈辞风故意沉下脸:躺回去。
    没想到,焦溏撇了撇嘴,声音软绵绵:不许凶我。他的眼神委屈巴巴,还犯规地用脸蹭了蹭沈辞风给他掖被子的手,柔和滑腻,让人连心都化开。
    没有凶,沈辞风没忍住,指腹有意无意抚过他的脸,低声服软道,你乖点。
    等焦溏恢复得差不多,沈辞风告诉他,杜九丕罪证确凿,被收押在看守所,等待最后审判。审讯得知,杜九丕把周明辉约到仓库,是想把一切罪名推给对方,再放火烧掉刺绣厂,毁尸灭迹,顺势嫁祸焦溏。
    焦家请了最好的律师,尽力多追究几条罪状,必定让他在牢里度过余生。
    被啤酒肚捅了一刀的周明辉捡回半条命,等待的他是数百万债务和数十年牢狱生活,据说他在医院多次自残,乃至用自杀威胁,要求焦溏与他见面,完全不被理会。
    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身黑衣,驱车前往墓园。路上,焦溏问:那时你对杜九丕说,他们雇的凶手已伏法,是真的吗?他追问,你一早就知道,杜九丕和周明辉合伙谋财害命?
    是我故意套他的话,直到这时,沈辞风才如实告诉焦溏,那日与柏悦的会面,对方是想污蔑,那两人狼狈为奸的事,我在前不久知道,怕打草惊蛇,让人暗中调查。
    遗憾的是,事实凶手并没伏法,而是在啤酒肚被撤职前一天,意外身亡。
    时间点过于巧合,令沈辞风不得不怀疑,真凶尚未一网打尽,知情者会不会不止柏悦一个?
    居然瞒我这么久,焦溏乜了他一眼,存心逗他,我生气了。
    面对他,沈辞风一如既往的嘴笨:我应该怎么办?
    焦溏示威般让他直视自己:以后不准对我说谎!
    沈辞风:
    睁大双眼,焦溏气鼓鼓道:你在犹豫。
    沈辞风一时陷入天人交战,半晌,艰难开口:溏溏,我以前确实有事没有及时告诉你,并不是不信任,更不是刻意隐瞒,只是
    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承担,焦溏替他接下去,调皮眨了眨单眼,我知道。
    沈辞风一顿。
    我决定了,焦溏打开车窗,清新怡人的山风吹进车后座,他看向车外掠过连绵绿荫,我要好好发展刺绣厂。
    起初承担起这份责任,是为完成原主未了的心愿;或许是在刺绣创作的过程中,他真正领略到这份传统技艺的魅力,从而真正成为他自己的追求,不再单纯满足于接过来,还要让这份文化遗产活下去。
    天高云淡,沈辞风凝视着焦溏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侧脸,那人的眼神充满生机,抬眼浅笑的样子,好似迎风招展的松柏。
    两人到达墓园后没多久,焦家的车子就在他们后面停下,手握拐杖的焦老爷子坐着轮椅,由管家推下车。
    爷爷,焦溏看出老人脸上的憔悴,心疼道,保重身体,我会好好孝顺你。
    溏溏乖,焦老爷子拍拍他的手,又朝他身后的沈辞风一颔首,开口道:我们上去吧。
    一行人依次拜祭过后,焦老爷子对焦溏道:你和姚叔去买点水果,不够。
    疑惑看了老爷子一眼,焦溏顺从道:好。
    等焦溏走远,焦老爷子挥退旁人,沉声开口:那时你向我保证,会照顾溏溏一年。他注视着火盆中渐渐熄灭的火光,感触道:这段时间溏溏的成长,有目共睹。
    沈辞风垂下眼:是溏溏本来就很好,我没有做什么。
    抹了抹眼角,焦老爷子颤声道:无论如何,如果不是你,溏溏不知道会被那两个畜生蒙骗多久。握住拐杖的手青筋毕露,一想到那两人的罪行,焦老爷子恨不得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在沈辞风的帮助下,吃了一颗药才稳住,他接着道:你是焦家的恩人,如果你想提前结束和溏溏的协议,我能理解。
    当初沈辞风提出两家暂时联姻,焦老爷子是在没办法之下同意,只要焦溏高兴,当长辈的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抓住沈辞风的手,焦老爷子郑重承诺:不管你是不是溏溏的伴侣,我保证,焦家今后都会是你的盟友。
    爷爷,半跪在焦老爷子身边,沈辞风哑声道,能将溏溏交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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