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是墨然的功劳。秦语辞应声道,抬手抱紧怀里的人,轻拍她的后背,睡吧。
    话音一落,林墨然向她怀里靠了靠:好。
    二人便这样相拥而眠,在条件如此恶劣的边关,理应觉得难熬孤寂才是,可恰恰是因为彼此陪伴,孤寂骤减,难熬消失,继而转变成了无数坚定和期盼。
    没有了恐惧和惧怕,心自然是暖的,足以抵御一切严寒。
    秦语辞依旧在天还未亮时便起了床。
    祁国当初接连进攻,险些攻下大昭两座城池,当真是意气风发。
    可终究是风水轮流转,秦语辞率援军及时赶到,给了敌人一记强有力的重创,不光守住了第二城,还叫他们退兵百里,久久不敢轻举妄动。
    饶是他们有备而来,经过数日的消耗,也早已快要难以支撑,此时再一举进攻彻底攻破敌人的防守,胜算很大。
    其实哪怕不去考虑这些,此次战役大昭也定会稳赢,胡萧海和祁国私联已久,此次战事也只是为了试探皇帝的手段,故意挑起的,祁国配合着他先做做样子进攻一番,待到援军到场,便假意失利,节节后退,做出大昭守住了边关的假象。
    这样待胡萧海回京后,定能得到皇帝的赏赐,巩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祁国也能借此得利,收获军饷和粮草,得以充盈自己的国家,可谓一举双赢。
    只是苦了所有潜心战斗的将士们,要为一些小人的私利血溅边关,甚至有些到死都看不到大昭胜利的景象,将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一同留在疆场。
    怎能叫人不恨。
    定不能轻饶。
    几日后,秦语辞再次率军发起了进攻,胡家一路辅佐掩护,配合极好,不出几日,果然重新收复了之前失去的城池,成功将敌军赶到了边界。
    再打下去,便意味着要深入敌军的地盘,实在是有些不利了。
    老臣敬佩长公主的英姿和果敢!胡萧海道,认定秦语辞年纪尚轻,经验也不足,不敢擅做决定继续进攻,便出言暗示,只是如今已然到了敌方的地界,我军在此次战事中虽勉强得胜,但也损失惨重,如若继续进攻下去,实在有些不利。
    祁国如今受到重创,想必轻易不敢再挑起争端,这便是眼下最好的结局,老臣提议公主不如就此收兵。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乍一听起来像极了一个长者对晚辈的规劝。
    但秦语辞却并未急着应答,反而道:胡将军是想叫本宫暂且收手,懂得进退?
    老臣不敢,不过斗胆提议。胡萧海道,面上说着斗胆,但心底却大胆的很,这也是老臣身为一个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殿下第一次带兵,能做到如今这番地步古今都鲜有人能敌,但眼下情况实在不利于继续进攻,还希望殿下能听臣一句劝,知晓这其中的利弊。
    毕竟知进退,方长久。
    一字一句,说的可谓冠冕堂皇。
    秦语辞闻言停顿半晌,突然扬唇大笑起来,她平日向来以优雅端庄的形象示人,鲜少会这般模样,胡萧海看懵了,眼底明显带着几分疑惑:殿下,您这是
    话未说完,突然见秦语辞将拇指食指抵在唇边,用力吹了个响亮的哨子。
    再之后,远方突然响起了马蹄声,抬眼望去,原本空荡荡的身后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一批人马,领头的是个女子,看眉眼似乎和秦语辞有些相像,却分明没有她那般贵气,就这样纵马上前,恭敬向秦语辞行了个礼:殿下,月微不负所望,将人带回来了。
    语毕,手一挥,命身后的将士带了两人上前。
    抬眼望去,其中一个一身异族打扮,头上围着头纱,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出是个中年男子,相貌究竟如何,轻易难辨。
    但秦语辞却极有信心的开了口,看向胡萧海道:胡将军看看,这人你可识得?
    胡萧海应声一顿,脸色极不好看:殿下在说什么,老臣怎会
    话没说完,秦月微抬手扔了个本子在地上。
    在见到本子的那一刻,胡萧海突然闭上了嘴。
    胡将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秦语辞勾唇轻笑,眼底满是一片戏谑和嘲讽,既然你不愿说,那本宫便替你说,该人正是你和祁国之间联系的纽带不是吗。
    本宫早疑你与祁国互相勾连,便在来时特意兵分两路,一部分由我率领前来增援,而另一支精锐则由二公主率领,埋伏在交界。
    因本宫在此,胡将军与祁国交换信息甚是不便,飞鸽传书这样的方法又太过招摇,会遇到突发情况也在所难免,所以不如采用更保险些的方法,叫手下伪装成来往各国的商人,悄悄将信息和一切可疑之物送出去。
    当真算得上是个稳妥的办法,只是你不曾想到,本宫其实也骗了你,从踏入西北的这一刻起,便从未与你交过实底。
    毕竟兵不厌诈不是么?
    几句话,虽不短却也没有太长,顷刻之间便已说完,但胡萧海听着,却犹如过了一整个世纪,久久未曾言语。
    反倒是秦语辞继续有话要说,示意他侧眸去看另一位男子。
    那男子约莫十四五的模样,还只是个少年,如今见到这样的场景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全身上下都在发抖,不等秦语辞说话便自报家门,求秦语辞放过他,若是留他一条命,自己回去定会说服父亲从此归顺大昭,不再造次。
    这,这是祁国的皇子?胡萧海闻声大惊,你们竟将他也抓来了?
    正如胡将军所见。秦语辞应声轻笑,说来还要多谢胡将军的消息,祁国既然选择与胡将军合作,定是全然相信您的,为了共同演好这出戏,大军大多集中于边关,祁国本就人少,如今更是空荡,再加上相信了您的话,认为本宫只是个缺乏经验的泛泛之辈,一时疏忽,内部的防守定不会太过坚固,只要悉心等待,把握好机会,定会找到时机,能请来位皇子,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也就是本宫为何一直拖着迟迟不出兵,总与胡将军对坐于军帐内纸上谈兵的原因。
    她道,明明在笑,但那笑容里却分明带着阵寒意,直勾勾看向胡萧海的脸,眉尖轻轻挑起:也不知如今胡将军听了这些,是否会更改之前的决定,也和本宫一样,认为如今撤兵实属荒谬之理。
    眼下胡将军所犯下的种种皆是牵连家族的死罪,如若现在回京,一切便全然成了定数,可若是继续进攻打赢这场战役,陛下高兴,或许还会赦免您妻儿的死罪。
    不过以上只是本宫的小小建议,究竟怎样还得看胡将军的想法,只是本宫还有一言相送,望您能看清这其中的利弊,做出正确的答案。
    毕竟知进退,方长久不是么。
    这还是您教的。
    第四十七章
    祁国才经历过一场激战, 损失惨重,如若现在攻打过去,胜算极大。
    再加上秦语辞手里有皇子当人质, 身后又站着一众精锐, 这仗或许都不用再打,祁国便会主动投降。
    胡萧海依稀记得在早些年的时候,祁国比现在还要弱上几分,是他一直暗中援助,以军饷和武器为诱, 私下与之交好, 希望能够以此牵制住皇帝,保住自己的地位。
    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手段,这些年来他做的远不止这些,起先胡萧海也会有所思考,觉得良心上备受煎熬,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就此收手, 趁着还未酿成大错。
    但无论什么, 也总有习惯的一天, 时间一久, 昔日的挣扎和煎熬早已渐渐遗忘, 唯独剩下的只有一颗永远追逐着利益,跟随着权势地位跳动的心。
    分明已经丢失本心, 早已想不起第一次上阵杀敌时的喜悦, 第一次打了胜仗的骄傲,第一次得到奖赏时的自豪。
    反观这些年, 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好似一个行尸走肉, 甚至还有些羡慕眼前的秦语辞, 透过她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模样,依稀也见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人难免会沉默。
    胡萧海许久未曾言语,西北的风在此时再一次刮了起来,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好似一首悲壮的哀歌,胡萧海听着听着,突然低低笑了笑。
    罪臣知错。之后他道,好似放下了什么一般,声音很轻,一切全听公主调遣。
    好。话音一落,秦语辞随之轻笑,胡将军是个明白人。
    既如此,将士们听令。之后她道,重新看向身后的将士们,声音很大,眼底也裹着一片坚韧,抬手挥动军旗,语气里满是认真,眼下便是最后一场战役,胜利就在眼前,大家与我一同攻破祁国可好!
    好,誓死跟随殿下!语毕,得来应和一片,声声入心。
    秦语辞笑笑,回眸握住手中的缰绳,少女身着铠甲,墨发高束,整个人驾马置于最前方,身上裹着一片叫人艳羡与敬仰的阳光,虽负伤多处,行军途中也受了太多苦,但脊背却依旧挺直,眼神依然坚定。
    这便是他们大昭的长公主。
    不用多言,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便足以叫人心安。
    这场战役最终又持续了五日,以祁国惨败,签下降书结束。
    至此,边关的战事总算平定,长公主秦语辞率大军凯旋,不光携祁国的降书归来,还带回了祁国皇子,以作人质。
    再之后剩下的一切事宜,便都归于皇帝处理。
    总算解决了一件心事!
    皇帝十分高兴,在朝堂之上大夸特夸秦语辞,并且叫她尽快列份名单下来,以此论功行赏。
    自然,也当场处理了胡家的事。
    胡萧海早知自己死罪难逃,与其悲惨死在囚牢,不如死在自己征战多年的沙场,马革裹尸本就是他该有的宿命,只是希望秦语辞能看在他知错能改的份上,尽力保全住他的家人。
    胡将军迷途知返是好事。秦语辞道,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也并未多言,只是胡将军做的错事太多,如今才想到家人,是否已经太晚?
    话音一落,胡萧海分明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沉默着,却见秦语辞再一次启了唇:不过本宫出征前特意派人调查过,你的家人确实无辜,从始至终并未参与过分毫,本宫不想错杀一人,因此待回京后,该劝的时候我自会谨言。
    只是陛下会如何处理,便由不得我了。
    这话说的倒也明白。
    许久后,胡萧海轻轻点了下头,再之后对秦语辞恭敬行了礼:罪臣谢过长公主殿下,若有来世,定将化身牛马竭力报答。
    语毕,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战乱,再见时已是冰冷尸身。
    秦语辞轻轻闭了闭眼,战役结束后当真遵守约定,及时进言规劝,终究保住了无辜之人的性命,从处死变成了发配。
    一切总算终结。
    恭迎公主凯旋!夕雪和朝云率众人在殿前等候,虽秦语辞许久未归,但长乐宫因一直打理得当,还依旧是以前的模样。
    秦语辞应声点头,抬脚踏入寝殿,褪下身上的衣物,沐过浴,熏过香,再出来后依旧是昔日那个优雅端庄的长公主,抬眼望去,美的好似天上谪仙。
    边关数日,好似大梦一场。
    公主。林墨然回来的早些,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物,也铺好了床榻,待她沐过浴,连忙招呼人过来休息,来呀!
    杏眼弯弯,唇角微扬,战事叫她学会了成熟和勇敢,却也并未夺取她的天真烂漫,秦语辞抬眼看她,尚未开口唇角便先一步勾了起来。
    随之来到床边坐下,轻声道: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林墨然连忙点头,抬手给她数,墨然晚上吃了很多东西,还喝了朝云端来的热汤,吃了夕雪送来的糕点,比如杏仁饼,桃花糕
    念了一大堆糕点的名字,听起来有些扰人,但其中夹杂着的却分明都是岁月静好。
    嗯。秦语辞点头应和,耐心听她说完,随之又道,还咳么?
    不咳了!林墨然又说,故意挺直身板示意她看,公主请看,墨然体格很好的。
    是么?秦语辞见她这般说,眼底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抬手抚上她的脸,柔声道,我看看。
    语毕,突然就凑了上来。
    林墨然被她吓了一跳,脸颊瞬间红了起来,眼巴巴的应个喏字,呆愣在原地任她摸摸。
    半晌,秦语辞开口做出评价:墨然的体温似乎有些烫。
    可,可能是因为我方才泡过澡的缘故吧。林墨然道,被她这么温柔的摸脸,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被她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连忙道,不早了,公主快些休息吧,墨然真的无碍。
    就这样将人哄上了床,吹灭周身的烛火后,自己也躺了上去。
    不出片刻,秦语辞果然一如往常那般贴了上来,抬手抱住她。
    行军数日,已经许久未曾睡过这般舒适的床了,林墨然开开心心的笑起来,心底瞬间被快乐填满,没一会儿便窝在秦语辞的怀里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碎发散落在枕边,也有几缕搭在秦语辞的手腕,随着呼吸小幅度的摆动,很痒,勾的人轻易睡不着。
    半晌,秦语辞再一次睁开了眼,倒也并未拨开她的碎发,反而借这个缘由,撑起身子来看她。
    像是第一次见似的,从乌黑的发丝看起,到可爱的额头,漂亮的眉眼,小巧的鼻子,淡粉的嘴唇一点一点,像是要刻入脑海里一般,认认真真看了个遍。
    如之前每晚在军帐中做的那般,怕哪日自己回不来,便干脆将每晚都当做是最后一次见面。
    直到做完这一切后才突然意识到战事已经结束,自己已经平安过来,沉默半晌,不由得嗤笑一声,嘲讽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可却并未着急躺下,反而继续做完剩下的流程,垂眸凑上前去,在林墨然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满意道句:墨然安眠。
    第四十八章
    秦语辞的名单很快拟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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