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线,近在咫尺,就在眼皮底下,不到两厘米,却又好像那样遥远,就是握不住。
    两个小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气球明明就在这个叔叔眼前,为什么这个叔叔抓了几次,却就是抓不到?
    年纪小的那个有些惊恐,加上看见气球无不下来,又哇一声哭起来。
    一个看起来像是家长的中年妇女急匆匆走了过来,忙一拉那个哭泣的小孩子:“你们在干什么?怎么了?哭什么啊?”
    那个大一点儿的小男生看一眼霍北丞,说:“弟弟的气球飞到树上去了,这个叔叔走过来想帮弟弟拿下来……可这个叔叔怎么也拿不到。”
    中年妇女惊讶地看了一眼卡在树干上的气球,再看看那男人的身高,这个高度,只要是成年人,都拿得够,别说眼前的男人,就算是她这个女人都拿得下来,这个男人只要一抬手,就行了,难道是故意逗自家孩子?
    可看他盯着那气球全市关注的样子,又不像是逗孩子。
    难道……
    中年妇女打了个寒颤,赶紧把两个孩子拉到一边,低声训斥:“你们两个,怎么什么人都敢理啊!这是个疯子!气球不要了,我再给你们买一个……”
    疯子两个字,清晰无误地飘进霍北丞耳里,身体微微一震,缓缓转身望向母子三人。
    中年妇女被他深邃冰凉的目光看得一颤,更是搂紧了两个孩子,似乎面前的男人是个野兽,随时会扑上来吞噬自己,却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小声教训两个孩子:“看见没有!我就说吧,这人肯定是个神经病,你们记住,以后啊,不准和这种人讲话,听见没,万一他伤害了你们怎么办……”
    两个小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霍北丞的目光更加惊恐。
    “你胡说什么?谁是神经病!你特么的自己才是神经病!”
    苏莞手上拎着两瓶饮料,疾步走过来,挡在霍北丞面前,瞪着中年妇女,眸子中冒出的火光几乎能将她烧焦!
    中年妇女哼一声:“这么大的一个人,又不是够不着,眼皮子下面的气球都不会拿,不是精神有问题是什么?啧啧,真是可惜了,长得这么好,却是个疯子……”
    苏莞气得脸都紫了,抄起瓶子便使劲儿朝中年妇女扔去!
    中年妇女吓得牵着两个孩子便跑开了,一边跑一边没好气地说:“今儿真倒霉,遇到了两个疯子!”
    苏莞追上前几步:“你才疯子,你全家都疯子!”
    好心给你拿气球还被侮辱,果然是有什么熊孩子就有什么熊家长!
    正骂着,手腕却被人一捉,轻轻拉了回去。
    霍北丞看着她,摇摇头,示意算了。
    苏莞怕闹大了会刺激到他,马上牵着他走回到长椅上坐下来,安慰:“你别多想,那个女人就是一长舌妇,熊家长!不就是没取下气球嘛,很正常嘛……要我去取,也不一定取得下来。”
    霍北丞眼神缓如流水,没任何起伏:“刚才,那个气球就在我眼前,不到两公分,可我怎么也抓不住。”
    苏莞噤声。
    “我看得见,也知道,我够得着,可是,我的手指就是无法碰到,我无法确定那个气球的方位,突然不能辨别气球距离我多远,在哪个方向,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成了一个平面,没有立体感。”
    苏莞听他安静地阐述,心中跳得厉害,鼻头又一酸。
    上官说过,这种家族遗传精神病快进入末期的症状之一,就是会失去方位感。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一样东西在你面前,你却无法判断这东西与你有多远的距离,在哪个方向,所以,很容易拿半天拿不到。
    显然,他的病,又加重了。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捏住他的手,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靥:“你现在吃这么多药,药都是有副作用的,有这种症状也很正常。等药性过了就好了。”
    他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削薄的唇一扯:“继续陪着我,你也会被人当成疯子的。”
    就像刚才。
    她抬手捂住他的嘴:“我说了,别再说这种话!如果你想让我开心,不被当疯子,你只用做一件事,就是努力乖乖地治病!”
    他没有再说什么。
    ……
    公园这事之后,两人也无心继续逛了,没吃饭便回了医院。
    傍晚,霍北丞输了液,吃了药后,与往常一样,早早躺下。
    苏莞想等他睡着后再走,一直陪在旁边,见他要休息了,说:“今天把束缚衣脱下来睡觉吧。没关系的。我就在旁边,万一有什么我马上叫护士来。”
    她知道穿着束缚衣睡觉多么辛苦。根本不可能睡个好觉,有时候甚至连呼吸都不顺畅。
    霍北丞还是拒绝:“不用了。”
    话音刚落,她已开始解他背后的扣子,娇嫩的嗓音此刻很强势:“我说脱下就脱下。以后每天睡觉都脱掉这个东西!我等你睡着了再走,不会有事的。”
    说着,已跐溜一声,刮下束缚衣。
    看着他本来昂长健硕的上躯因为穿戴一段日子的束缚衣而显得有些佝偻弯曲,苏莞一顿,眼眶微微泛红。
    霍北丞面无表情,只伏在她耳珠边柔声:“睡觉吧,我困了。”
    苏莞这才吞下眼泪,给他掖好被子,手腕却被他一捉,拉了过去:“上来,陪我一起睡。”
    他知道她也很累了,干脆让她也躺在自己身边。
    她脸一热幸好病床大,是加宽的两米大床,脱掉鞋子,爬上去,搂住他的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嗅着他的气息。
    在医院住了好一阵子,他身上有种淡淡的福尔马林药水味,与他与生俱来的冷然淡香味倒是很匹配,反倒更加好闻了,就像是冬季清晨刚起床的新鲜空气,冰凉沁人心田,迷人,性感,而充满阳刚气息。
    她像个小动物似的蜷在他怀里,有种想要一辈子就这么沉溺其中再不起来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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