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是哪?”从失神中恢复过来的展白心中陡然一惊。
    庙宇不见了,那四面墙壁的浮雕不见,香案不见了,就连庙宇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展白骇然的发现,自己此时竟立于一片虚空之中,脚下无地,头上无天,夜空般的环境下,没有繁星点缀,视线却能达到很远。
    四周万籁寂静,如同毫无生机的死水。
    “难道自己误打误撞,进入了某个浮雕所隐含的意境之中?”展白心思百转,但很快就将这个猜测否决了。
    自己刚才根本就没有领悟任何的浮雕,不过是在发呆而已。
    又或者说,自己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进入了梦境?
    展白不屑的撇了撇嘴,要说造梦,他也算是行家里手了,如果自己真的是在梦境中,不可能感觉不到。
    但是这种感觉却带给展白一些熟悉之感。
    沉吟了良久,展白的眼眸突然一亮。
    这是……意识海。
    当初,在继承了前世记忆以及神秘石剑传承不久,展白曾经有缘进入过自己的意识海,并在其中,以前世的《剑狱》游戏,创造了一方世界。也正是这方世界,在日后的修行中给了他颇多的裨益,甚至在里面自创了无意剑典。
    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虽然跟之前有很大的不同,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一样,也正因为此,让展白更加的确信这个猜测。
    这里绝对是意识海。
    看来,跟妖体分身的剥离,现在的自己就连剑狱意识海都失去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失去了神秘石剑的传承,展白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能力能够自如的进入意识海,再者说,自己根本就是无意中出现在这里的。
    隐约中一个可怕的猜测,让展白遍体生寒。
    “不知是哪位前辈戏耍晚辈,还请现身。”展白对着虚空朗声说道。
    既然不是自己有意进入意识海,那么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外人所为了。
    而有这种能力的,其强大之处,已经不是展白所能揣摩的了。
    即便如此,展白表现的依旧不吭不卑。
    “呵呵,不错。师尊他老人家的眼光老辣依旧啊。”果然,虚空中很快就传来了回应,只是这声音却极为缥缈,让人根本无法判断声音的来处。
    展白的眼睛极为凝重的四处打探,终于,在自己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抹细微的光点。
    光电逐渐放大,由远及近,轮廓也越发的清晰,但最终停在展白数丈开外时,展白才赫然看清,那竟是一个人。
    一个被光圈包围的人。
    来人相貌算不得多么俊朗,却是异常的年轻,气质偏偏又带着中年人的雍容沉稳,而深邃的眼眸中更是诡异的放射着沧桑之感。
    一身青色的华服上,明明绣有青线,跟衣服的色彩极为相近,但线条又是那般清晰。
    展白在打量着来人,同样的,对方也在上下打量着展白。
    “三生转世,残虚炼;石剑凝妖,画皮变;扶鸾分体,问青衣。不错,很不错。”来人目光如炬,语出温润,可听在展白的耳中,却是震撼的无以复加。
    这样一种遍体上下,由内而外,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外人面前的通透感,绝对不会让人心头舒畅,反而会陷入浓浓的恐惧之中。
    恐惧,展白已经记不清,自己多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前辈说的什么,晚辈愚钝,实在是听不明白。”展白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嘴硬,更不如说是自欺欺人,求的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呵呵。”来人笑而不语,那充满了智慧的目光,看的展白很不舒服。
    “你到底是什么人?”展白的声音已经有些竭斯底里了,这种激动是他自从残虚之地出来后,从未有过的。
    “你有一副好牌,而且也有能力驾驭这副好牌,可惜,你却走上了歧路。”来人答非所问,说出的话更是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
    “哼,阁下管的未免太宽了。”展白热血上涌,从未有过的丧失理智,不管对方指的是什么,心中唯一要做的就是予以否定。
    “剑狱山庄,万花余孽,一明一暗,布置的恰到好处,足以大有可为,但你却虎头蛇尾,放任不管。”来人没有理会展白的愤怒,依然自顾的说着。
    “柳州之败,地下城之逃,让你变得越发谨慎,但却失去了锐意。尤其是对酆都,更是生出了执念,最后竟落得寄望于一场豪赌。却不知一步错,步步错,不知不觉中,酆都已经成为压在你身上的一座大山。”来人似乎很喜欢这般抽丝剥茧的将展白批得体无完肤。
    “闭嘴。”展白怒火中烧,嘶声咆哮。
    “还有最后一条,你太过自负。自负于自身的聪明才智,以为凭借阴谋手段,就能将一切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知,这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聪明,最终的结果只能落得自掘坟墓的下场,古往今来,但凡阴谋家,终难善终。”
    “呼呼……”来人之言可谓句句诛心,此时的展白愤怒到极致,全身剧烈的颤抖,粗喘着已是没有了开口之力。
    “原本还有一条,是为薄情寡义,不过,现在的你在这方面已经醒悟,不说也罢。我给你罗列的这些,你可心服?”来人终于结束了批判之旅。
    “不服。”展白咬牙切齿,森然的挤出三字,不过,这话怎么听来更像是死了的鸭子——嘴硬。
    “不用现在就回答,百年,千年之后,或许你才能真正的领悟。咱们现在就说说正题吧。”来人也不生气,温润的笑容看在展白的眼中,却是那般的令人厌恶。
    “洗耳恭听。”展白的声音越发的阴森冷鸷,似乎每一个字都是经过牙齿的百般蹂躏后才吐出来的。
    “吾名青帝,吾师菩提。”来人神色突然变得很是庄重,就连用词也是颇有古意。
    “青帝?菩提?”展白重复着这两个名字,“菩提听过也见过,不过青帝是什么玩意儿?”
    不得不说,展白的心胸实在算不上宽广,此时对于来人充满了恶念。
    “吾有青衣三件,其二有主,你可愿做其三?”自称青帝的男子仿佛永远不会生气般,任凭展白如何言语挑衅,都丝毫无法将其激怒。
    “不稀罕。”
    “跪下。”青帝舌绽青莲,两字成势,大势所趋下,任凭展白如何的不甘,如何的挣扎,身体却仿佛失去了掌控一般。
    修长的两腿颤颤巍巍的弯曲,然后整个人便跪了下去,可饶是如此,展白依旧固执的挺直着上半身,桀骜不屈的瞪视着展白。
    “加冠。”
    一纸青巾凭空而现,在空中时儿折成仙鹤,时儿化作青龙,转眼间又是层层对折,变成了一柄青剑,飞到展白头顶之时,满头的长发已是根根竖起,编制成莲台之状,徐徐将青巾接下。
    青巾融入长发,最后化作一条头绳,首端接入头皮,尾端则顺发而生,一同结成马尾后,于末梢挽出了个漂亮的结扣。
    于此同时,展白的额头之上,浮现了一抹青光剑纹,笔直的矗立于双眉之间。
    “着服。”
    跪立中的展白,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般,凌空飞起,身体在空中渐渐的舒展成“大”字形,然后便见其衣衫之下有青光闪烁,然后衣衫上的每一根丝线便被抽出,漂浮于身体的周围。
    不多时,展白身上就只剩下了白色的里衣。
    展白眼睁睁的望着身体周围数之不清的丝线一点点的被泫然成青色,然后再重新编制。
    编制后的衣服,颜色自然变成了青色,甚至连样式都有了略微的改变,虽然依旧是书生装,不过,衣领、对襟、袖口处都出现了青色的浮纹,犹如刺绣,腰部收窄,并多出了一条颜色略深的藏青腰带,腰带之上更是悬挂了一方翠玉。
    重新编制的青衣飘展中向着展白笼罩而来,只是眨眼的功夫,已是穿戴整齐。
    展白的体型属于那种穿了衣服显瘦,脱了衣服有肉的类型,所以平日里,在人们眼中很显单薄,可青衣加身之后,虽没有过多的改变,却更突出其身材的修长之处,卓尔不群中尽显潇洒俊逸。
    “不错,现在看来,你倒是没有辱没了这身青衣。”望着展白全新的样子,青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既然你行的是剑道,又如何能少了剑。”
    “剑来。”
    黝黑的虚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青色匹练,待飞得近了赫然是一道尺长的青光。
    只是让人震惊的是,这道青光仿佛有灵性一般,在飞到青帝身边时竟然停滞了下来。
    青帝伸手一把将青光抓住,然后便见他双手连动,对着青光有拉又扯,又揉又捏,不多时,青光已经面目全非,化作了一柄三寸长的光剑。
    衣着一新的展白,凌空悬浮,望着青帝的一举一动,嘴巴微张,久久都无法闭合。
    青帝没有理会展白的失态,低头望了手中的光剑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一手提剑,另一手则抓住剑身缓慢划过,一抹嫣红涂在了光剑之上,被鲜血沾染的光剑渐渐的掩去了光芒,最后成为一柄造型古朴的青铜色长剑。
    “此剑为青芒所铸,辅以仙帝之血,凝固成形。你可还满意?”青帝说话间,将手中的剑轻轻一送。
    三尺长剑便缓缓的朝展白飞来,最后停滞于其身前。
    展白无疑是爱剑之人,目光不由的被长剑吸引了过去。
    仔细望去,顿时看出有异。
    这把剑的造型很是古朴,剑长三尺,剑身略宽,除了剑刃闪着寒芒外,剑身之上布满了仿若图腾般的纹理,纹理之上闪着青色的铜锈,很是有种久远的古意。只是这造型,就让展白爱不释手,而让他更加惊异的是剑本身。
    展白见过的剑也不算少了,神秘石剑、青铜古剑、玄灵宝器甚至还有各种飞剑,可眼前这把剑给他的感觉最为亲切,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是一柄纯粹之剑。
    没有石剑的神秘,没有青铜古剑这等飞剑的灵性,也没有像玄灵宝器般刻画了玄纹阵列。给人的感觉,它就像是凡俗武者的随手兵器,没有丝毫神奇之处,可偏偏又完全不同。
    此时的展白虽然妖心剥离,但却还保留了对剑的鉴定。所以,他对自己此时的感觉万分确信。
    这只是一把剑,这竟是一把剑。
    出于本能的伸手,将眼前的青铜剑握于手中,剑柄的手感略显粗糙,可正是如此才更显真实。此时的展白忘形之下,竟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动了。
    “好剑,不知此剑何名?”良久,展白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剑上移开,望向青帝。
    “要说给剑起名字,你似乎比我更擅长吧。”青帝轻笑一声,言外之意自然是此剑无名了。
    “一剑青芒出东方,就叫它一剑东来吧。”展白沉吟了稍许,当仁不让的给手中长剑起了名字。
    “一剑东来……果然颇富诗意,不错。”青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发现展白突然用怪异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你之前大费周章的对我冷嘲热讽,就为了收我为徒?”展白神色怪异的问道。
    “呵呵,收徒不假,但跟对你的那番褒贬却没有任何的关系?”青帝摇了摇头。
    “褒贬?呵,我可没有听到你什么时候说过赞赏之言。”展白撇了撇嘴。
    见青帝又是笑而不语,展白不由的气结,对上这样的人,他竟然有种无力之感。
    “之前,那青巾还有青衣是怎么回事?弄得神神秘秘的,可是到了我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不同啊?”展白瞥了瞥身上的青衣的同时,空着的另外一只手还不忘抚摸了下额头上的剑纹,不过很清晰的感觉到,那剑纹的凸凹之感在渐渐的消退,或许用不了多久,就消失了吧。
    “发巾与衣衫乃是一套,合称作青衣。”青帝不忘纠正道,“至于作用么,除了结实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你就权当是成为我亲传弟子的身份象征吧。”
    青帝的回答让展白差点没忍住吐槽。
    靠,这青衣如此炫目的出场方式,就只是结实一些?
    “我很不喜欢被人强迫,哪怕你是什么狗屁青帝,杀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也不行。”展白颇有些过河拆桥的冷声道。
    不管是青衣还是手中的一剑动来,好处拿到了,他却翻脸不认账起来。当然,算起来,他即便真的如此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些东西貌似是青帝强加给自己的。
    “呵呵,你会的。再者说,你跪都跪过了,木已成舟,却是覆水难收了啊。”青帝脸上挂着无比自信的笑容。
    “哼,你似乎太自以为是了吧?”展白对于青帝的臭屁很是不以为然。
    “原因很简单,如果这个世上,有谁能解决你二次画皮留下的隐患,那么这个人就只有我了。”青帝随后说出的话,果然立竿见影,展白的神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你是创出扶鸾道法的那个人?”展白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区区不才,正是。”青帝温润一笑。
    “怪不得老头子让我来青衣门,原来早就将一切都谋划好了。”展白剑眉深深的锁在了一起,经常将人玩弄股掌之间并乐此不疲的他,自然不喜欢成为被人玩弄的对象。
    只是话又说过来了,形势比人强,现在的自己有反抗的余地么?
    “成为你的弟子有什么好处?”
    前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活就像是强女干,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有好好享受了。
    展白并非是一个固执的人,当初刚离开残虚之地,面对柳承影提出的种剑之术,他没有拒绝反抗,而现在,世事变迁,但情景却是惊人的相似,除了点头同意外,展白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了。
    “好处?你不是已经得到了么?”对于展白的反应,青帝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反而戏谑的指了指展白身上的衣衫、手中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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