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肯定有人,因为一座座屋子收拾的很整洁。
    这里房屋多数为两层,底层住人,上层堆放粮食、耕作工具及杂物,顶部由青石板覆盖又铺了一层茅草,夏天防晒冬天防寒,雨天防水大风天防风。
    三人走到村口,令狐猹往云松腿上靠。
    阿宝将它拉回来挂在了身前保护在怀里。
    很讲义气。
    就是阿宝性子莽喜欢猛冲猛打,这样令狐猹在它胸前挂着就成了一个皮甲,一旦正面有冲突皮甲先挨揍……
    村子里凉意十足,云松正要提醒公孙无锋和鹿濯濯两人小心,抬头却发现两人身影不见了!
    他面前只有青石小径与一座座与树木交织在了一起的古朴房屋,树木是高大的银杏树,长得巍峨挺立、郁郁葱葱。
    远看村子好像房屋被树木半遮半掩,近看才能发现原来每座屋子两边都有大银杏树。
    树木高高耸立,树荫笼罩住了屋子,让每一座屋子都显得有些阴森。
    ‘滴答……’
    ‘滴答……’
    滴水声从一座屋檐下响起,他谨慎的看过去,透过一扇窗户那破碎的窗纸看到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和一张皱巴巴的面皮!
    云松赶紧靠近阿宝。
    一位猛男搂住了自己的宝宝。
    他身后响起轻轻的呼喊声:“云松……”
    云松缓缓回头。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鬼,结果看到了公孙无锋和鹿濯濯紧张的脸。
    这让他一愣:“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绕到我后面?”
    公孙无锋上来说道:“是你刚才突然走的很快,走到了我们的前面!”
    鹿濯濯小心的说道:“对,我们两个到了村口看到这里生有许多大银杏树,极为好奇便忍不住停下看了看,而你则自顾自往前走,我们叫你好几声你都没用反应。”
    云松心里哆嗦了一下,沉声道:“这村子有古怪!”
    “嘿嘿,这是个鬼村。”
    一个沧桑低沉的声音传来。
    公孙无锋面色微变,声音来自一座老屋。
    老屋颇有年限,墙壁长满青苔、爬着许多绿萝,这屋子旁边种的不是银杏树,而是一棵扭曲的大槐树。
    槐树没有长好,歪歪扭扭最终倚在了墙头、趴到了屋顶,如同一条死掉的巨蟒爬上屋子。
    这正是云松先前透过木窗看到了一张老脸的老屋。
    鹿濯濯竟然很胆大。
    她听到人声便落落大方的走了过去,俏脸上是甜甜的笑意:“老伯,您好,打扰您了。”
    屋子里的人不露面,只有声音往外传:“知道打扰我了还不赶紧走?快点离开这村子!”
    “快点!”
    鹿濯濯苦笑道:“对不住了,老伯,我们赶了一夜的路,太累了,想找地方歇歇。”
    “外头有的是能歇脚的地方,你们偏偏来我们村里?”老人语气很生硬,“走吧,你们赶紧走,这是个鬼村!这不是你们活人该进来的地方!”
    一听自己来到了鬼村,云松精神一振:“那这里是不是有许多鬼?”
    老人说道:“村里全是鬼!快走!”
    走?
    谁想走?
    自己要肥了!
    云松赶紧继续打听:“那你们村里最厉害的鬼是什么鬼?是厉鬼吗?”
    窗户框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
    老人在偷偷打量他。
    可能想判断一下他是不是个瓜皮。
    他又突然开口:“你们走不了了,赶紧进来,马上有鬼要出来了,你们赶紧进我屋……”
    ‘嘎吱、嘎吱’……
    开门声断断续续响起,云松下意识看过去,村里有门打开,一个妇女在好奇往外看。
    接着又有其他开门声响起,村里接二连三有人出来。
    这些人看到他们打扮后大吃一惊,最先露面的妇女赶紧对他们使劲挥手。
    云松感觉到身边屋子里有气流在翻滚,碎裂的窗纸纷纷摇晃,气流穿过窗棱喷出来发出呜呜声,如同少妇在舒爽而痛苦的呜咽。
    他谨慎后退往里看——什么也看不到。
    鹿濯濯走向妇女问道:“大姐,你们……”
    “快过来、快过来。”妇女紧张的说道,“你们怎么在鬼屋那里待着?你们怎么敢靠近鬼屋?”
    鹿濯濯冷静的问道:“你是说那间老房子是鬼屋?里面有鬼吗?”
    一个汉子抱着膀子问道:“花嫂子,他们是不是鬼?刚才我看见他们在鬼屋那里待着了。”
    花嫂子摸了摸鹿濯濯的手说道:“手热着呢,不是鬼。”
    鹿濯濯笑道:“花嫂子你的手怎么是凉的呢?”
    花嫂子顿时急了:“我刚在家里洗衣裳呢,你摸摸我脸、你摸摸我胳膊,我热乎着呢。”
    鹿濯濯赶忙道:“嫂子您别急,我与您开玩笑……”
    “这可不能乱开玩笑。”花嫂子立马说道,“这村子里真有鬼,那是个鬼屋。”
    “你说我是鬼,让村里人信了的话,那我家可就在村里待不下去了。”
    村子在深山里头,平日里应当没什么人到来,如今看见有外人而且还有个道士,村里人便纷纷赶来。
    一个生着山羊胡的老人拱手道:
    “不知道客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位道长是有修为在身还是就穿这么一件道袍来规避麻烦?”
    云松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小道是个假道士,穿这道袍就是玩儿。”
    老人顿时面露失望。
    他随后给三人介绍,说他们这个村子叫水牛寨。
    寨子依山傍水,周边山高谷深,山峦走势如卧牛,而村落处于隆起的山坡之上,恰好像是在牛肚子上,所以就起名叫水牛寨。
    听到他介绍公孙无锋笑道:“此地风水绝佳,确实是一头壮牛伏地好山形,正所谓登穴看明堂,你们这山明堂清新、走势蜿蜒,四周多有小山头点缀,这叫青龙印星。”
    他的话把老村长给惊到了,问道:“先生懂风水?”
    公孙无锋低调的说道:“略懂一些。”
    他又指向后山说:
    “青龙印星,可惜反肘无情。但看后面来龙到眼前,这前面三个山头,小开枝脚、自高渐低,算是有些小势。”
    “再往左右看,左有青龙执印、右有白虎带刀,龙虎汇聚必有风云,你们村子看起来不大,但应当能出一些官员商贾。”
    老村长伸手使劲一拍大腿,满脸的服气:
    “您是有真本事的人,这可说的太对了,我们村里祖上出了不少官呢,前几年还有人去一个大帅账下当差,他干到了军需官呢。”
    云松问道:“既然村里不断出大官,那你们怎么没有迁出去?”
    老村长脸上的神采顿时消散。
    他有些尴尬的说道:“故土难离、故土难离嘛。”
    公孙无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恐怕不是故土难离,而是你们出不去吧?”
    “此地纵然有龙虎汇聚,但山势低微而杂乱,龙无水不能飞天,虎有山林缺遭到拦腰截,你们这里只能出小官小贩,仅凭这些人的本事怕是没法将村里人给带出去一起发迹。”
    老村长听了他的话后双腿隐隐发软,看样子想要跪下了:
    “高人,您真是游方的高人呀!”
    “正是如此!我们村里能出官出商贾,但出不了大官,而且当官做买卖的都没啥好下场,都容易出横祸!”
    “举个例子吧,大约五六年前我儿子去跟人学着演皮影戏,然后在山村里演出卖钱,结果有一天走山里不知道是遇了匪徒还是虎狼,他一下子失踪了,无影无踪!”
    “还有刚才我说鬼屋那里,唉,那屋里老头也有个儿子,他儿子就是当兵当到了军需官的人。”
    “结果后来他儿子跟随的那个大帅遇上了叛乱,手下人带兵把大帅给打死了,军需官都是各家大帅们的心腹,于是也被打死了,所以你看,都遭遇了横祸——咦,小娘子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
    鹿濯濯苦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昨晚赶了一夜的山路太累了。”
    老村长笑道:“是我的错,竟然拉着你们在这里聊起来了,你们且跟老汉来,老汉带你们去歇歇。”
    走在路上他又殷勤的问公孙无锋:“高人,您看我们村的风水格局能改改吗?倒是不求出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别在出横祸了。”
    公孙无锋说道:
    “很难的,除非你们引来一条水,让青龙入水,这样或许能顺风顺水一些。”
    老村长唉声叹气:
    “我们这的山里头也是怪,水少,没什么山泉水,就我们这块还能挖出两口井来,所以我们村里人丁一直不多,养不活太多人。”
    “村头那屋人家儿子跟的大帅姓什么、叫什么?”鹿濯濯忽然问。
    老村长说道:“叫什么不知道,姓的是屠。”
    鹿濯濯放松的笑了笑。
    云松问道:“你们说那屋里头的人是鬼?怎么回事?”
    老村长叹了口气,意兴阑珊:
    “那人叫余大头,是个老实人,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婆,只有一个儿子,这样他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给拉扯大,还好儿子有出息,念了书被一个大帅看中当了官,就是我刚才说的军需官。”
    “结果好景不长他儿子死在了乱军中,这样他的心也就死了,后来他人也死了,死了以后我们村里出人出力把他给葬了,结果当天晚上我们村里人就发现他家里有人影摇晃。”
    “发现这事后村里人就找我,我们以为是进了贼还是说村里的谁不讲究,竟然趁着人家刚没了人空了屋进去偷摸东西,于是就上门去抓人。”
    “但里面没有人!”
    “我们包围了他家的屋子进去,里面没有人!”
    “第二天晚上又有人盯着看,发现又有人影在里面摇摇晃晃!”
    “村里人凑到窗户上去偷偷往里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窗户上也趴着个人,也在偷偷往外看!”
    “而且这个人正是余大头!”
    云松惊呼道:“那这乡亲吓得可不轻。”
    “差点吓死!”老村长感叹。
    村里人确实不算多,不过家家户户都还有人,他们在村里行走,村里人便出来围观他们。
    老村长驱赶村里人,笑骂道:“你们是没见过山外的人吗?一个个看啥看?别吓着人家,都滚蛋,没事干的去地里干活。”
    他将三人领进了自己家里,这是一座寻常的二层古楼。
    村里人纷纷散去,但也有跟到他家门口的。
    村长老伴还在,手脚利索的拾掇出两间屋子让三人分住。
    见此公孙无锋坦然道:
    “村长,我们一行还有同伴在村外,能不能让他们也住进来?您放心,我们给钱,连吃带喝加住宿,一个人可以给你们一个大洋。”
    老村长高兴的笑道:
    “嗨,哪用得着这么多呢!我们山里头住不要钱,反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让你们同伴都进来吧,不过我们这里房子都不大,没法让你们住一起,你们得分散开住。”
    鹿濯濯欣然道:“这没关系,另外一枚大洋一个人头,我们就按照这价钱来付账。”
    老村长倔强的说道:“用不着,你们又不是长住,我们咋能收这么多钱?那岂不是黑了良心?”
    “不过我们村里穷,没啥好吃的,只有粗粮,顶多给你们加个野兔子野鸡啥的算加菜,到时候你们可别怪我们招待不周。”
    鹿濯濯看他热忱,心里也跟着热乎:“没事,您这是客气啦。”
    公孙无锋让云松照看鹿濯濯,他自己出去招呼金营长等一行人。
    之前他们一路上又是碰到大江断流又是碰上鬼打墙和山匪抢掠,心神自然一直紧绷着。
    山路险峻,昨夜又赶了一整夜,即使云松不虚也感觉累了,便坐在门口吹山风歇息。
    村里种了许多银杏树。
    这树长得高大巍峨,树荫也大,坐在树荫下吹着风听着树叶哗啦哗啦的响,真是舒坦。
    鹿濯濯并腿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满脸的向往:“这山村真不错,若是能跟喜欢的人一起住在这里该多好。”
    “村里这么多的银杏树,春天银杏开花,我们可以赏花。夏天长出茂盛枝叶,我们可以遮阴。”
    “最美的是秋天,古树枝头和林下小路被扇形树叶铺就承金黄色天地,加上山里头才有的秋高气爽,这会多美呀。”
    鹿濯濯这番话说的确实很美。
    但云松忍不住给她科普了一下:
    “二小姐知道吗,这银杏树也分雌雄,雄树只开花不结果,而雌树虽然能开花结果但果子很大花很小,肉眼看不清,所以可以认为雌树只结果不开花……”
    “等等。”鹿濯濯无奈,“道长,我跟你说的是情侣在一起的美好,你却向我传授它们开花结果的知识?”
    “你不觉得这样太煞风景吗?”
    云松不悦的说道:“那你在我一个道士面前说情侣的生活,你良心不会痛吗?”
    鹿濯濯温婉一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说完这话便抿嘴不语,呆呆的看向银杏树,似乎在畅想什么。
    然后被环境和畅想所感染了,她突然怅然的开口了:
    “我第一次见到公孙的时候才十岁,我还记得,那年那天我随我父母去了公孙家里,当时公孙大婚,但公孙父母对这个儿媳妇很不满意,以至于不肯来参加婚宴。”
    “我的父母与公孙的父母关系颇佳,于是看到这件事闹的他们家里不可开交,我父亲便带全家参加了公孙婚宴,想要交好公孙,然后曲线劝说他们父子重归于好。”
    “公孙与家里人隔阂很大也很多,他父亲曾是黔省大儒,最讨厌怪力乱神的东西。”
    “但公孙喜欢,而且极有天赋,在修行界闯出了挺大的名头。”
    “这样他大婚,他的许多江湖朋友自然就来给他祝贺,我记得黔省各门各派都派了人,其中有人能变成狮虎,他和同门突然变成狮子想要舞狮来给助兴。”
    “可是我那时候还小,人小也胆小,身边的人突然变成张牙舞爪的狮子我便吓得大哭起来。”
    “新郎官打扮的公孙笑着来逗我,他也变了脸,变成一只花狸猫、又变成一只斑点狗,还变成一只金丝猴来抓耳挠腮,我被逗笑了,然后就喜欢他了……”
    云松叹了口气,说道:“福生无上天尊。”
    其实他不明白鹿濯濯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隐秘。
    他感觉莫名其妙,一头雾水,所以不知道怎么回应。
    这时候就看出做道士的好处了,他回了一句‘福生无上天尊’,至于对方怎么理解那是对方的事。
    鹿濯濯冰雪聪明,她笑了笑说道:“道长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会把这种与你毫无关系的隐私说给你听。”
    云松微笑。
    我不好奇。
    鹿濯濯也微笑,说道:“原因很简单,道长应当发现了我对公孙的好感,而道长您是有大神通的人,必然有大聪明大智慧,所以我想问问您——”
    “您觉得我和公孙在一起合适吗?”
    云松恍然大悟。
    原来刚才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主动伸手去碰公孙无锋,不只是试探对方的心意,也是给自己看。
    但这种事他怎么回答?
    他一个没谈过恋爱的菜鸡给人家结过婚的指点姻缘?
    可是鹿濯濯很期待的看着他,还真是把他当成得道高人了。
    云松又叹了口气,问道:“公孙先生已经结过婚了,那你准备给他做妾?”
    鹿濯濯摇头道:“因为家庭缘故,公孙的妻子在他们结婚后没多久便离开了,他们已经分离十年,公孙也孤单了十年。”
    “所以我想,与他在一起!”
    云松说道:“你想与他在一起那就对他诉说心意,女追男素来简单。”
    “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层山吗?”鹿濯濯笑。
    云松说道:“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钱隔房隔她爸妈。”
    鹿濯濯没听过这种烂俗段子,粗听感觉很有趣便哈哈笑。
    云松一句话让她笑不出声来了:“公孙只是出去通知你们的人进村而已,他已经离开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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