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乾,“那我先问你一句话,你答得出来,咱们再讲钱的事,好吧?”
    陈菊香大喜——她都已经到这地步了,本来也是死撑着、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放几句狠话。没想到,白正乾居然还愿意给她钱???
    不过,她也不想表现得很开心的样子,就冷哼了一声。
    只听到白正乾缓缓问道:“老三老四是谁的种?”
    现场瞬间一片寂静!
    陈菊香瞠目结舌。
    李翠儿大怒,指着白正乾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老四当然是白家的种!”
    不知从何时起,四周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对话声。
    那是村民们在议论——
    “我就一直觉得,正乾兄弟四个,老大老二一个样,都是又高又瘦的;老三老四又是一个样……想着反正也是两个娘生的嘛,也没怎么觉得奇怪,原来……老三老四不是白老汉的种?”
    “有没有搞错啊?陈菊香偷汉子?”
    “好像是哦,就算他们兄弟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是一个爹生的啊,老三老四没理由一点儿都不像白老汉吧?”
    “哎对了,上回我们去县城的时候,好像听说现在的医院里有验血的技术,是可以查出来谁是谁的儿子的……那兄弟之间可不可以查的啊?”
    陈菊香看向了白正乾,觉得浑身发冷。
    白正乾微笑着说道:“所以我想去问问陈家人,陈大牛陈二牛兄弟几个睡了他们的妹妹陈兰芬,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呢?难道说,是因为他们的爹,也睡自家的姐妹?”
    陈菊香面色惨白。
    白正乾又说道:“出陈兰芬那事儿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老三老四可能不是我爹的种。再想想当初你在怀老三老四的前后那些反常……我更加敢肯定。但我看在老三老四的份上,并不想说……毕竟老爹已经死了那么久,我是看着老三老四他们出生的……他俩小的时候,你也没怎么管过他俩。说到底,他俩是被我和老二养大的……我很讨厌你,但我对我的弟弟们还是有感情的。”
    “现在,因为你的无耻与贪婪,让老三老四没办法再和我老二做兄弟……陈氏,你觉得老三老四会不会恨你?他们还会养你吗?还有陈家那边……他们家现在正拼了命的想挣钱,想把他们的房子赎回去呢……可前头出了陈兰芬的事,现在又爆出你和你兄弟的事儿……陈家还有脸面留在陈家屯?陈氏,你觉得你还有后路吗?”
    陈菊香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白正乾冷笑,“陈氏,你毁了你的儿子,孙子,也毁了你的娘家……怎么样,你高兴吗?”
    陈菊香急怒攻心,指着白正乾“你你你”了几句,然后“噗”的呕出一滩血,昏死过去。
    第48章 贵财的觉醒
    白正乾让人去喊自己的几个兄弟,又拜托村民们,“让大家看笑话了!请大家给我一个面子,让我私底下和兄弟们好好解决这事儿吧!”
    他向来人缘好,众人也能体谅,就劝了几句——
    “正乾大哥,娘是个孬根儿,娃儿却是好果,老三老四也不能选择谁来当爹是吧?你看在兄弟四十年的份上,莫追究……”
    “哎哟,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不是你摊上的事儿你有什么资格让正乾大哥追究还是莫追究!快走吧你,讲出来的话都气死人!”
    “正乾大哥,那你呆会儿好好和老三老四说话,别生气啊,我们上工去!”
    “我们走了,正乾大哥,有事儿喊一声咧!”
    众村民们走了不久,老二老三老四就过来了。
    留下来的几位宗老们,不由自主地打量白家老兄弟几个。
    ——白正乾和老二又高又瘦,虽然上了点儿年纪,但还能看出,长相偏清秀,一脸的正气。最重要的是,白姓在如意村里可是大姓,半条村的人都姓白。所以村里大多数的白姓男人都和老大老二一样,一水儿的高个子、瘦长条身板,长条脸儿。
    ——老三老四却生得又矮又壮,生了一副国字脸,两人的头形特别像。他俩比老大老二小了近十岁,可能是因为长年表情愁苦,倒比老大老二还显老些。
    这会儿老二老三老四刚从地里回来,人人都把裤腿儿挽到了膝盖上边儿,光着腿杆子呢!
    于是宗老们又看到,老三老四有着很明显的罗圈腿儿,老二的腿虽然老皮皱皱、却是笔直的,还是大长腿儿。
    这……
    宗老们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大哥,啥子事哦,快点搞完了还要去上工。”老二说道。
    老三、老四则一直盯着瘫倒昏死在地上,脑门上还绑着条白布的陈菊香,以及跪坐在一旁哭天抢地的李翠儿。
    陈菊香的手边,居然还有块他们老爹的灵位?
    老四喝问,“李翠儿,发生了啥子事?”
    李翠儿惧怕地看了白正乾一眼,又看了丈夫一眼,低下头抽抽噎噎,“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
    白正乾叹气,吩咐桃桃,“桃子啊,你把事情说给你几个叔听。”
    桃桃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她口齿伶俐,不过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
    老二:……
    老三:……
    老四:……
    现场一片寂静。
    半晌,依旧是老四开了口,“她偷汉子?偷的还是亲兄弟?”
    老二明显不相信,“不能吧?那会儿咱爹还没死……”
    顿了一顿,老二又有些生气,“要是真的,那就是当时已经把咱爹给当成死人了!还不晓得咱爹是不是这个毒妇害死的!”
    “老二!”
    白正乾喝止,“爹怎么死的,你我心里都有数,不能说是陈氏害死的,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造成的……”
    老三问道:“大哥二哥,这是咋回事?没听你们说过的?”
    老二恨恨地瞪着倒地昏厥的陈菊香,说道:“咱爹是被活活累死的!先是去陈家帮忙起屋,忙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回来以后陈氏又说娘家侄女要出嫁,要咱爹打家具。又是昏天暗地的给她侄女打完了家具,跟着就是秋收……”
    “那会儿还没解放,咱爹要是不干,周地主家里的那份长工活计就干不了了,他舍不得一个月两块大洋的佣钱,死撑着又干了几天,终于捱不住,一头栽进水田里被呛死了!”
    说起往事,老二眼圈儿红红。
    ——老爹死的时候,大哥十三,他十一,老三五岁,老四才三岁。可陈菊香也是个不肯下地干活养儿的,当时还吵着闹着要回娘家去。没办法,白正乾只能站起来,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当然这也是因为陈菊香当时已经嫁了两次,年纪也大了,找不到三婚的对象,陈家也不愿意养她这个闲人,所以陈菊香没能回成陈家。
    再后来,陈菊香也四处打点儿零工,但她挣到的钱,一分也不会给四个儿子,哪怕她的亲生儿子被饿得嗷嗷叫,她也坚持不给,只把钱和粮攒在手里,每个月回娘家一趟,尽数交付。
    啊对了,她平时吃用的,还是白正乾挣回来的。
    闻言,老三老四对视了一眼,久久不语。
    老四问白正乾,“大哥,你看这事要怎么处理才好?”
    白正乾看看老三、又看看老四,看着他们现在愁苦苍老的模样儿,忍不住又想起了他们幼时虎头虎脑的可爱样子。
    那时他还是个少年,爹死了,他为了一个月挣两个大洋的工钱,顶替他爹去周地主家当长工。那日子可真苦啊,有监工盯着,每天要干多少多少活,要是干不完,监工就会记账,到了月底一结算……两个大洋挣不到不说、还得倒欠周地主的钱。
    白正乾那会儿恨透了周地主,好多次都想跟着红军走、把那万恶的旧社会推翻!可一想,家里还有五张嘴还在等着吃……
    不得已,他就是再累、再没了劲儿,也要往死里干!
    当然,也是那会儿他入了党、成为积极分子,替组织转运物资、掩护情报人员什么的……立了不少汗马功劳,解放后他当上第一任村长,到现在才成为了村里的党支部书记。
    再想起以前刚刚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时,十三岁的白正乾每天夜里回到家,累得连饭都吃不下。老二压根不会烧饭,但也学着烧饭,喂给他吃,老三倒了热水给他泡脚,老四趴在他身后给他捏肩膀。
    夜里兄弟四个挤在一张炕床上睡,老三老四一定要紧紧地捱着他。
    老三那会儿才五六岁大,有时候一夜要起来三四次,偷偷去摸白正乾的鼻底,就怕他和老爹一样猝死。
    有一次,村里的一个老人看到这一家子可怜,偷偷塞两个煮鸡蛋给他和老四吃,老四还小,傻乎乎地拿着煮鸡蛋去陈菊香那里去献宝,结果被陈菊香一把抢过、吃了。老三年纪大些,有些懂事了,怕被陈菊香看到,就把煮鸡蛋揣在裤兜里,跑去找大哥。
    等他找到了大哥,却因为在路上跌了几跤,裤兜里又破了个洞,煮鸡蛋……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当时白正乾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老三高高兴兴地来,又哇哇大哭地跑开了?
    直到夜里,老三才挂着浑身的彩、脏兮兮地回来了,掏出一个已经被压扁了的、被泥水糊过还沾着几只蚂蚁的煮鸡蛋,哭唧唧地说:大哥你吃吧,吃了你明天就有力气干活挣工分了……
    当时白正乾和老二正满村满山的找老三,都快急死了!看到老三回来了,还带着那么一只鸡蛋?
    老四立刻叭叭叭地说了——今天遇到了谁谁谁,给了我和三哥一人一个鸡蛋,我的被妈吃了,三哥说要拿去给大哥吃……
    白正乾当时就哭了,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把碎蛋壳一点一点剥开,用清水洗去沾了蚂蚁和泥浆的部分,最后送进嘴的,也不过只剩下拇指那么大的一丁点蛋白而已。
    老三一直盯着他,看着他把鸡蛋吃下,然后满怀希冀地问他:大哥,你有力气了吗?
    白正乾红着眼圈拼命点头,老三这才满足了。
    老四小时候也粘白正乾。小小的人儿,一睡到半夜就迷迷糊糊的喊大哥,只要白正乾应一声,让他知道大哥还在,他就能继续安心睡;如果白正乾不回应他,他就会彻底惊醒,哭着四处乱摸乱爬,非要找大哥不可。
    小时候的老四还特别调皮,四五岁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摸上后山去捡菌子,结果掉进别人设的陷井里去,白正乾喊了人满山遍野地去找老四,找了两天两夜才找着。
    当时陷井里还掉进去一只黄山羊,受了惊的黄山羊用头上的角把老四戳得浑身是洞,整个陷井里全是他的血,他也已经陷入昏迷,无论如何也喊不醒了。
    别人都说,老四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活不了了。
    白正乾疯了似的,背着老四就往县城的方向赶——听说县城里有洋人开的教会医院,肯定能救老四!
    于是白正乾把老三安顿在族人家里,和老二一块儿轮流背着老四,能搭上便车,就跪下给人磕头,求搭一段便车,搭不上便车就走路。他们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赶到县城,找到了教会医院,勉强救回老四的命。
    结果老四一醒,就拽着医生护士的手,哭着喊:求你们给我哥哥们治一治脚……
    原来,白正乾和老二的鞋早就已经磨穿了,两人一路奔行进城,脚板底已不知磨破了多少层,鲜血淋淋又血伽垢垢的。
    忆及往事,白正乾的眼圈儿红了。
    老二、老三和老四也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兄弟几个相依为命的时候,人人眼里蕴泪。
    四叔公、七太婆等宗老们就劝道——
    “正乾啊,你们兄弟一场,这跟陈氏无关,是你们自己的缘分啊。”
    “是啊,再说了,这也只是一个猜测,未必做得了准。”
    “你们把陈氏处置好就行,别的就算了,莫要伤了兄弟和气。”
    “哎呀你们兄弟啊本来就是很要好的……村里谁不羡慕你们兄弟好,主要是陈氏讨嫌!”
    一边是招人厌的陈菊香,一边是打小儿起就相依为命相互拉扯着长大的兄弟,白正乾一时无法做出决定。
    老四却是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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