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没有立即离山,先向三宗发符慰问。
    首先是不放心,山中刚出了大事,人心未定,作为一宗之主,必须留在家里指挥,外交固然重要,但天叶宗才是根本,有一个强大安定的后方,才有资本与各宗左右逢源。
    损失一百多位长老,许多部门陷入瘫痪,浩然将人员重新划分,与所有灵师逐个交谈,大会小会不断,并且调整了长老会,提拔了一批地灵,短短几天内,天叶宗、和平联盟完全稳定下来,士气日高。
    其次为天叶岭的幻阵。
    仔细研究云梦的方案,浩然大为震惊,这是一个伟大而疯狂的工程,一般人无法想象。
    幻阵涉及到整个山岭,移动、修整、削平十几万座山头,填满几万座山谷,重新挖掘几万座山谷,也就是说,天叶岭的地形完全大变样,需要的人力、物力是一个天文数字。
    先说物资,共有三千八百个品种,整个天叶宗的矿山不计其数,但全部储藏量只能供应一半,必须向外地大规模购买,单火符就需要上百亿枚。
    人力更是惊人,如果以一万名灵师、十万弟子来计算的话,五十万年才能全部完工,云梦计划动员三十万灵师、两百万弟子,最起码花费十万年。
    用云梦的话来说,通过和平联盟几代、十几代人的努力,将天叶岭建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敌人只要踏入灵山一步,一百个空灵也要魂飞魄散。
    当然,她成真在即,浩然也看不到完工的那一天,先搞一个初步的框架,将重点地区保护起来,渡过目前的危机,浩然及其子孙后代慢慢完善,一旦大功告成,天叶岭将无隙可乘,只要内部不出问题,永远屹立紫华。
    灵山完成后,幻阵还可以向外无限扩展,最终将天叶区所有灵山、名山、福地、小洞天囊括进去,覆盖一百五十万里范围,包括土人在内,自成世界,自给自足。
    云梦意图深远,不仅造福后代,而且利用这次机会,将和平联盟所有门派捆绑在一起,长此以往,自然而然的融为一体,组成一个庞大的天叶宗,单凭人数来说,绝对是天下地一派。
    浩然在山中指挥布阵,开启宏伟工程,一部分盟友想回山,云梦使用万里云运送,顺便走访各区,小门小派向大派靠拢,指导一些名山、较大的灵山加强防备,并劝说了十几万灵师搬迁到天叶岭。
    三个月后,联盟内部调整完毕,天叶宗各大领地的幻阵重新布置,天叶岭更是热火朝天,聚集了三十万灵师、三百五十万弟子长驻,大家轮流施工、轮流修炼。
    一切都走上正轨,云梦回山坐镇,浩然才安心去三宗拜访。
    轩宇、飞扬尽情遨翔,天黑之前,两鸟到达紫雾大洞天。
    “不好,有敌入侵。”门外无人守卫,山碑倒塌了一半,十几座山峰残破不堪,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
    当即向木虚发符,浩然重新踏上鸟背,以最快的速度向深处飞去。
    木虚没回符,浩然更是心急如焚,难道三宗大战已经开始,独目宗首先山破人亡?
    万灵城形势复杂,一日三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轰!”主谷方向传来阵阵巨响,闪过无数耀眼的光芒,隐约看到许多灵师在空中熬战,浩然又惊又喜,独目宗还在,但强敌入境,危在旦夕。
    浩然心念微动,示意轩宇停止飞行,飞扬升至最高空,观察战场的现状。
    既然打着和平联盟的招牌,不可能介入任何门派之争,但浩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三宗平衡、相互牵制才符合天叶宗的利益,如果只余陈宗、云宗两大巨头,在久持不下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达成默契,共同对付天叶宗,形成双寡头垄断。
    飞扬到达战场上空,浩然大吃一惊。
    灵谷千里范围内的山峰基本崩塌,幻阵已经被破,上百位灵师飘在半空中,双方各施其能,捉对撕杀,一件件法宝幻出不同的形态,五颜六色的光华漫天飞舞。
    谷底的场面更是庞大,两股洪流搅在一起,杀声震天,身穿紫衣的是独目宗、入侵者白衣白袍,不下于二、三十万人,大部分是外门弟子、尊者,夹杂着数千位地灵,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最让浩然震惊的是,敌人既不是陈宗,也不是云宗,而是另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种。
    身材矮小,最高的不到一米五,皮肤与毛发雪白,眼睛是一条缝,脑门长着一对半尺羊角,细小的耳朵被厚厚的绒毛所覆盖,双手如鸟爪,凶悍程度不在独目人之下。
    白毛人人数较少,但灵师多,占据了一定优势,特别是空中的两大飞灵,对面十位风灵奋力围攻,却还是处于游刃有余,若非独目人组成一个奇奥的阵势,早就败下阵来。
    谷中积尸如山,独目宗死得最多,一个个杀红了眼,许多灵师自暴,与敌同归于尽,弟子们悍不畏死,可惜技不如人,还是节节败退,若是没有强大的外援,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不会超过今夜。
    浩然可以肯定,这些家伙不是万灵城的门派,而是来自外地,估计是某一名门大派,要么是大小洞天,要么是福地。
    怎么不见木虚宗主?难道他已经阵亡?
    飞扬继续搜索,很快在谷南万里外发现了木虚,那里已经接近山界,他正与另一位空灵对峙。
    木虚浑身散发出紫色光芒,独眼圆瞪,射出一束眩目的紫光,宛如一道紫色闪电。
    独目人天生禀异,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独眼就是一件极品灵器,厉害之极,不过目光太耗功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对面的白毛人空灵毫不示弱,两角冒出细小的白光,汇合成粗大的光束,同样射向对面。
    两光在中途相遇,形成一个拳头大的光球,半紫半白,而且在慢慢膨胀,越来越耀眼,很快就大如山峰,仿佛天上的太阳。
    空灵之战,惊天动地,四周气流激荡,巨大的旋涡呼啸而去,席卷一切,地面的山峰应声而倒,碎石四溅,森林被卷上高空,千里之内成了绝对禁区。
    两人修为相当,如果没有外力的话,相持几个月也很正常,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浩然呵呵一笑,独目宗流年不利,堂堂上五宗落魄到这个地步,想当年连陈宗也不敢小视,现在却被人打上门来,这些白毛人估计是以前的仇家,今天是报仇来了。
    趁人病,要人命,独目宗的虚弱到极点,正是取而代之的好机会,
    轩宇向战场靠拢,在千里外落下,浩然发出一层气罩,向白毛人空灵潜去。
    独目宗不是善类,但实力大损,短期内对天叶宗没有任何威胁,反而在刻意示好,有利于浩然制衡陈宗、云宗,倘若改朝换代,白毛人入主紫雾大洞天,万灵城的形势更加混乱,谁也无法控制局面。
    如果将独目宗拉出泥潭,两家可暗中联手,天叶宗凭增一大助力,关键时刻发挥特殊作用。
    有了罗浮岭的经验,浩然很快就潜入那人下面,炼化一口紫水,猛一发力,一道闪电急射而出。
    “轰哒!”闪电冲破气流,瞬间击中那白毛人的下身。
    一声凄厉惨叫,白光迅速黯淡,木虚是个老江湖了,立即知道有人助阵,对方受到重创,毫不迟疑的趁火打劫,紫光大盛,太阳变得深紫,转眼间冲到那人面前,陡然爆炸。
    空中暴出强光,响声山崩地裂,千百道强大的气流从头顶掠过,温度急剧升高,浩然感到头昏脑涨,加上体内灵力空空,差点栽倒在地。
    幸好战斗结束得很快,四周恢复了正常。
    木虚上人飘然而下:“谢灵友……”看见浩然的面孔,不由欣喜若狂,一把抓住浩然的双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原来是你,哈哈,还是老弟够意思。”脸色惨白,衣袍沾满了鲜血,疲惫不堪,声音十分嘶哑。
    浩然功力消耗过度,估计脸色也比较难看,勉力笑道:“老哥哥,客气话就不要说了,那里的战斗还没结束,快去帮忙,小弟需要调息。”
    “说得对,老哥哥去也。”
    木虚顿时清醒过来,怒发冲冠,迫不及待的驾云升高:“白毛怪,不把你们连根拔起,老子誓不为人。”有恩必报,有仇更是不死不休,这是独目人的性格。
    浩然灵光一闪,喝道:“老哥哥,刚才的事最好保密。”
    木虚在空中一顿,回头看了看浩然,会心一笑,带着腾腾杀气迅速远去。
    两鸟在头顶警戒,浩然放心大胆的入定了。
    醒来时已是寒月西下,木虚坐在对面。
    浩然露出一丝微笑,果然不出所料,空灵是至高无上的,其他灵师不堪一击,木虚加入战场,立即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木虚喜颜于色,拍拍浩然的肩膀,态度特别热情:“老弟,你醒了?大恩不言谢,独目宗永远记住这份人情。”
    浩然起身笑道:“老哥见外了,区区小事,日后休要再提……哦,那边怎么样了?敌人来自哪一宗?损失如何?”
    木虚面色黯然,泪水在眼中打转,嘴唇颤动着,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浩然理解他的心情,搂了搂那魁梧的身子,默默安慰着。
    木虚突然泪流满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面大哭。
    堂堂上五宗宗主,竟然痛哭流涕,外人觉得不可思议,浩然一点也不感到滑稽可笑。
    苦心经营千万年的基业,独目宗名震紫华,传到木虚手里也曾辉煌一时,甚至于有勇气向陈宗叫板,现在却连受挫折,几乎到灭门亡族的地步,多少代的心血毁于一旦。
    哭了许久,木虚平静下来,挥袖抹去眼泪,痛苦不再,脸上满是坚毅:“让老弟见笑了。”
    浩然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与敬佩。
    木虚缓缓站起身来,扫视着残破的山岭,用伤感的语气说道:“幸存弟子不到十万,地灵八百七十三人,羽灵二十九人,风灵四人,个个带伤,六成灵师奄奄一息,我已经向万灵城各宗宣布,独目宗封山闭门千年。”
    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浩然意外。
    以独目宗现有的实力,再也经不起折腾,如果没有木虚这位空灵,还打不过三十三小宗,休养生息势在必行。
    木虚脚下生云,慢慢向主谷飞去,撇撇嘴,示意浩然跟上,浩然跳到五色祥云,两鸟紧跟其后。
    浩然俯瞰大地,这一路破坏非常严重,显而易见,两大空灵为了不误伤自己人,从灵谷一直打到刚才的战场。
    主谷更是一片狼藉,数百里之内再无山峰,满眼尸体与碎石,灵湖成了血池,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因为大雨即将来临,幻阵又被破坏,独目人将尸体堆在一起,点上了篝火,就地火化,能动的灵师在附近开挖山洞,作为暂时安身之所。
    独目宗沦落到这个地步,浩然心中有些难受,不忍再看下起,深深叹了口气。
    祥云转向东方,飞出三千里,落在一座副谷,幻阵同样被破,但不少山洞完好无损。
    木虚先到主洞的静室转了一圈,大部分伤员安排在这里,轻者肢体残缺,重者灵核破碎,灵师倒没什么,重生能力很强,许多弟子却终身残废,甚至于修为全失,成灵无望。
    木虚的眼中时不时闪过寒光,脸上的肌肉扭曲,显然愤怒到极点,不过他毕竟是空灵,还是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保持一定程度的冷静。
    回到大厅,木虚倚在岩壁,双眼微闭,默默的说道:“他们是白毛人,来自南海炎洲的太白山。”
    浩然一愣,太白山?岂不是炎洲六小洞天之一?
    木虚似乎在自言自语,回顾往日的历史:“很久之前,白毛人也属于上五宗,也就是这座紫雾大洞天,当时名叫雪神大洞天,我们还在南海炎洲,那是独目人的发祥地——紫竹福地。”
    浩然若有所悟,一盛一衰,循环往复,历史开始重演。
    木虚苦涩道:“我们与白毛人同时达到极盛,特别是白毛人,势力遍布两洲,实力直逼陈宗,行事嚣张,万灵城的形势一触即发,陈宗正全力应付妖魔大规模入侵,面对咄咄逼人的白毛人束手无策,只好暗中支持独目宗进入万灵城。”
    浩然脱口而出:“借刀杀人。”
    木虚点点头,猛的睁开眼睛,杀气凛然。
    浩然隐隐明白了木虚的意思,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一阵阴冷。
    木虚满脸疲态的重新闭上眼睛,无力道:“陈宗与妖魔激战,白毛人想趁火打劫,主力偷袭陈宇大洞天,我们将计就计,先攻下他们的灵山,再去陈宇大洞天合围,白毛人只逃出一位飞灵、三位风灵,最后回到太白山老巢。”
    大厅中一片寂静,浩然沉默不语。
    独目宗帮助陈宗平息了万灵城,作为奖赏,顺理成章取代白毛人,成功挤身上五宗,开始了辉煌的历史,但陈宗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留了一手,让白毛人休养生息,作为制衡独目宗的手段。
    现在时机已到,独目宗不受控制,所以将白毛人放回万灵城,再次改朝换代,独目宗飞扬跋扈,作恶多端,万灵城找不到一个援兵,若非机缘巧合,浩然正好拜访独目宗,惨剧不可避免。
    “哗啦啦!”外界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洞内时亮时暗,阴森可怕。
    木虚的声音尖声刺耳,惊心动魄:“三洲五岛,每一个灵门,无论是洞天福地,还是妖魔鬼怪,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每隔一段时间,灵界都会大乱,强势门派倒下,出现新的上五宗,在这次轮回中,独目宗是第一个目标,下面就是云宗、鸾宗,还有你,还有两洲的洞天福地,一个也跑不掉。”
    一道惊雷在洞门炸响,鲜红的电光闪入山洞,如血如刀,浩然心中一紧,头皮发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一切都在陈宗掌控之中,任何敌对门派,包括天叶宗、和平联盟也不能幸免。
    木虚轻嘘一口气,嘲弄一笑:“身在局中不知局,所有人都在挣扎,我糊涂了一辈子,刚刚恍然大悟,他们是最聪明的一群,所以永远不倒,永远领袖灵界……老弟,我建议你明天一早回山,不要白费心机,做好大战准备,最明智的是另想办法,留条后路,等待日后东山再起。”
    浩然苦笑:“你们呢?”
    木虚笑了笑:“独目宗与你不同,毕竟有亿万年的历史,根深叶茂,紫雾大洞天只是总部,两洲还有很多基地,一座小洞天、两座福地、六十八座名山,灵山不计其数,虽然没有空灵,但高手如云,陈宗也很难斩草除根,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浩然犹豫片刻,又问道:“你们与云宗、陈宗受袭,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妖魔?”
    木虚喃喃道:“谁是妖?谁是魔?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追根究底有何意义呢?”
    浩然哈哈大笑,起身飘出洞外:“谢老哥指点,小弟回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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