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圆了双眼大张着嘴却喘不出一丝呼吸,痛也喊不出苦也叫不出,比第一次失恋还要更加痛彻心扉的感觉从后背瞬间扩散到全身,双手一会儿试图去捂着后背一会儿又疯狂的锤地,高抬的头部‘撕扯’着脖子好像非得把喉咙拉断才能抵消这难以言表的痛楚!!!!
    脑中对时间没有了概念的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转过了身体平躺在地面上,而直到这时我嗓子里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嘶喊让我几乎感觉不到那是我发出来的,声音扩散到整间仓库的每一处墙壁上又反射了回来,那剧烈的声响和渗人的回音仿佛这仓库中有一只疯狂的野兽正在发泄心中最沉闷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嘶喊不止是对疼痛的宣泄,也是对孙爱奇、对我自己的怒吼!
    我以为我已经不一样了!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我持刀的时候不会迟疑,我杀人的时候不会眨眼,我决心忘记的时候不会纠结,我枪毙变异了的兄弟时不会流泪!可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被这个以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学长打成这个德行!我好不容易又觉得理所当然的拿回来的优势总是在转眼之间就被他消灭殆尽,我费尽周折又摒弃人性所拿来的报仇机会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我……
    咚!!!
    我的眼前瞬时一黑,巨大的力量砸在我的头上使得身体不由自主的翻滚出去,不知道滚了多少圈才停了下来。
    这个世界也终于又一次安静下来了。
    我趴在地上,脑中什么概念都没有了,如果不是身上的疼痛在刺激着我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就算身上再疼我也喊不出一丁点的声音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孙爱奇他人并没有追击而来,反而只是他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中,“你连被我杀掉的资格都没有。”
    我没出声,我也出不来声了。
    “其实你根本就不想为罗俊杰报仇,对吧。”孙爱奇说道:“你只是在想法设法为自己宣泄自己的内心而寻找借口。”
    我现在更没有送他一个中指的力气了。
    “或许你在看到我把俊杰推进丧尸群的时候确实是因为愤怒而想杀了我,但从你进入这个仓库,到我们俩个的对战之后,应该已经不再有这个想法了,或者说你根本想不起来了。”
    “你一直很害怕,虽然你已经适应了人们的死去,至少你是这么认为的。就好像你只提到为俊杰报仇,却没有提到在学校离开你的其他人,像是那个军人,还有那个大块头,那个病怏怏的小女孩,还有你队伍里的医生等等,也包括以前离开你的人。虽然你觉得自己适应了这种离别,但其实你还是很害怕,你的眼神就出卖了你。”
    “你不仅仅是害怕未来还会有人离开或是死亡的可能性,你也不仅仅是害怕自己随时会死去的可能性,你更会害怕的是有人剥夺掉你队长的位置!”
    “这并不代表你贪恋权力,而是因为,这个队伍这几个人,或是队伍里的某个人,他们已经是你唯一剩下的财产了。”
    “末世以来,我想你肯定失去了很多。你说过你活下去的目的是找到你的父母,但你也总是告诉自己要去守护,守护好身边珍贵的人或事。你曾以为只要自己手腕够狠,有一把利刃,就可以守护好他们。可是一直以来的现实经历深深的告诉了你这并没有用,就算你拿着天底下最坚韧的刀,也无法阻拦他们的离去,这就是现实。”
    “因此,你感到了害怕,你感到了恐惧,害怕的是会再失去身边人的时候,恐惧的是再也无法见到死去的他们的时候。那是来自你内心的一种恐惧感,那是无论你多么努力或是不顾性命也挽救不了的对现实的无力感。你不需要反驳,通过这两天对你的观察以及跟你身边人的聊天中,我已经判断出了你这种思想,而且我也深深的了解这种思想,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在末世之前就已经开始经历这些了。”
    “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这种无力感是一种极度恐惧的概念,那足以让一个人变得疯狂,甚至是彻彻底底的疯掉,变成神经病。我想你应该做过各种努力想要摆脱这种无力感,甚至很可能是用你的刀刃去沾染无辜的陌生幸存者的鲜血,从而得到嗜杀的快感和别人对你的折服……我听说你们以前在一个落脚点的时候,大家一早醒来就发现你和那个狄岩两个人都浑身是伤,然后还给大家解释说是因为白菜怎么吃得问题打了一架……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你自己清楚。”
    “因为这种无力,所以你在带领人们求生之余,还会寻求各种方法解脱自己的思想带给自己的折磨。你给自己冠以队长的头衔,一方面是以你的性格绝不会受制于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自己这种无力感增添一份动力,好让自己能够更加果断与决绝,虽然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队长,但这个名头逐渐的在无形中让你坚强了很多,而这个名头所带来的责任也降低了或者说是掩盖了你对‘失去’所带来的无力和恐惧,虽然以前的你既不愿受制于人也不愿摊上责任和麻烦,但不得不承认你爱上了当队长的感觉,这也可以帮你做事的时候找出很多借口,比如‘为了队伍才会这样做’或是‘为谁谁报仇’之类的借口。”
    “不过当你遇上我以后,就又多了一种恐惧感,或许你以前有了,但现在才让你真正认识到,如今的你已经十分害怕失去队长这个头衔,失去自己唯一剩下的队员,你害怕被别人剥夺了自己的队伍,因为你同样知道,自己做的并不称职,而且你也知道,自己的队伍里有很多人都比你强。所以你害怕想要分离你队伍的人,你害怕我,你怕再次变得一无所有,然后又会被那种恐惧和无力所折磨。”
    “所以你要通过杀了分离你队伍的人来加强你队长的名头,通过这种杀戮手段来向你的敌人还包括你的队员们来证明你自己更强。因为我的出现,正好给了你证明自己的对象,过去我在你的心里一直是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人物,现在如果你能杀了我,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动力和支持,让你更加确立自己的位置。而俊杰的死,不过是正好给了你条件与契机。所以说你并不在乎是为谁报仇,因为报仇只是个借口。”
    孙爱奇在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骄傲或是鄙视之类的语调,只是平平淡淡的诉说着这些话。
    我想我不应该这么老老实实的听他啰嗦,我想我应该一刀砍开他的嘴,但我做不到,不止是身体的疼痛不允许,因为我感觉自己可以站起来了,却又感觉怎么也站不起来,好像身上被压着一座大山一般,任我怎么挣扎也全然无用,甚至我的上下嘴皮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去回绝孙爱奇的说法是错的。
    “起来吧,”孙爱奇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用稍微轻松的语气说道:“如果你想证明我是错的,那就站起来告诉我。起来吧,我的学弟,也是我曾经最关心的一个弟弟。”
    听完这一句,我感到后背的‘大山’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也没去好奇,只是慢慢的爬了起来。
    直到我完全站好之前,脑中仿佛闪过了一个个的画面,那是有关于面前这个人的记忆——
    曾经是他第一次带我去了学校分配的宿舍;曾经是他面带着微笑为我讲解大学校园中的一切奇闻趣事;曾经是他在傍晚的篮球场上让我死瞪着球篮不许投只能一个劲的运球;曾经是他在我多次逃课留在宿舍睡觉被抓的时候站出来帮我拦下了处分;曾经是他这个学院大明星在因为看到周雪而脸红的时候被我狠狠地嘲笑又把我一顿‘暴揍’的……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又一次捡起了地上的真夜。
    “我知道你很痛苦,”孙爱奇说道:“从我听说曾经在高中有一个女孩因为事故离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俊杰虽然是你大学里最好的兄弟,却也同样走不进你的内心,更何况别人,更何况在这末世。也许现在能帮你分担的只有那个上学时候经常来找你的小胖子了……所以我不会期望几句话就能说动你,但至少你要知道,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可以恨我杀我,但我不会恨你。我只希望你能更加勇敢起来。”
    我又一次冲了上去,晃晃悠悠的冲了上去。
    劈断空气的真夜带着刀身折射的余光划破了仓库阴暗的一角,换来的却是手腕和肩膀的剧烈疼痛,刀柄也再一次脱手而出。
    我,连刀都握不住了。
    胸口遭到的撞击让我险些背过气儿去,紧随而来的手肘又将我的下巴几乎砸的错了位,牙齿碰撞间的脆响震得半张脸都不是滋味。
    下巴受到重击后我的大脑再次陷入更深的混沌。接下来熟悉的被踹感从身体上钻到了头顶,可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被踹的是哪里。
    我的身体像是脱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在背部狠狠撞上一个铁疙瘩之后才滑落在地,身下一堆废弃的空纸箱被砸飞起来,转眼又落回到我身上,几乎将我掩埋在这昏暗的角落之中了。
    此时此刻,我宛如丢失了所有的身体知觉,四肢全然无法挪动,眼前满是漆黑一片,但我能感到鼻腔和口中流出的血液正在慢慢的滴落下去。
    面前如同万斤重物所带来的压迫感告诉我有不少东西砸在了我的脸上,虽然闷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不能伸出手臂轻松的拨开它们,只能任由如此。
    嚯哗!!
    身体的重量不知道压塌了什么,我又一次向下瘫去,这回才稳稳的落到地上,不过后背和地面中间好像还隔着很多纸板之类的。
    “作为末世之中的队长,最重要的概念是决绝和坚强,最重要的责任是决定和承担。”
    孙爱奇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才让我知道全身上下只有耳朵好使了。
    “显然现在的你还差得很远。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希望通过这次你可以明白些什么,然后变得更加强大,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活着,我会来找你的。不要以为我疯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
    “对了,还有报仇这个词根本是废话。人们总是提及这个词语,那只是证明了你的无能。你当初答应了亲友要好好保护他们,结果还是出了事,然后你就忘记当初的承诺反而为了报仇而活下去。但别忘了你当初的承诺是在出事前保护他们而不是出了事为他们报仇。这个词只不过是为了逃脱心里罪责而找出的借口,最后报仇成功了再去随便一个地方数一个墓碑祈求他们的宽恕。但你承诺保护的人已经离开了,再做什么也只是自欺欺人,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慢慢的遗忘,然后再去对别人承诺。这是一种恐怖的轮回,也是人们无法摒弃的通性。”
    “所以为了身边的人你也要变得更强,做到保护好他们而不是为他们去报仇。”
    沉默了一阵,孙爱奇才再次开口道:“看来你的朋友们等不及了,那我也该走了。我不会杀你,被你杀掉的我的队员们,他们已经死了,我不会再追究。我会这样做是因为我活下去的目的和你们这种人的不同,所以你也不会理解的。现在,我需要你帮我离开这里。”
    他说到这,我才依稀听到大门那边传来敲砸的声音,好像是林月在不停地大喊着什么……
    明明说了要在车里等着我,谁让你们过来的,看我回头不打你屁股……
    我冒出了个无聊的想法,然后就听到孙爱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
    在开始写这一段日记之前,我和狄岩随便聊了两句,他听完我复述孙爱奇的话之后,只是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没想到真会有这种野心勃勃的疯子……”
    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理解孙爱奇的所作所为,也或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2013年2月25日,星期一,下午,歌酷世界ktv后巷仓库中。
    “不忠是一种只有死亡才能治愈的病症。”
    在孙爱奇刚刚简略说完的几句话中,这一句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似乎也是在给我解释他害死罗俊杰的原因。
    之所以他还有心情跟这磨叨,是因为我现在正躺在两排货架之间的杂物当中,身体的气力早已抽干殆尽,虚弱的胳膊瘫软在地上甚至连压在脸上的箱子都推不开了……当然,我是被他打成这个德行的。
    到了现在,这场仓库之战似乎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其结果毫无疑问是以我的惨败而告终。而从刚刚孙爱奇所说的字里行间,不难听出他接下来是想要用我做挡箭牌,从而逼着我的队员们放他离开。
    此时林月她们的声音就在仓库大门之外此起彼伏,我不知道她们是有什么理由违反了我让她们待在车里的命令,不过她们现在来了,却被仓库的大门挡在外面,而那扇门还是我自己进来的时候用棍子给卡死了。
    听着孙爱奇的脚步渐渐逼近,我脑中只是冒出‘自作自受’这个词。
    脚步声消匿在我的身边,接着压在我脸上和身上的杂物一股脑儿的被人掀开了,第一眼看到的天窗让我的双眼被同时晃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适应过来了。
    孙爱奇此时就在我身旁,见我还睁着眼睛,他又往前凑了凑,身体挡住了背后照来的余光,微笑着说道:“我们该走了。”
    嗙!!
    在孙爱奇出口的尾音之末,紧跟着传来了一包重物坠地的声音,这使得孙爱奇立刻后退一步才向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我也下意识的斜眼去看,结果仅是稍稍一动,脑袋就直接耷拉到一边,连带着眼睛也无力的垂了下去……还好,这脑袋耷拉的正是地方,我正好能看到声音来源之处。
    那是仓库最里面的墙角,在墙壁上大概一人多高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日渐西沉的光束争先恐后的从洞口钻了进来。联想起刚才的落地声,似乎是原本堵在那里的什么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掉了下来,从而露出了这个早已破开却被隐藏起来的洞口。
    在洞口呈现在眼前的几秒钟后,一个优雅的身姿缓缓踱步而出,正四肢着地的站在那洞口之处。从这看去,外面的光线打在那瘦小的黑色身躯背后,显得它更是额外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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