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面色依旧沉着冷淡,“如此便好。”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朕厉害吧!厉害吧!!!】
    【朕多年前辛苦所学,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花宜姝:……
    曹公公说陛下从前以为自己是个姑娘,莫非……
    果然,下一刻,李瑜就开始洋洋得意地揭自己的黑历史。
    【当年朕好傻,朕以为朕真是公主,看见别的女人因为来葵水、因为生孩子痛苦哀嚎的模样,朕怕得夜里做噩梦,但朕素来是个坚强的,没有自怨自艾,而是看了好多书决定自救!】
    【朕苦学一年,朕做好了万全准备!朕就等着长大成.人来葵水的那一战了!】
    【可惜朕等来等去,没等来葵水,等来别人发现朕是男儿身。】
    他心中叹息一声,仿佛为这备战落空而失落。
    花宜姝:……
    她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时,李瑜目光上移,落到花宜姝被哭得红肿的眼睛上。
    于是他的心思又变了。
    【曹得闲那混账东西,枉费朕信任他,他竟然也是个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小人!打量朕不注意就来欺负花宜姝。朕这一次绝不会再轻易饶他!朕要将他刺配流放!永远不得回京!】
    李瑜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下来。
    花宜姝:诶诶诶?
    她的惊讶并非源于陛下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是源于李瑜心中那股暴怒和失望。
    花宜姝很有自知之明,她不会因为李瑜这一番照顾就认为李瑜已经爱上了她,为了替她出气不问缘由就重惩信任多年的内侍。李瑜真要是这么个人,花宜姝反而觉得这个人很可怕(虽说她并不知道曹公公什么时候欺负了她)。
    在她看来,她在李瑜心中的地位也就比爱宠高那么一点点。她养的小猫小狗病了,她也会耐心照顾。
    她是惊讶,是因为下人捧高踩低乃是寻常,李瑜何至于失望愤怒到这个地步?
    他失望,或许是以为自己看错了人。那么他如此愤怒,难道是曾经深受其害?
    可这怎么可能?据安墨所说,李瑜是皇后之子,更是老皇帝唯一的儿子,哪怕他曾经被当做女孩养,那也是金枝玉叶荣华富贵,他能受什么苦?
    紧紧抓着李瑜的袖子,花宜姝有些昏昏欲睡起来,睡过去之前她在想:堂堂天子,至尊无上的地位,究竟有什么值得你恐惧?
    第32章 集市,没有我花宜姝拐不……
    是夜无月, 细雨微凉。
    当花宜姝躺着高床软枕,在天子的陪伴下舒舒服服入睡时,曹公公正在舱底刷碗。
    谁也不知道曹公公究竟哪里得罪了陛下, 惹得素来情绪寡淡的陛下勃然大怒, 不但踢了他一脚,还当场革了他少监的职位。要知道天子并没有打骂下人的习惯,曹公公能惹得陛下亲自踢他一脚, 也是种本事了。
    这短短一个月不到,曹公公就从内侍大监沦落到一无所有, 谁能不感叹一声命运无常呢?
    失了圣心,这位往日里呼风唤雨的大太监,如今屁也不是。多的是想要取代他曾经位置的。
    有些人在幸灾乐祸,有些人明里暗里打听曹公公是犯了什么事,他们也要引以为鉴。然而曹公公始终闷不吭声,那些人打听了半天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才恼怒地甩下一句话,“你如今算个什么东西, 有你好果子吃!”
    也幸好如今不是在宫里, 天子带出来的人不算多, 要是宫里那几个和他不对付的一起跟来了,只怕曹得闲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船上百来号人吃吃喝喝的杯盘碗碟,一大摞一大摞堆在一块, 曹得闲被革了职,如今地位比品级最小的太监还不如,因此就被发落到杂役堆里,一起来这儿洗碗。
    曹公公都十年没干过粗活了,捧起碗来连怎么洗都忘了, 做起事来手脚笨拙,被旁边的小管事兜头盖脸地骂了好一顿。其他杂役则在偷偷指着他笑。
    他们都是这艘大船里最底层的人,平时没有特殊事宜是没资格到甲板上去的,能出现在甲板以及上两层楼里的护卫侍从,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都算是贵人了,因此他们并不认得换上了杂役衣裳的曹得闲曾经是什么人,只听说他原本是上边伺候的,这回得罪了主子才被撵了下来。
    若是没能遇到贵人,又没有大笔财物疏通,他就一辈子都只能是个杂役了,也难怪这些人肆无忌惮地得罪他,更甚至,这些人还会为了讨好上边的贵人,更加变本加厉地戏弄他,以期得到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曹得闲曾经也是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最清楚这些人是什么德行。
    他闷不吭声,任由管事的责骂,也不理会其他杂役偷偷往他盆里加活儿的小动作,只自顾自洗刷着面前一大盆碗碟。只是手上还在动作,心思却早就飘远了。
    被天子赶了出来时,曹得闲也就懵了一会儿,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好歹是在宫里待了许多年了,不至于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一般,遇着点事就天塌地陷,陛下的处置没下来之前,曹公公惶恐得生怕下一刻就要被砍脑袋,陛下的处置下来后,曹公公反倒松了口气,被废的太子还有再立的一天呢,他虽被革了职,但若是有人愿意保他,总也有回到御前的机会。
    于是很快就联系上义子曹顺子,让他赶紧找夫人帮忙求情。
    一开始见到花宜姝,曹得闲的确是没有半分好感的,只因这些年出现在天子身边的女刺客实在太多了,也不知是不是都觉得天子没沾过女人,就认定这个少年人一见到女人就会走不动路,那些暗中的势力派来的都是训练已久的貌美女刺客,可惜还没摸到天子一片衣角,就被识破身份拖了出去。虽说天子登基后,那些谋逆之人已经都清理干净,但也不得不防。
    因为先是怀疑花宜姝是女刺客,又怀疑她是想要攀高枝的妓子,曹得闲才想着揭穿她的身份,后边证实那是一场乌龙,对这个命苦的女子,他是心中有愧的,因着这么一点愧疚,又因着花宜姝心直口快的性情颇合他心意,再加上还欠了花宜姝一大笔银子,以致于每次对上花宜姝,曹公公都有些底气不足。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曹得闲看出来天子对花宜姝颇为在意。
    按理说,皇家子嗣单薄,天子还是太子时就该选出太子妃早早诞下皇孙了,然而也不知是受幼年经历影响,还是因着遇到的女刺客太多,当时的太子始终没有答应选妃,只说年纪还小要用功在读书习武上边。后头老皇帝去了,太子登基,太后张罗着选秀充盈后宫,又被天子拒绝了,说是要为先帝守孝,可把太后气得,当场就怒骂:“给那老东西守一个月都便宜了他,何至于守上一年!”
    天子那时一动不动,等太后发完脾气,才神色不变地递上一杯热茶。
    之后一年之期到了,天子又不声不响跟着剿匪的大军出来了,太后没法子,只得交代他,“听闻江南出美人,你仔细盯着点。”
    曹得闲明白太后的意思,为抱孙子愁到生白发的太后恨不得有个女子能跟天子生米煮成熟饭,但前提是,那女子身家清白品貌端庄。
    曹得闲也盼着从小看着长大的主子能像个寻常男子一般娶妻纳妾多子多福。因此瞧出天子对花宜姝的在意,他立刻紧锣密鼓地张罗撮合,就指望着经历过花宜姝后,天子能变成个正常男子。
    谁料花宜姝也没能成事!孤男寡女躺一张床上,那什么不都是理所当然,谁能想到两人什么都没做呢?一开始曹得闲还不知道,但等底下那些收拾床榻的人报上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曹得闲又发愁起来,他私底下偷摸问了张太医,当然,是借朋友的名义问的,张太医只说,既然身子没毛病,那就是出在心病上。
    看来还是得先解决陛下的心病!因此当花宜姝问起这事时,曹得闲就装模作样地露了一些给她,也是指望着这位能让天子在意几分的夫人能治好天子的心病。
    谁知早上露了点口风,傍晚就被天子发现了,天子的耳目也太通达了,他当时压根没察觉到有人偷听!
    也是曹得闲失策,天子当过八年公主的事情宫里早就封了口,天子也不喜有人提起那段过往,但是他没想到只是露了那么一点点,好几年没发过脾气的陛下竟然暴怒,看来那些事果然成了天子的心病啊!
    他闷头思量,旁人却只当他好欺负。渐渐地,开始有杂役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活儿端到他跟前,管事的却失了兴趣,就这么个任人欺负的软蛋样,这人在上边能有什么不对付的人?费劲欺负他似乎没什么好处啊!
    管事的心想要不要使点银钱往上面打听打听,毕竟他早就不甘心只在船舱底部管一群小杂役了。
    正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声音,一个声音浑厚的厨子喊道:“曹得闲在不在?顺管事寻你说话。”
    顺管事也就是曹顺子了。
    难道他已经办好事了?
    懒得理那些惊呆的管事杂役,曹得闲连手都没擦就奔了出去。
    这艘大船甲板上有两层高,甲板下也有好几层,曹得闲如今身处最底层,他走到上一层,就见曹顺子在阴暗的舱室里走来走去,满脸焦急的样子。
    看见他,曹顺子忙道:“干爹,我找不到机会往夫人跟前说话啊!”
    曹公公手底下收了不少义子,曹顺子不过其中之一,曹公公失了圣心,原先倚仗他的人马一个个夹起尾巴做人,唯有之前被分到夫人那里的曹顺子还敢四处活动。看见曹顺子这样焦急,曹公公还以为连花宜姝也被天子迁怒了,听了这话却是松了口气,道:“你先别急,仔细说说。”
    曹顺子便把今晚花宜姝那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主子找了张大夫,又亲自喂夫人喝汤,刚刚才陪着夫人睡下,我一直不敢上前。”曹顺子生怕陛下见到他,想起来他和曹公公的关系,一个不高兴连他也发落了,到时候他们父子俩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曹得闲闻言大大松了口气,看来陛下还是原来的性子,哪怕再生气,也不会迁怒旁人,再看陛下不但不嫌夫人来葵水晦气还亲自照料,陛下对夫人的在意比他原先所料还要深啊!
    “这样就好。”夫人随了花熊的性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曹得闲认为自己之前对夫人的多番示好一定能得到回报,便对义子道:“你别太着急,以免夫人难做,再等上两日,等主子气性消了,夫人才好为我说话。”
    曹顺子也明白,当下点头应了,又给这船舱底层的诸多仆役管事打了招呼,才放心回去。
    天子会在江南一带多停留一段时间,他们百来号人伪装成一个大商队,为了避免跟当地人交流不便,还买了一群底子干净的人充作仆役,负责洗衣洗碗采买一类。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主人的真正身份,因此曹得闲两人说话自然也小心。
    有了曹顺子来走这一趟,曹得闲在舱底的日子好过多了,但到底没有甲板上来得舒坦。
    他盼星星盼月亮,原想着有夫人求情,过了两三日他就能回甲板上了,谁能想到这一等就是七八日还没结果,曹得闲渐渐开始慌了……
    ***
    日子过得飞快,九月初二那晚,花宜姝利用葵水把李瑜绊住不能走,次日一早,大船停靠在了沔州码头。
    李瑜照例按着他心中的行程表做事,一到晚上,花宜姝就又是闹肚子疼又是闹睡不着,把天子闹得连续三晚歇在她屋子里。到了第四日,花宜姝发觉李瑜已经有些不耐烦,于是见好就收,十分“体贴”地放李瑜自由行动去。
    起先两天,她一直等着曹顺子到她跟前说曹得闲的事情。
    平常一直跟在天子身边的曹公公不见踪影,想也知道李瑜心里要处置曹公公的狠话不是说假的。
    但如非必要,她是不会主动提起曹公公的,毕竟明面上她应该是不知道曹公公被处罚了的,也不应该知道李瑜误会了曹公公的,虽说曹公公很冤,虽说曹公公过去对她不错,但还不至于让花宜姝冒着暴露读心术的风险去捞曹公公。
    于是就只能等着曹顺子主动到她跟前“揭露”这件事情了。
    谁知道自从那天晚上李瑜来了以后,曹顺子就再也没能近过她的身。
    底下人捧高踩低见风使舵是本性,这些人原本就因为花宜姝是天子唯一的女人而多番讨好,亲眼见到向来冷漠的天子纡尊降贵照顾花宜姝,更加明确了花宜姝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如今一个个抢着到花宜姝跟前露脸,费尽心机讨她欢心,连安墨和萧青都在这些人的费力巴结下失去了存在感,更何况是失了靠山的曹顺子呢?
    如今曹顺子早就被排挤成了边缘人物,连花宜姝房门的边都摸不到,更找不到机会请花宜姝帮忙了。
    而因为来了葵水精神不济,这几日花宜姝恹恹的也没了搞事的兴致,又乐得看那些人讨她欢心,于是就这么……把曹公公给忘了。
    九月初七这天,花宜姝的葵水彻底走了,没了那股窒闷感,花宜姝心情大好,再加上安墨和萧青在沔州城里逛了几天,找到了一处城里商人卖猫的集市,说是今日会有一只品相上佳的“雪里拖枪”要出货,花宜姝自然就立刻提出要去看看。
    买猫只是顺便,去看看市面才是正事,虽说花宜姝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是个除了岳州,哪里都没去过的土包子。不过下船之前,当然要去勾搭一下两日没有来见她的小处子。
    花宜姝走到李瑜房门前时,李瑜刚读完一个时辰的书,正闭着眼听手下人汇报消息。
    他狭长的双目合着,脑袋靠在椅背上,加之室内檀香萦绕,不看不说不动时,竟然有种空心见性的禅意。当然,前提是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心声。
    “近两年,沔州城户数增长五百,人口增加两千……沔州刺史精明能干,下辖县令也规矩本分,才使沔州有了今日繁华。”
    李瑜一动不动听着。
    【这都两年了!户数增加了五百,人口才增加两千,感情每一户都是一家两口不生不育?这也叫精明能干,这也叫规矩本分?一个繁华的商贸之地这么点人?别说了,听着闹心!】
    【人口啊人口,到底怎么样才能更多些呢?】
    然而天子抿直的唇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依旧一动不动听着。
    副统领又说了一大段,然后才说起了另一件事。“陛下,这几日出动大半人手去查过了,只找到了一栋无人的旧宅,此外不知去向。不过他的邻居说起时闪烁其词,已经将人拿下拷问。”
    【唉……】
    李瑜心里重重叹息一声,睁开眼道:“出去吧!”
    副统领忙不迭退下,自从没了曹公公在旁边逗趣儿,总感觉陛下更冷了。
    副统领退下时正好遇见花宜姝,他忙行了一礼,花宜姝也不跟他打听李瑜在找什么人,径自走进了屋子。
    “陛下,夫人来了。”
    不必侍从提醒,李瑜也已经睁开了眼,“你来这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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