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也只是道:“冯同志,吃铁丝儿拉笊篱,你可真能编,我还以为你能编出什么来呢,行了,这件事咱也了结了,你该怎么着怎么着,以后别在我们跟前晃悠就是了,你的事,我也不会多提,更不会多问,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祝您幸福!”
    她这话,也是说给冯书园的,如果她有什么不幸的事,自己绝对不会去问去说,更不会拿这个张扬揭短。
    然而冯书园想起刚才的事,咂摸过味儿来了,却有些不甘心:“今天,你这是故意给我下绊子?”
    敢情故意把她叫这老槐树底下,她以为是个稳妥地儿,谁知道早让顾振华躲树里了!
    顾舜华:“给你下绊子怎么了,这不是正好让我哥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冯书园:“你可真阴险!给我使这种下贱花招,从哪儿学的!”
    顾舜华一听,不免冷笑,她是不想和这人纠缠,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结果这人还能这么说话?
    她平时好脾气不愿意搭理,那是没到时候,真脾气上来了,谁怕谁啊?
    当下便笑着道:“我说冯同志,瞧瞧您长得这样儿,还夹生呢,也不知道回锅熘熘再出来,就好意思抹上红嘴唇到处勾搭男人了,一个不够您还得两个?勾搭不成了,倒是来我这里说胡话了?”
    冯书园气得手都在抖,她也不是没和人骂过架,但顾舜华这伶牙俐齿的,说得她简直是眼前一阵阵黑。
    她指着顾舜华:“顾舜华,你信不信我一鞋底呼过去?要不是因为你是振华的妹妹,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
    顾舜华:“你还是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大栅栏胡同,我的地盘,你犯贱勾搭我哥,被戳穿了还狂成这样,你能走出去吗?”
    冯书园被这么一激,也是受不了了,抬起手就要打顾舜华。
    然而顾舜华再看准了,哪能让她打着,那么一躲,之后直接左右开弓,两巴掌呼过去了:“欠揍的玩意儿,少在这里叽叽歪歪的!”
    冯书园没占到便宜,反而被顾舜华打了一巴掌,被推了一个踉跄,脸上也疼得火辣辣的,她急眼了:“顾舜华,我要去报派出所,让派出所抓你,你这是打架斗殴!”
    她这话刚说一半,就听那边一老太太喊了:“舜华啊,和人呛呛起来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冯书园听着,便忙看过去,想着这大杂院里到底有个懂礼的,她得赶紧喊救命,让对方作证,再叫派出所。
    谁知道接下来,那老太太继续扯着嗓子喊了——
    “你啊,也真是不会办事,你说你呛呛什么,费那口舌?遇到那不懂理的,给她一叉子,把她叉成筛子,再给她开个花,你看看谁还敢给你胡掰掰!”
    冯书园肿着脸,傻眼了,她这算是进土匪窝了?她顿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顾舜华却噗地笑出声来。
    佟奶奶这嘴皮子也够厉害的,以前王府大院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
    看着冯书园被自己打了两巴掌屁都没敢放就这么直接走了,顾舜华只觉得天也蓝了树也绿了,就连老胡同墙上的青苔都看着动人了。
    她忍不住过去把这事说给王新瑞听,王新瑞都笑喷了:“怎么没叫上我,听得我牙痒痒,恨不得冲过去帮忙啊!”
    顾舜华:“得,你消停点吧,老老实实准备你的嫁妆。”
    王新瑞:“说起这个,不知道雷永泉和常慧能成不?”
    顾舜华:“谁知道呢,说起来这事也真是乐,你看这冯书园一口气吊着两个,我估摸着她是想把我哥放篮子里,她再去想法攀雷永泉那个高枝,她以为自己攀到了雷永泉,给她一点颜色她还真开上染坊,就把我哥给甩了,谁知道雷永泉那人,整天就是花,心里哪有他啊,回头恼了就一脚把她踢开了,她哭哭啼啼回来找我哥,结果还被我搅和黄了!”
    王新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过你瞧这事后面会怎么着?”
    顾舜华想了想:“谁知道呢,我嫂子人家也是主意正的人,现在自己过日子挺好的,未必就愿意吃这回头草,一切就看我哥能耐了,至于雷永泉那里,我想过了,这件事的关键其实还是在雷永泉,他要是肯担当,怎么着都成。”
    毕竟那是一少爷,他爷爷那么宠他,他真要娶谁,还能不成?再不济像自己哥一样,敢说一句我离开家我自立门户,那也能让人佩服。
    说到底,无非就是愿不愿意豁出去罢了!
    王新瑞:“你这一说我都要犯愁了,咱们还能怎么帮她?”
    她是自己要结婚了,圆满了,就恨不得朋友都圆满,再说常慧这日子确实不舒心。
    顾舜华想了想:“上次你提到的,常慧还是有点忘不了雷永泉,雷永泉其实也惦记着常慧,心在那里,现在咱们也算是推了一把,可这一把推出去,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啊!没准儿就成了,也没准儿成不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做朋友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你说呢?”
    王新瑞想想,深以为然:“他们成了,咱们阻拦不了,他们成不了,咱干着急也没用!”
    顾舜华:“说得就是这个理儿。”
    说话间,恰好王新瑞爸也在,就问起来这搭席棚的事,王新瑞爸是区副食店的经理,要票有票要钱有钱,家里条件好,就这么一闺女,闺女嫁人当然希望风光。
    顾舜华来之前,也向自己爸爸稍微了解了下搭席棚的情况,提起这茬来,她爸自然没问题,还说到时候可以帮着叫几个徒弟,也算是让他们历练历练。
    王新瑞爸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之前还催着王新瑞说,不过王新瑞觉得不合适,他也就不太好意思提,毕竟那是玉花台的大掌勺,自己随便就这么请,就怕人家摆谱。
    顾舜华见此,也就主动提出来了,说回头让王新瑞爸看看日子,他们提前挪一下时间,到时候自己爸爸可以带几个徒弟过来,当然了,食材这方面,最好是先拟定一下,也好让自己爸爸心里有数。
    王新瑞爸没想到事情顾舜华做事这么爽快,当下也是喜出望外:“那敢情好,能有你爸过来给咱们掌勺,瑞华这婚礼倍儿有面子!回头我们再把席棚摆得风光点,怎么也得衬得起这排场!”
    王新瑞妈也是受宠若惊,毕竟是玉花台的掌勺呢,当下连连点头:“舜华,到时候就劳烦你爸操心了。”
    顾舜华看他们这样,心里也挺高兴的。
    之前她刚回首都,户口不一定落下,两眼抓瞎,需要鱼啊肉啊,还不是过来找王新瑞,之后油盐酱醋或者别的,也是找王新瑞她爸。
    自己艰难的时候,他们帮了不少,那时候也没图什么,现在她有能力了,能回报他们,让他们高兴,自己心里也觉得很暖和。
    顾舜华从王新瑞家回来,一进大杂院,就碰到了佟奶奶,她便忙过去家里割了一块肘子,那肘子是炖熟的,炖得稀烂,现在虽然凉了下来,但做凉切或者蒸了吃都很合适。
    佟奶奶看着这大肘子:“瞧我这福气,没儿没女的,倒是享了咱舜华的福!”
    两个人说话了,佟奶奶说起那个冯书园来:“你理她呢,就得给她大耳刮子,她说什么咱都不理,就是揍她,就行了!”
    佟奶奶慈眉善目的,抱着一只猫,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但是说出来的这话,让顾舜华听到就想笑。
    佟奶奶让顾舜华坐下:“对了,有个事,你得注意着。”
    顾舜华:“佟奶奶,什么事啊?”
    佟奶奶:“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我总遇到陈璐,这孩子见到我笑得还挺甜的,我琢磨我长得也不是一朵花啊,怎么她就笑这么甜,这也不像她啊!”
    顾舜华一听陈璐就警惕起来了:“她说什么了?”
    佟奶奶:“倒是没说什么要紧的,就给我扯闲篇了,我琢磨着,夜猫子没事不上门,总得有个由头吧?你最近不是弄清酱肉吗,那个东西做起来不容易,她可别是琢磨你的清酱肉呢?”
    然而顾舜华却想到了另一出,她的目光扫向了地上,地上,佟奶奶的碗还搁墙边,上面还有一些残留的棒子面糊糊渣。
    陈璐和自己一样,知道一些事情,所以会不会陈璐想提前打这只碗的主意?
    所以她道:“佟奶奶,她如果冲着我来,也不该是在您这里磨叽,我琢磨着,该不会是看中了您的什么好玩意儿,这是冲着您来的。”
    佟奶奶一听,乐了:“我能有什么好东西,她可真行,还惦记我这一把老骨头了!”
    顾舜华见此,也就没多说。
    ***
    那天顾振华从百子湾回来,闷不吭声的,也没提后续,顾舜华一看这个就知道不顺利。
    也是活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况且你那么不会说话,嫂子那里肯定认为你是高攀不了冯书园才回头找人家的,人家就活该乐颠颠地接受?当下也是懒得搭理这事。
    不过顾振华对陈翠月的态度倒是好了很多,陈翠月去倒脏土,顾振华主动抢过来:“妈,你歇着,我来倒吧。”
    陈翠月顿时受宠若惊,她有些诧异地看向顾舜华,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趁着顾振华出去倒脏土,顾舜华把今天的事和陈翠月说了说。
    陈翠月咬牙:“这个贱玩意儿,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儿子可算是看清楚了!”
    顾舜华:“哥肯定心里知道错怪你了,他应该也挺愧疚的。”
    陈翠月:“哎呦,这都过去的事了,他只要别和那个贱人搞对象了,我怎么着都行。”
    嘴里这么说,不过还是挺感动的,儿子总算能明白自己当初的苦了。
    顾舜华其实觉得,当妈的你也得先端起来吧,就不能趁机教训教训儿子,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妈对大哥一向是捧着惯着,估计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随他去了。
    陈翠月:“这事也是多亏了你,舜华,要不是你使出这么一招,你哥那榆木疙瘩脑袋,能知道什么啊!”
    正说着,顾振华回来了,他站在那里,搓了搓手,想说话,好像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面面相觑,倒是有些尴尬。
    他对陈翠月的不满,是为了冯书园,不过也不全是,早些年,陈翠月光顾着陈璐那里,他是看在眼里的,家里妹妹难免受委屈,他心里很有意见,偶尔也提,可提了也白搭。
    也是因为这个,当初陈翠月和冯舒园的事,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陈翠月不好。
    现在,时过境迁,好像一切都变了。
    顾舜华见此,便道:“哥,你现在落下户口了,工作也暂时解决了,这下子咱们全家都放心了,回头你发了工资,给我们买点好的,一家子人吃个饭热闹热闹,就当你给咱妈赔礼道歉,行不?”
    她知道,要哥哥说出这些话来,难,现在她说,就让哥哥出钱就行了。
    果然,顾振华连忙点头:“行,行,应该的,应该的!”
    他这么一说,陈翠月差点哭了。
    顾振华便不知所措起来,忙道:“妈,也是我混账,不懂事,这些年,您受委屈了,您就别哭了。”
    陈翠月:“罢了,罢了,过去的事,我也有很多不是,说起来,我对舜华心里还过意不去呢,以前让舜华受了许多委屈。”
    说着,差点哭了。
    顾舜华:“妈,这些事,我也不是太在意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可陈翠月还是过意不去,倒是说了不少,顾振华不太会说话,再说一码归一码,他也觉得自己妈当初做得不好,也就站那里没吭声。
    反倒是顾舜华,劝了几句,这事才算完了。
    其实一家人说开了,感觉好多了,顾舜华想起小时候,会觉得,心底深处,到底是有一块冰,往常是忽略的,但偶尔触碰到,还是会泛凉。
    现在,那块冰好像有了一些温度,要融不融的。
    她自己笑了笑,也就不再去想了。
    到了周六,任竞年过来了,顾舜华迫不及待地给他说了这些事,任竞年听得皱眉:“那也得提防着,谁知道那个冯书园以后出什么花招!”
    顾舜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任竞年看她这样,也是无奈,揉了揉她头发:“一天到晚耍了多少鬼机灵!”
    顾舜华抬手,拍飞了他的手,却是道:“有一件,佟奶奶的事,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当下顾舜华便给任竞年说了自己的疑惑:“我琢磨着,那只碗,肯定不是什么便宜东西,我觉得陈璐就是盯上奶奶的碗了,她想偷了那只碗拿去卖钱。可你说,奶奶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我要不要提个醒?”
    这点上,顾舜华多少犹豫,从那本书中的线索看,佟奶奶开始根本没卖,搭理都不搭理,后来是迫于无奈,遇到什么要钱的事,她才终于卖了的,所以她极可能知道。
    再说,她出身王府,自己带的东西,哪能不知道斤两?
    但顾舜华又怕她万一不知道的,自己不该提醒提醒吗?
    这种犹豫,说到底,佟奶奶再把她当亲人看,她也不是亲的,人家不提,她不好主动提那只碗。
    然而,任竞年却想多了:“陈璐盯着那只碗?如果她盯着,她怎么知道那只碗不是普通碗,她认识佟奶奶这么多年,以前肯定见过那只碗在,怎么现在突然盯上了,是什么人告诉她的,又是什么让她想盯着那只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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